【環時深度】“鐵腕強人”杜特爾特讓菲律賓成“亞洲新虎”?

【環球時報記者 劉洋 黃棟星】菲律賓將於2022年5月舉行大選，而更換總統候選人的窗口期——11月15日馬上就要到來。菲律賓現任總統杜特爾特無疑是一個敢説敢幹、個性鮮明的“鐵腕強人”。自2016年6月30日就任菲第16任總統以來，他每次發表的國情諮文都像是戰鬥檄文，少不了“堅持反毒、重拳反腐、增兵維穩、吸引投資、獨立自主”等關鍵詞。10月2日，杜特爾特已宣佈退出代表執政黨參選2022年菲副總統的提名，並明確表示將在明年6月任期結束後“退出政壇”。從誓言將反毒戰爭堅持到底到“大建特建”菲律賓，從強硬回擊美國到努力改善菲中關係，過去幾年，杜特爾特給這個面積不到30萬平方公里、人口卻有約1.1億的東南亞國家帶來了哪些改變？

“大建特建”，想讓菲律賓人過舒適生活

菲律賓首都馬尼拉大都會區南北向交通運輸過去主要靠乙沙大道，道路經常堵塞。去年南北向的高架收費公路Skyway第3期開通讓當地交通狀況大為改觀。《環球時報》記者以往開車走乙沙大道到金融中心馬卡迪至少需要一個多小時，現在走新路只需半小時。

這得益於杜特爾特2017年推出的“大建特建”大規模基礎設施投資計劃。該計劃預計6年內投資8.4萬億比索（1美元約合50比索），將重點改善菲律賓的基礎設施，涵蓋道路、橋樑、機場、鐵路、港口、防洪設施等各個領域。菲律賓媒體形容該計劃將開啓菲律賓“基礎設施發展的黃金時代”，是“菲史上最大膽、最雄心勃勃的基建計劃”。

菲律賓國家經濟發展署（NEDA）的數據顯示，杜特爾特任期內已批准92個項目。2022年基建項目預算為1.29萬億比索，佔國民生產總值5.8%。除了官方發展援助（ODA）貸款和贈款資助，税收改革增強了政府為項目建設提供資金的能力。

菲律賓交通運輸部部長杜迦德也表示，儘管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但“大建特建”仍會按計劃進行。據瞭解，馬尼拉大都會區的地鐵和輕軌擴建項目計劃也將在杜特爾特任期內完成。

菲律賓政治分析家裏蒂格勞表示，杜特爾特整個任期的“大建特建”計劃最終將產生非常有益的影響，特別是提供大量就業機會。如杜特爾特打破壟斷，允許菲第三家電信公司Dito成立，並與中國企業合作後，許多當地的工程公司需要大量鋪線、建通信塔的技術工人。菲律賓ICCP職業學院創辦人許經旋博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他們培訓的技術學生供不應求。

如果有一件事將杜特爾特與菲律賓過去的總統區別開來，那就是他曾闡述過自己的雄心壯志——“讓所有菲律賓人都過上舒適的生活”。杜特爾特執政後承諾縮減貧富差距，讓菲律賓的貧困率從21%減少至14%。菲律賓政治分析家卡梅拉·阿寶曾表示，杜特爾特關注解決貧困和不平等的問題，“這確實都是前任沒有解決的社會問題。”

疫情前，商業外包行業每年為菲律賓創匯230億美元，解決了200萬人的就業。《環球時報》記者認識的一個菲律賓青年，大學一畢業就被一家美資外包公司聘用，月薪現在約5000元人民幣，能分期付款買車買房。

杜特爾特被認為是“洞悉菲律賓人思維模式”的一個領導人，敢説敢幹給他帶來很高的人氣。在2020年9月進行的一項調查中，杜特爾特曾獲得創紀錄的91%的公眾支持率。研究機構“亞洲公眾”最近的一次民意調查顯示，杜特爾特的信任度目前為52.9%，仍屬“非常好”的狀態。

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研究員許利平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杜特爾特執政這些年的主要政績有：菲律賓社會治安比以前好多了，犯罪率不像以前那樣高；緝毒方面的成績有目共睹，在他的鐵腕整治下，菲販毒案件大為降低，對犯罪分子形成震懾；“大建特建”計劃改善了民生，一些與中國“一帶一路”建設對接的橋樑和道路項目也交付；促進中菲關係轉圜，使菲大量農產品出口中國，從而提高菲律賓農民的收入。

許利平説，菲律賓是過去幾年東盟國家裏發生變化比較大的國家之一。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菲經濟在杜特爾特的領導下處於高速增長狀態，其支持率也是屢創新高，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而在杜特爾特上台前，菲經濟增長沒有這麼強勁，因此彭博社等國際媒體才開始有“菲律賓是亞洲新虎”的説法。

但菲律賓的經濟仍面臨極大挑戰。菲律賓是勞務輸出大國，受疫情影響，已有近60萬海外“菲勞”失業回國，需要政府的救濟。昔日的“國家英雄”大量回國，更導致海外匯款連年減少。2020年7月的一項民調結果顯示，近一半接受調查的菲律賓家庭認為自己仍很貧窮，但超過1/3的菲律賓人對生活質量在未來12個月內將好轉感到樂觀。

今年9月一份主題為“最緊迫的國家關切”的民調結果顯示，41%菲律賓受訪者選“控制通貨膨脹”，40%選“增加工人工資”，選“減少貧困”“控制新冠肺炎疫情”的均為29%，選“打擊政府中的貪污腐敗”“創造更多就業”的分別為26%和25%。 

“掃毒戰會是留給菲律賓人的真正遺產”

杜特爾特上任後發動的掃毒戰備受爭議，自2016年7月以來，在20多萬次禁毒行動中，有6600多人死亡。一些人權組織估計這個數字可能會高出數倍。菲律賓一激進勞工組織的成員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杜特爾特將在家鄉達沃掃毒的經驗擴展至全菲，遭殃的是毒品供應鏈的最下端——不少貧民為賺得生活費鋌而走險，他們在掃毒戰中白白失去了生命。

但杜特爾特支持者也大有人在。據路透社報道，杜特爾特2016年贏得總統大選時，就承諾打擊腐敗、犯罪和非法毒品，“儘管有民眾對他的一些舉措提出批評，但他仍然非常受歡迎”。  

在今年7月26日發表的任內第六次、也是最後一次國情諮文中，杜特爾特表示，打擊毒品的戰鬥遠沒有結束，“我們在打擊毒品擴散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菲律賓一些官員也表示，掃毒戰將會是杜特爾特留給菲律賓人的真正遺產，因為“他信守了自己的承諾”。

除了打擊毒品犯罪是杜特爾特執政的一個焦點話題外，《馬尼拉時報》分析家安德魯·馬西根認為，杜特爾特還沒有解決一個菲律賓長期存在的、根深蒂固的問題——少數家族繼續像以前一樣掌握着國家的政治和經濟資源。菲律賓經濟學家羅納德·門多薩也表示，菲律賓大部分經濟和社會領域都受到數百個上層家族的控制，杜特爾特沒有加強對“這些少數人的控制”，只是將自己融入到他最喜歡的寡頭盟友中，“使某些寡頭比其他寡頭更為強大”。 在《杜特爾特的崛起——對精英民主的民粹主義反抗》一書的作者海達瑞安看來，政府沒有調動國家資源，懲戒那些不守規矩的精英。

據《菲律賓每日問詢者報》等媒體報道，杜特爾特非常依賴菲律賓軍方，其內閣成員有多名退役軍人。除了提高執法人員工資，大幅改善軍警福利，他還經常走訪軍營，發表講話，加強軍警對自己的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杜特爾特這些年還是觸及一些政治家族的既得利益。這些勢力在菲律賓仍擁有一定的政商人脈和政治資源，現在逐漸向最有希望出線的反對派候選人陣營靠攏，他們最不希望杜特爾特陣營的人繼續執政。

也有分析認為，菲律賓反對派陣營“為反對杜特爾特而反對”，但自身又不能提供更好的解決方案，因此難以得到民眾支持。在菲國政壇被視為“民主象徵”的阿基諾家族幾十年來具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力，而杜特爾特所代表的民粹主義已給菲律賓的國內政治帶來新的變數。阿基諾家族的政治遺產與勢力隨着阿基諾三世今年6月去世而日漸式微。

務實外交，在大國間遊走

自2016年擔任總統以來，杜特爾特採取獨立外交政策，與美國保持距離，加強與中國、俄羅斯等國交往。杜特爾特從菲律賓的國家利益出發，加強與中俄合作的同時，也增加了與美國討價還價的資本。

杜特爾特不僅在國內事務上樹立鐵腕總統的形象，在對待盟友美國時也非常強硬。美國政府曾多次指責菲律賓的掃毒行動，杜特爾特則回擊説，菲律賓早就“不再是美國的殖民地”。2017年4月，當《紐約時報》刊文呼籲國際刑事法院（ICC）“阻止杜特爾特的掃毒殺戮”時，杜特爾特大罵《紐約時報》是“混蛋”，“最好停刊”。

隨着大選臨近，杜特爾特的對華政策也成為反對派的攻擊重點，但他始終強調“菲律賓不能對中國開戰，否則菲律賓將被‘屠殺’”。杜特爾特多次淡化2016年所謂菲律賓“獲勝的南海仲裁案”，並表示：“中國不承認，因為他們從未參與過仲裁。實際上根本沒有仲裁，因為只有菲律賓一方參加。我不想侮辱那些逼我做我無法應對之事的人。”《菲律賓星報》等媒體還報道説，杜特爾特明確表示，如果菲律賓和中國開戰，美國不會幫助菲律賓。

談到杜特爾特為中菲關係改善作出的貢獻，許利平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中菲關係的轉圜、鞏固、提升給菲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杜特爾特施行的大國平衡戰略，徹底糾偏前任政府向美國一邊倒的政策，都非常務實。”

相關數據顯示，中國是菲律賓第一大貿易伙伴、第一大進口來源地、第四大出口市場。在安全、政治和外交方面，中國與菲律賓通過友好協商管控海上分歧，在反恐、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等方面展開合作。中國是第一個向菲律賓捐贈疫苗的國家，也是菲律賓最大的疫苗供應國。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等西方媒體認為，隨着美國越來越多地將印太地區視為對中國攤牌的集結地，菲律賓可能會面臨越來越大的經濟和地緣政治壓力，“尤其是作為南海部分地區的主權聲索國”。將參與明年總統選舉的現任副總統萊妮·羅布雷多在很多問題上一直對總統杜特爾特持批評態度。而另一位參選者菲律賓前總統馬科斯的兒子小馬科斯則表示支持杜特爾特與中國的“接觸政策”，稱這是“正確的道路”。在其他參選者中，不乏“似乎試圖同時取悦選民和中國”的人。

菲律賓香港商會創會會長莊金耀告訴《環球時報》記者，6年一次的菲律賓總統選舉，華人社區都非常關注。據瞭解，菲律賓華人擔心，如果最終對華態度強硬的人在明年的大選中當選，菲中關係和當地華人的生活都會受到影響。菲華工商總會理事長許長安説，菲律賓國內局勢不僅關乎自身的前途命運，更與亞太地區的和平前景息息相關。因此，明年不論是誰將走馬上任，在菲華人都期待新總統能帶領菲律賓人民在適合國情的基礎上，多做有益於菲律賓發展的事。

最近，杜特爾特公開表示感謝美國總統拜登在應對疫情方面給菲律賓的幫助，並同意繼續與美國簽署訪問部隊協議。菲軍方負責人10月中旬也宣佈，明年將“全面”恢復菲美“肩並肩”聯合軍演。

毫無疑問，對美國來説，菲律賓是其印太戰略中重要的夥伴，因此一定會極力拉攏菲律賓。對此，許利平分析説，菲美關係短期內不會出現徹底性改變，向美國一邊倒並不符合菲自身國家利益，但菲律賓會不斷調整與美國的關係，“無論怎麼調整，都還是基於菲自身國家利益。一味迎合美方不一定會符合菲方的需求，具體怎麼互動，還是要看美方能給菲帶來什麼實質性‘好處’。如果僅僅是象徵性的互動，不會給菲美關係帶來大幅改變。”因此，中國要和菲方開展務實合作，在南海共同開發方面邁出實質性步伐，這對菲律賓來説都是有極大利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