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形 林宏宇：美國政治危機的傷口進一步惡化

美國主導的所謂“民主峯會”引發全世界的討論。筆者認為，在觀察這一現象之前，我們需要首先對美式民主的真正內涵，以及它在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架構中起到的作用做出正確的概念性理解。

我們現在所指的“世界秩序”通常被理解為美國主導的戰後秩序。這一秩序是建立在支持和延續美國霸權力量的四大支柱之上，即經濟、安全和貿易體系三大物質基礎的支柱，以及所謂民主“燈塔”、人權價值和全球規範制定等上層建築代表的領導力。

雖然民主價值是美國霸權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經濟、安全和貿易體系是軟實力發揮作用的前提。美國冷戰戰略和遏制政策創始人喬治·凱南曾經非常直白地闡述道:“我們(美國)擁有世界50%的財富，但只有6.3%的人口……我們未來的真正任務是設計一種國際關係模式，這種模式將使我們永遠保持優勢地位……我們應該停止高談闊論，不要談論什麼提高生活水平、人權和民主化等。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要開始力量的競爭，我們越少受到理想主義口號的阻礙越好。”

凱南的坦白在兩個方面具有高度啓發性：首先，這明確指出，冷戰期間美國外交政策的戰略目標與其説是針對“共產主義威脅”來展開意識形態對抗，不如説其真正目標是捍衞世界秩序中嚴重的經濟和政治不平等，以及這種全球財富和力量差距帶給美國的巨大特權和權力。其次，這也表明在戰後世界秩序的形成過程中，向國外擴展民主或人權並不是美國的主要關注點。直到冷戰結束和蘇聯解體，美國才放手向全球推廣它的那套自由民主價值。不少美國精英堅信，冷戰結束代表着人類意識形態演變的終點，西方自由民主體制則是普世的人類政府的最終形式。

冷戰後，美國在全球強勢推廣自由民主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捍衞自身在世界秩序中的主導地位，同時確認世界秩序中不會出現任何對美國構成挑戰的力量。為此，華盛頓陸續在一些國家發動“顏色革命”。更惡劣的是，為了保持地緣政治親美的外國政權持續存在，它不惜推動“武裝政變”推翻民選政府。

再來看看美式民主的內涵。美國向全球推廣的民主政治體系，其實就是所謂的“多頭政體”,也被稱為“多元民主”“多頭政治”。這種政治體制是相互競爭、相互制約，甚至相互對抗的多種政治實體和利益集團的交織。美國著名學者威廉·羅賓遜指出: 美國民主就是有目的地向全球，尤其是發展中國家輸出多頭政體。在這種政體中，民主僅僅是政治精英的遊戲。民主本身也被賦予一個狹隘的制度定義，它的核心是權力分散、相互制約。美國在第三世界國家推廣多頭政體，更多是為了保持以精英為基礎的政體現狀，通過政治分化、經濟手段、軍事幹涉，實現對特定政治力量的支持或者反對，以塑造迎合美國的憲政體制。

目前，令美式民主極其尷尬的是，從特朗普政府到目前的拜登政府都顯示出美式民主多頭政體帶來的嚴重問題，以至於提出“歷史終結論”的美國學者福山對美國的政治前景深表憂慮。這些問題主要表現在官僚機構質量下降，效率漸低；法律和立法機構的價值高於行政政府；過度的權力制衡導致政治力量和黨派之間的相互“否決”；政黨代表的利益集團可以否決有利於廣大公共利益的政策；穿着民主外衣的公民團隊，其實都是各個利益集團的代表；特殊利益集團把持國會，推動符合利益集團的税收和支出措施，並利用司法程序拖延訴訟程序，等等。在新冠疫情期間，這些政治弊端已經導致美國成為世界上因新冠病毒死亡人數最多的國家。總部位於瑞典斯德哥爾摩的一家智庫11月底推出了一份報告，這份報告通過5個領域28個指標的評估，將美國標為“倒退的民主”。

極具諷刺意味的是，在美式民主出現危機的時候，美國主持召開所謂“民主峯會”，這有可能使美國自身政治危機的傷口進一步惡化。（作者分別是丹麥王國奧爾堡大學政治與社會系、國際關係學教授，華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