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全軍最高將領之死衝擊印度軍隊改革，誰最有希望接班？

【環球時報記者 樊巍 任重】印度全軍最高將領、首任國防參謀長比平·拉瓦特一週前意外身亡震驚印度朝野。印度國內輿論一片哀嘆的同時，社交平台上關於拉瓦特死因的各種陰謀論也甚囂塵上，甚至有一些退役老兵為此拍手叫好，暴露出印度正在推進的軍隊改革牽涉多方利益，已經進入深水區。作為莫迪政府落實軍改計劃的主要牽頭人，陸軍出身的拉瓦特擔負着提高印度三軍協調作戰能力、加強軍隊現代化建設的重任。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觀點，因此在從未有過統一領導的印度軍隊中得罪了不少人。有專家分析稱，拉瓦特之死會在一定程度上減緩印度推進軍隊改革的速度，但不論拉瓦特的繼任者是誰，都會繼續執行莫迪政府的軍改計劃。

對這位印度最高將領的敵意被公開

“國防參謀長走人，遊戲到此結束。勝利屬於印度”。拉瓦特死後，印度退役女軍官阿查亞在推特上如此寫道。印媒報道稱，在舉國哀悼拉瓦特之際，“伊斯蘭主義者”和“跨境原教旨主義者”用歡快的語氣回應是可以預見的，但一些印軍退役人員對這位最高將領的敵意也隨之被公開。“善惡有報”，印度退役上校巴克西以及退役中校杜胡恩都在推特上如此評論。另一名陸軍退役上校舒克拉提及拉瓦特之死時，則配上了蛋糕圖片以及“美味”一詞，暴露出拉瓦特在大刀闊斧地推進軍隊改革過程中引發的巨大爭議。

印度“ThePrint”網站稱，自2019年就任印度國防參謀長以來，拉瓦特一直“如履薄冰”。他的任務是在各軍種中引入聯合作戰和重組思維，減少國防預算的負擔，形成一支更精幹、更兇猛的軍隊，能夠參加未來戰爭，而不是讓印度軍隊像井底之蛙一樣吃老本。他領導的新成立的軍事部在部分職能和作用上等同於別國的總參謀部，主要負責國防部下屬聯合作戰司令部的調整與設立、印度三軍的訓練與人員配置、裝備採購與預算編制等，還將推動印度三軍裝備的國產化進程，以擺脱目前軍事裝備嚴重依賴進口的局面。

此前，印度陸海空三軍直接隸屬於國防部，經常因軍費和地位問題互相扯皮。路透社稱，1947年印度獨立以來，海陸空三軍各有各的參謀長，從未有過一位統轄三軍的國防參謀長。這種制度安排，與印度政府長期以來認為海陸空三軍軍權不能高度集中於一位國防參謀長身上有關。印度退役陸軍中將帕納格表示，印度分設三軍參謀長的制度已引起過太多矛盾，印度每個軍種不僅有自己的戰略思想，而且還把自己看作戰爭中的主力。

2021年7月，陸軍出身的拉瓦特直言，印度空軍只是“支持部隊”，負責在行動中支援陸軍行動，引發空軍將領不滿，進一步激化印軍因劃分戰區司令部而產生的矛盾。有印度分析人士認為，拉瓦特所實施的軍改在印軍中並未得到擁護，甚至得罪了許多軍官。

由於印度空軍對拉瓦特歧視空軍的言論心存不滿，也對拉瓦特力主成立戰區司令部不太熱心，不少印度網友將矛頭對準印度空軍，懷疑飛機失事是有預謀的，是印度空軍故意製造了這起事件。還有網友直言，拉瓦特乘坐空軍直升機遇難，表明“印度軍隊高層之間的內部裂痕已達到自相殘殺的地步。”有網友抱怨稱：“請印度空軍的軍機達到商業飛機標準吧。都什麼年代了，我們的軍用直升機還這麼糟糕。”

印度空軍11日在推特上發文稱，“我們已經成立三軍調查法庭，以查明墜機事故的原因。在事實查明之前，為了死者的尊嚴，請避免無端猜測。”印度《電訊報》稱，由於擔心戰區司令部指揮官這些高級職位會被陸軍接管，三軍內部對戰區化改革存在分歧。尤其是看到印度海軍和陸軍覬覦其角色和資產，印度空軍對三軍一體化進程始終保持警惕。

此外，拉瓦特在軍改中有關提高軍人退休年齡和削減退役軍人撫卹金的提議也引發諸多批評。印度國防雜誌《前線》稱，雖然提高退休年齡的提議有一些支持者，但削減撫卹金的提議遭到嘲笑，因為這將意味着改變在軍隊服役的條款和條件。撫卹金是按退休日期前最後10個月期間領取薪酬的50%或平均薪酬計算的，這實際上吸引了許多青年人服兵役。但按照新規定，提前退休（服役20年後）的軍官將只能獲得規定撫卹金的50%，只有服務年限超過 35 年的人才可以獲得全額撫卹金。

清華大學國家戰略研究院研究部主任錢峯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拉瓦特在推行軍改過程中，確實與印軍中的許多軍官產生齟齬。所以在拉瓦特身亡後，莫迪可能會藉着人事調整之際，緩和印軍內部的一些矛盾，化解基層官兵的怨氣。而拉瓦特身亡對印度軍改所產生的影響，可能會體現在具體的實施計劃、實施步驟，以及實施的進程上，還包括實施的結構上，但在大方向上，無論是誰接任印度國防參謀長，都是要貫徹莫迪政府軍改計劃的。

一年內連升三級，拉瓦特充滿爭議

“印軍的軍改會繼續推行下去，其實從拉瓦特的奮鬥歷程就可以看出來。”錢峯表示，拉瓦特既是從基層奮鬥起來的將軍，同時又是“政治將軍”。2016年一年之內拉瓦特連升三級——2016年1月剛被任命為南方軍區總司令，隨後年中擔任陸軍副參謀長，12月出任印軍中權力僅次於國防部長的印度陸軍參謀長。他的躍升與他和印度國家安全顧問多瓦爾是地地道道的老鄉有很大的關係。而多瓦爾通常也被印度分析人士認為是印度國內權力僅次於總理莫迪的人，所以説拉瓦特肯定會非常積極地貫徹莫迪的主張。

印度《電訊報》稱，在外界看來，拉瓦特與莫迪的關係也非常密切。2016年12月，莫迪任命拉瓦特為印度陸軍參謀長，被質疑是“軍隊政治化”的表現。因為莫迪沒有挑選資歷更老的時任印度東部軍區司令拉文·巴克希中將和南部軍區司令哈利茲中將，而是選擇了拉瓦特，因為他比其他任何軍隊領導人都更接近執政黨的政治和意識形態目標。

拉瓦特意外去世之後，莫迪在推特上表示，“拉瓦特擁有豐富的陸軍服役經驗。他為我們的武裝部隊和安全機構現代化做出了巨大貢獻。他對戰略問題的洞察和見解是獨特的。”這番誇獎也許正是2年前，也就是2019年莫迪任命拉瓦特擔任首任國防參謀長要職的動機之一。而這一年，正是印度新一輪軍改的起始之年。

設立國防參謀長，是莫迪軍改政策的頂層設計之一，而且這個職位已經醖釀20年之久。1999年5月爆發的印巴卡吉爾衝突，充分暴露出印軍指揮體制不順暢、軍種間協調不力等弊端。戰後，印度政府成立的卡吉爾調查委員會和部長小組，針對三軍參謀長委員會功能弱化的問題，提出設立國防參謀長一職，併成立“國防參謀部”指揮三軍，試圖解決三軍分立體制帶來的弊端。但是，這一重大改革遭到國防部保守勢力的強烈反對，加上軍隊內部意見不一，成立國防參謀部的提議一直難產。

印度《一週》雜誌稱，建立一體化戰區司令部的提議最早也是在卡吉爾衝突之後提出的。但印度軍隊最初擔心，這樣的改革將導致複雜的地盤爭奪戰。一位前印度空軍參謀長曾説，戰區司令部將增加開支，但無法確保相應的回報。擁有有限資產的空軍也擔心陸軍將主導軍事戰略。

“印軍長期已處於三軍分裂的狀態，陸軍在當中勢力最大，但是各軍種之間矛盾重重”，錢峯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這些年空軍和海軍雖然得到更多重視，印軍軍費分配中，空軍和海軍的份額越來越大，但仍未超過陸軍。印度127萬軍隊中，空軍將近20萬，海軍10萬左右，其餘的全是陸軍。印軍目前仍是一個大陸軍思想，拉瓦特始終奉行陸軍主導的軍事戰略，以陸軍主導軍事改革，這個無疑是他的思維習慣。包括對安全威脅的分析，無論是印度與巴基斯坦和中國漫長的邊界線還是印度東北部，拉瓦特的思維還是傾向於陸軍，尤其是在資源分配的問題上。

誰最有希望接班？

印度《德干先驅報》援引消息人士的話稱，雖然拉瓦特意外死亡導致印度軍方高層暫時的權力真空，但莫迪政府將很快找到人選，不會讓其主導的軍改失去動力。拉瓦特的繼任者必須繼續推進他未竟的任務。報道稱，新的國防參謀長預計將全力實施擬議中的軍事改革，將所有利益相關方，尤其是三軍主官納入考慮範圍，以避免引發任何爭議。今年9月，拉瓦特已經與他們會晤過，並將軍改的截止日期從2022年9月提前到2022年4月。據消息人士透露，印度國防部希望五大戰區司令部將在兩到三年內就位。

錢峯對《環球時報》記者説，目前看來最有希望接替拉瓦特的是印度陸軍參謀長納拉萬。他的立場與拉瓦特趨近，且性格沒有拉瓦特那麼直接、急躁，但是對於印度軍改的思維，納拉萬與拉瓦特相比沒有什麼區別。

印度《論壇報》稱，莫迪想要將印度打造成軍事大國的野心無可厚非。但是，印度在實現這一目標時面臨艱鉅的挑戰，其嚴峻性從印度國家軍械設施委員會無法為印度軍隊生產和設計高質量的武器中可見一斑。

報道稱，為了修復 “病態”的國防生產能力，莫迪今年10月15日宣佈成立7個新的國防公共部門，它們皆脱胎于軍械設施委員會。該委員會的全部41個單位整合成了上述7個實體。莫迪還提到建立“自力更生的印度”，宣稱自己的長期目標是使印度成為全球軍事大國。他將軍械設施委員會的改組描述為建立未來新解決方案的一部分。

2018年3月，印度議會國防常設委員會的報告指出，陸軍近三分之二的裝備庫存被認為是“過時的”，目前的資金分配“不支持陸軍必要的需求”。此外，“印度的武器和國防儲備存在巨大缺陷。”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印度空軍，其空中作戰力量的耗竭是顯而易見的。但問題是，印度軍事現代化藍圖面臨的現實考驗令人氣餒。

錢峯表示，印軍的軍改本身就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現在都還是一些紙面上的東西，印度本身的執行效率也是比較緩慢的。目前看來，印軍想要進行的一系列改革，可以説是雷聲大雨點小，也可以説是八字還沒有一撇，根本沒有改變印軍傳統以來的種種弊病。

此外，錢峯説，這次的飛機失事就能看出印軍的武器裝備老化，維護保養能力差。還有這個月初因為情報失誤造成誤殺13名平民的事，這種低級錯誤印軍也是時有發生。尤其是在印控克什米爾，因為情報失誤，造成“自相殘殺”，以及誤傷平民這種事，在國際人權組織的相關報告中有很多記錄，這個也反映出印軍長期在維穩的壓力下錯誤百出。

印度“ThePrint”網站稱，一體化戰區司令部是印軍未來，但莫迪政府不能急於求成。17個軍中司令部改成幾個一體化戰區司令部將是印度史上最大的軍事改革。這一巨大變化，將使世界第四大軍隊精簡成一個更強大的、有凝聚力的戰鬥單位，但挑戰依然存在。今年6月的一次關鍵會議上，包括三個軍種在內的所有利益攸關方都不同意關於聯合戰區司令部確切結構的提議。

當被問到未來在中印邊境問題上，新上任的印度國防參謀長是否會有戰略上的調整時，錢峯表示，這主要取決於政治層面。國防參謀長在這個問題上會發揮一定的影響力，例如可以建言獻計，但是戰略層面的決定還是莫迪政府的領導層決定，比如印度國家安全顧問多瓦爾，包括印度的國防部長拉傑納特·辛格，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物。可以説都比拉瓦特重要。與其説拉瓦特是最大的對華強硬派，不如説他只是一個莫迪政策的堅定執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