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豪：投鼠忌器，美國難逼台積電太過

台積電近日向美國上交機密營業數據，筆者作為一名中國台灣半導體從業者，想談談自己的看法。

此次被要求上交數據的台灣半導體企業不只是台積電，環球晶、日月光和聯電等也都在美國的要求範圍內。美國此舉顯然是有備而來。

半導體被譽為“工業的糧食”，就像汽車需要引擎作動力一樣，任何一個先進產業的發展，都需要半導體的輔助。半導體制造的年產值大概在數千億美元左右，但是與它相關的所有終端設備，不論是電子系統還是消費性電子產品，卻往往牽動數萬億到數十萬億美元的產出。因此，只要能夠掌握底層的半導體制造，就能夠很好地控制其他產業的發展。

台積電在2017年佔據近7成先進製程（工藝）的市場份額，而三星則擁有近兩成的份額；若單説最尖端的製程（工藝），台積電則擁有近9成的市場，剩下的1成市場則為三星拿下。只要得到台積電和三星的數據，就幾乎可以瞭解所有產業的發展動向。

因為後疫情時代的來臨，全球經濟開始復甦，再加上科技發展對半導體產業的增量需求等，都將半導體供應推上新的高度。但如台積電此前的聲明所示，確實有公司在不當囤貨，導致市場的供需差異變得更大，讓美國政府有理由去調查這些代工企業的出口數據和加工數據等，所以這些囤貨的公司是一個很大的關鍵。

此前中美貿易戰的白熱化，讓兩國都有了同樣的認識：只有掌握科技的基石，才是在未來的科技競爭中制勝的不二法門。所以在華為事件、中興事件，以及中芯國際和大疆等中企被列入貿易清單後，中國大陸在加快推動佈局芯片自主化，而美國則是從特朗普時期就開始要“讓美國再次偉大”，讓代工廠和製造業迴流美國，未來阻止中國大陸發展，並鞏固自己的半導體實力。因此，美國做出今天的舉動也就可想而知。

不管美國有着怎樣的圖謀，上交的數據中是否涉及“敏感信息”，筆者認為，對台積電而言，都是不應該交的。

半導體是一個知識密集型、勞力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兼備的產業，這也是為什麼該產業容易大者恒大，因為光是由“硅智財”所形成的知識壁壘就足以讓很多公司望而卻步。然而，台積電如果把所有的資料交出：第一，難保別人不會作逆向工程。可能原本需要多年攻克的原材料技術，很快就會被他人攻克。第二，台積電本身是一個高度重視客户權益的企業，這也是創辦人張忠謀一再強調的一點，台積電上交營業機密的舉動，肯定會影響到公司的信譽與名聲。

台灣半導體封裝測試工廠和晶圓加工廠的平均毛利率沒有美國一些純設計和自主設計自主生產的廠商來得高，能夠像台積電這樣維持代工毛利率在五成以上的台企簡直少之又少。一旦台灣企業交出了所有訂單數據、原材料進貨數據，以及生產數據等，將會進一步削減台企的議價能力，讓毛利率掌控在別人手上。

這些台企還將面對商譽受損及客户信任度下降的可能，尤其在中美貿易戰的當下，大陸又有大半的半導體設計企業由台灣公司進行流片和封測。

在這種複雜的局面面前，筆者認為，台積電不會完全屈服，其“不會泄露客户敏感信息”的表態有一定的可信度。同時，美國也不敢對台積電趕盡殺絕。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曾經説過，台積電之所以可以佔有最大的市場份額，其中的兩個原因就是對客户信息的絕對保密，以及不搶客户生意。這對於其最大的兩個競爭對手——三星和英特爾而言，無疑是很大的優勢，因為三星和英特爾都是所謂的半導體封裝測試工廠公司，集半導體設計、製造和封裝能力於一身。這讓其他同行的競爭者不敢完全信任他們，不願意將其最高端的芯片交由他們代工，因此台積電也就成為這些企業的首要之選。這幾年台積電一直都是遵循這樣的原則，所以其市場份額始終都維持世界第一，相信台積電沒有必要、也不打算去打破這樣的承諾。

台積電在美國的市場還有兩大競爭者，一是英特爾，二是同為純半導體代工大廠的格羅方德（Global Foundery），如果台積電輕易交出數據，無疑會增加數據泄露的風險，難保美國政府會恪守其承諾，可能將交出的數據轉交給這些台積電的競爭者，是故，台積電也不太可能將數據完全放手。

從美國政府的角度來看，台積電是蘋果、洛克希德·馬丁等一票美國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支持着他們科技企業的發展，就像張忠謀所説：“台積電已然站在兵家必爭之地。”如果美國政府把台積電逼急了，導致台積電選擇另一邊站，那也會造成美國的莫大損失，所以美國也會投鼠忌器，不對台積電要求太過。（作者是中國台灣半導體從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