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豔東：合規經營贏未來，法律面前無網紅

網絡主播黃薇（網名：薇婭）因偷逃税款，被依法追繳税款、加收滯納金並處罰款，共計13.41億元。隨後，薇婭致歉。有媒體注意到，她的微博、抖音號、淘寶直播間相繼被封。

近期，一系列主播因偷税問題被處罰，主要原因是國家調整產業走向、落實合規要求、促進規範發展。

第一，合理的税收可以調整行業發展方向，防止產業空心化。近年來，直播行業在促進消費、娛樂大眾的同時，也隱含着發展風險。

除了色情、假貨、未成年人保護等表面問題之外，直播行業還引發社會分工的失衡。互聯網成就一系列造富神話，各行各業都在追求網紅效應。以此次被處罰的直播領域為例，一些主播一個晚上的直播收入，足以抵上很多上市公司的年度利潤，形成改革開放初期“造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現象，引發大量年輕人追逐模仿投身直播領域。合理有度的直播可以刺激消費市場，促進經濟發展，但多數主播走的都是娛樂化路線，全民直播熱潮容易導致產業空心化。據不完全統計，我國職業主播早就超過百萬，且多數是年輕人，總量已經相當於一個歐洲中等國家的年輕人總數。與此相對，我國出現企業用工荒，很多需要年輕人的製造業企業，門前冷落鞍馬稀。直播來錢快，誰來開機器？

國家當然不能強制人們的職業選擇，但應當通過政策引導年輕人進入高新產業。税收就是強大的職業指揮棒，當前多數主播的高收入依賴税收漏洞，傳統的税收制度在網紅經濟時代出現一些徵收盲區。如果嚴格按照工薪階層的徵税標準，月收入超過8萬部分要繳納45%的所得税，很多主播的收入可能要減半。合理的税收既可以調節主播收入，促進共同富裕，還可以引導年輕人的就業選擇，並推動數字經濟脱虛向實。

第二，嚴格的徵税機制可以刺破數字經濟泡沫，讓互聯網經濟軟着陸。

近年來，我國數字經濟虛火旺盛，泡沫現象嚴重。為了跑馬圈地，很多互聯網領域競相採用虛假註冊、刷單、刷量等製造虛假繁榮，以提高企業市值或者吸引風險投資。例如，電商領域盛行虛假交易，“十店九刷”是潛規則；視頻網站上也普遍採用虛假點播，以提高關注度獲取廣告費。尤其可怕的是，當前“買流量”已經演變成機器刷模式，即通過軟件自動增加銷售或觀看數據，併產生龐大的黑灰產業鏈。直播領域泡沫化現象也很嚴重。一些平台常採用自我打賞的模式孵化網紅，某主播一晚上收到的10萬禮物中，有6萬是平台自己炒作出來的。

龐大互聯網經濟中水分很多，虛假交易、點擊、關注、註冊等產生大量泡沫數據，隱含巨大的經濟風險，一旦泡沫破裂就是經濟危機。根治刷單、刷量等亂象的最好辦法就是按照交易數據徵税，即電商虛假交易時要按照交易流水繳税，主播虛假打賞時要按照流入總額繳税。税收一出，泡沫必破。讓數據造假者依法納税，既可以防止泡沫經濟，又可以增加國家税收。

第三，嚴格税收制度的目的是促進規範經營，而非遏制數字經濟發展。

數字經濟已經成為各國經濟發展的引擎，我國數字經濟還是朝陽產業。近年來，我國採用一系列監管手段，目的是促進數字經濟從高速發展走向高質量發展，而非限制數字經濟發展。只要合規經營，再多的利潤都受到法律保護。此次直播領域的税收整改，只是一併解決歷史積壓問題。税務機關對薇婭的行政處罰，是敦促直播領域規範經營而非限制其發展。在依法補繳税款後，多數網紅主播仍然可以為刺激消費做出重要貢獻。

税收處罰不是刑事責任。從97刑法以來，我國的税收政策秉持“刑法謙抑性原則”，即只要依法補繳，原則上都不作為犯罪處理。只要薇婭等主播認真整改，補繳税款，等待她們的還是互聯網經濟的星辰大海。當然，《刑法》也明確規定，五年內因逃避繳納税款受過刑事處罰或者被税務機關給予二次以上行政處罰的除外。

近年來，我國數字經濟正在從粗放經營走向規範發展。一系列監管政策的出台，是對之前無序發展現象的糾偏。互聯網經濟發展的上半場是速度競賽，早期互聯網企業依靠政策紅利快速發展，很多行為都處在監管盲區。隨着數字經濟逐漸成為國家支柱產業後，帶病發展、制度套利等現象將一去不復返，合規經營將成為產業發展主旋律。在數字經濟轉型期，互聯網從業者要快速適應制度變遷，主動調整經營策略，打鐵必須自身硬。只有依法經營，有序發展，才能贏得數字經濟發展的明天。（作者是浙江大學數字法治研究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