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詩偉:西方有人宣揚埃塞是“非洲版中國”,別跟着這種論調跑
2021年秋冬之際,持續一年的埃塞俄比亞戰事形勢急轉直下,原本勝利在望的政府軍,結果卻是曾獲諾貝爾和平獎的總理阿比“親上前線”,抵擋南下的“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後稱“提人陣”)。埃塞國內博弈激烈,域外大國競相介入,外界愈發擔憂這個擁有1.1億人口的非洲第二人口大國的命運。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以外,域內外各方圍繞埃塞戰事緣起和國運走向的敍事展開激烈博弈。在埃塞有大量投資的中國,此時更需要謹慎看待埃塞局勢變化,謹防被積極活躍的美西方輿論帶偏節奏。

埃塞亂局的實質是掩蓋在民族身份下的政治權力鬥爭,我們需警惕美歐學者和媒體套用西方政治學理論,將埃塞亂局的起因簡單歸咎為“民族衝突”或“族羣衝突”。這類説法不僅忽視了埃塞近年來經濟高速增長的後勁不足和經濟利益的紛爭不斷,以及長期積累的政治矛盾在經濟轉型陣痛期迅速暴露的事實,更是忽視了交戰雙方對民族聯邦制走向存在的根本分歧,這才是埃塞對陣雙方談判空間較小的根本原因之一。
筆者常駐埃塞期間曾歷經兩次全國緊急狀態,見證了埃塞政局的變化。從埃塞2016年10月首次進入全國緊急狀態,到2018年阿比在奧羅莫民族主義抬頭背景下上台,歷經“提人陣”被排擠出執政聯盟,直至阿比總理和“提人陣”領導人德佈雷齊翁這兩位曾經共事的政治人物於2020年10月大打出手,民族身份始終是埃塞國內政治鬥爭的掩護。回看歷史,民族身份和政治鬥爭交織的局面,自埃塞帝國形成之時便已存在,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始終是埃塞歷代執政者的必答題。如今,在政治鬥爭激烈化和公開化的刺激下,埃塞的民族身份問題被人為強化,反過來進一步塑造政治鬥爭。政治鬥爭和民族身份相互作用最直觀的結果之一,便是埃塞民眾近年來更加註意民族身份區別。
近年來,西方媒體經常將經濟高速增長的埃塞稱為“非洲版中國”,中國國內輿論場亦存在類似表述。然而,這種論調自始至終都無法成立。首先,埃塞政治精英的理念、執政聯盟與民族聯邦制相結合的政治體制同中國截然不同。第二,埃塞經濟發展路徑更多是對中國、新加坡和美歐等國發展經驗的總結與綜合借鑑,也吸取了東亞國家發展模式侷限的教訓,並非簡單照搬照抄某個具體國家的發展道路。
筆者在埃塞常駐期間,埃塞政治精英曾直言本國發展規劃集合了多國發展模式,他們並不同意埃塞發展模式是“非洲版中國”的説法。簡單地將埃塞稱為“非洲版中國”,不僅會誤導中國國內投資者認為該國會走上同中國改革開放一樣的成功之路而過於樂觀,更會忽視埃塞實際處於從前總理梅萊斯留下的民主發展型國家模式向阿比總理探索替代模式轉變的歷史節點。
埃塞及其所在的非洲之角和泛紅海地區,從上世紀冷戰至今,便是地緣政治博弈的主戰場。埃塞亂局固然有其內部錯綜複雜的原因,然而美西方動輒以制裁相威脅,美歐媒體在亂局中有明顯傾向地捕風捉影、推波助瀾,以及拜登政府試圖強推並不利於地區局勢緩和的方案,都只會使埃塞局勢的走向更加複雜和不可控。此前,特朗普政府在尼羅河復興大壩爭端中明顯偏袒埃及、威脅埃塞的政策,已經讓埃塞這個美國的地區反恐盟友感到了背叛。如今,拜登政府從政治鬥爭角度在埃塞國內拉一派打一派的做法,更是遭到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極強的埃塞民眾強力反對,埃塞反對外來干涉的情緒高漲,進一步擠壓了埃塞政府接受斡旋的民意基礎。美國對埃塞鄰國索馬里干涉失敗的後果以及美歐在南蘇丹政治進程肆意干涉的負面影響早已證明,干涉主義不得人心,反而會使局勢朝着更危險方向發展。
埃塞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地緣博弈錯綜複雜。由於埃塞穩定與否關乎非洲之角的安全格局和反恐形勢,美西方和埃塞的關係在鬥爭性以外,還體現出相互利用的一面。美國不願看到埃塞的混亂危及美國反恐部署,重視維護“埃塞的統一與完整”。埃塞在國內反對美國干涉情緒高漲的同時,積極爭取美國政府正視其合理訴求。歐洲國家在是否完全追隨美國製裁埃塞上意見不一,主要擔憂埃塞亂局會讓難民更加方便從非洲東部進入歐洲。因此,在清晰認識到美西方在埃塞問題上步調不一、自相矛盾的節奏,以及美西方干涉主義帶來的惡果後,我們要避免受美西方輿論鼓譟呼籲中國介入的論調所左右。(作者是浙江師範大學非洲研究院特邀研究員、某中企原常駐埃塞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