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資本行為規律 防止資本無序擴張

作者：董小君（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員、經濟學教研部副主任）

今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要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的特性和行為規律”“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依法加強對資本的有效監管，防止資本野蠻生長”。資本擴張既是經濟增長的原因，也是經濟增長的結果。資本在擴張過程中具有雙重屬性，一方面，資本追求利潤最大化，可以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另一方面，如果沒有有效的制度、規則加以約束，資本無序擴張會給社會經濟帶來巨大傷害。如何發揮資本的積極作用，約束和管控其無序擴張的負面效應，直接影響國家的經濟安全。

從歷史發展階段看資本的特徵和行為規律

資本不是從來就有的，作為反映人類社會一定發展階段的經濟範疇，資本具有客觀性和歷史性。資本對利潤的追求是永恆的自然規律，在歷史發展的不同階段，資本會利用各種工具不斷進行擴張，但擴張並不是無條件、無邊界的，而是受限於生產領域、流通領域的種種約束。

在商業資本階段，資本利用“信貸”工具克服了財富的地理限制。商業資本家創造了早期的信貸制度和金融體系，在此基礎上把大量閒散資金積聚成為雄厚的商業資本，商業資本則通過商業貿易甚至暴力搶劫獲得更多財富。

在產業資本階段，資本利用“信用”工具克服了資本總量和價值增值的限制。通過在時間上對商品的出售和商品的貨款回收進行分離，即商品在售出一段時間後才能被支付，信用隨之產生。信用的本質是對社會資本的集中與再分配，從而賦予產業資本家在一定界限內支配他人資本、財產和勞動的權力，信用過度使用會導致無序競爭和生產過剩。

在金融資本階段，隨着投資銀行、對沖基金、貨幣市場基金、債券、保險公司、結構性投資工具等的興盛，金融資本通過銀行貸款證券化實現了信用的無限擴張，這種信貸關係看上去與傳統銀行信貸類似，但沒有傳統銀行的組織機構，是作為“影子銀行”存在的。隨着信用無限擴張，產業資本的運行邏輯逐漸被金融思維所主導，其資本擴張不再決定於產業的自身循環，而是取決於融資能力。由此，金融在實體經濟之外打造出一個相對獨立的虛擬經濟體系。這一虛擬經濟體系會因過度使用“影子銀行”導致真實的經濟運行被金融“架空”，從而埋下金融危機的隱患。

在資本的平台化階段，資本利用平台公司顛覆了傳統經濟模式，更關注用户之間的社會連接，進行着社會關係的再生產。從根本上説，平台資本的用户思維和數據思維必將走向一種典型的壟斷邏輯，最終目的是形成一個贏家通吃的寡佔市場。

我國當前的資本形態演化呈現出“金融化+平台化”的特徵。一是“資本的金融化”特徵，即利用資本市場工具加大槓桿、擴張信用，資本從中牟利。二是“資本的平台化”特徵，即以平台壟斷為特徵的平台經濟，利用平台用户數量與產品質量、生產者數量和消費者數量相互成就的特性，快速擴張資本，形成壟斷，實現“贏者通吃”。三是部分跨國經營紅籌企業利用境外上市或投資進行包裝，資本的金融化和平台化行為更為隱蔽，對於這類主要業務在境內但在境外上市的公司，國內監管部門的監管跨境合作相對不足。

加大反壟斷力度，防止資本無序擴張

從資本形態演化的規律看，逐利是資本的天性，一味強調其自律和自我節制，無異於揚湯止沸。從根本上防範資本無序擴張，既要關注資本形態演化的關鍵工具，切斷資本突破擴張限制的利益鏈條，還要繼續利用好資本，發揮其積極作用，引導其助力“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

一是鼓勵各種資本形態發展，豐富市場競爭主體。資本是市場經濟運行的核心，市場經濟體系的發展與完善又為資本的運行和擴張提供了更深更廣的空間。現階段，我國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的不平衡決定了社會生產方式的多樣性，這為各種資本形態的發展提供了客觀環境，具體表現為不同的資本組織形式。實踐中，應促進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使各種資本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

二是強化管理資本的職能，從管企業向管資本轉變。管企業與管資本的區別在於，管企業關注的是單個企業的利潤和經營發展能力，管資本則關注的是資本的整體收益和控制力，注重通過把控資本投向、優化資本進退領域來放大資本功能，更好防範風險；管企業更多依賴行政手段，更關注企業具體經營行為，管資本更多依賴經濟手段，經濟管理色彩較重。從管企業向管資本轉變，意味着要改進監管方式，從側重於行政化管理轉向更多運用市場化法治化手段，更加註重以產權為基礎、以資本為紐帶實施監管職能。

三是堅持反壟斷，在創新與監管中尋求平衡。打破壟斷是保證各種形態的資本公平自由競爭必不可少的條件。針對平台公司進入金融領域可能帶來的市場壟斷風險，國際上大多數國家持較為審慎的態度，甚至採取限制措施。我國的反壟斷可借鑑一些國際經驗，比如將金融業務從平台公司中拆分出來，最終目標是在積極支持平台公司技術創新的同時，加強對平台經濟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監管。

四是將平台公司建設成社會資本與小微企業融通的橋樑。與銀行借貸短期資金融通相比，平台公司具備和小微企業的數字化互聯互通能力，具有着重解決小微企業長期投融資問題的優勢，是資本與小微企業之間最好的橋樑。政府可以通過科學監管，依託優化的投資組合配置體系和新型數字化交易平台，將金融資本精準引流至千千萬萬小微經濟，為小微企業提供長期穩定的流動性。

《光明日報》（ 2021年12月21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