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德志：研究民主二十多年，我有這樣的感受

人世間有很多美好。團結、友愛、安全、秩序……嚮往美好生活的人，可以一口氣説出十幾個，甚至是幾十個這樣聽起來就讓人感覺美好的價值。在這美好的世界，人們追求這些價值，實現這些價值，這個世界也因此而文明、進步、欣欣向榮！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這些美好的價值就更加引人矚目，是全人類共同價值。當然，我們也應該看到，這個世界還不安寧，還存在着分歧、仇恨、衝突，甚至是戰爭，各種不幸正折磨着那些嚮往美好生活的人們，甚至讓人們無家可歸，顛沛流離。

有人不喜歡權力，想遠離政治，這無可厚非。然而，正是因為有了權力，有了國家，有了政治，人類社會才得以擺脱野蠻，進入文明。在歷史上，人們對權力有着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權力自然而然，有人認為權力由神賦予，也有人認為權力來自社會契約。隨着人類進入現代文明，無論是理論家還是普通人，人們都越來越一致地認為，權力屬於人民，應該以民主的方式來運行。民主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地建立起來，越來越成為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越來越成為全人類共同價值。

當今世界，無論是身處沙漠，還是居於綠洲，人們都在嚮往民主；無論出身哪個族羣，信仰哪門宗教，人們都在追求民主。民主之花，不再只是人們內心的希望，已經成為人們實踐的日常。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民主讓分歧變得可以理解，讓衝突變得可以調和，讓仇恨得以釋然，甚至避免了戰爭。

以往，人們還要區別民主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今天，人們已然非常堅定，民主就是這人世間的美好，值得嚮往和追求。然而，單就民主內在價值來講，多數的決定和少數的權利、人權與公民權、自由選擇與平等理念……足以讓人瞻前顧後，難以抉擇；放眼人類的價值體系，經濟的富足、文化的繁榮、政治的民主、人類的和平……都是人們的選擇。在眾多的美好中做出選擇，顯然會讓人們更加左右為難，莫衷一是。比如，就經濟發展來看，資本的運營帶來效率，但懸殊的貧富差距卻會帶來不平等，威脅民主。在文化領域，多樣性不可或缺，創造出燦爛的文明，卻帶來差異，困擾着民主。

如何從這些困擾中解脱出來，更好地認識和建設民主呢？有兩樣東西，有時候我們可能熟視無睹，卻值得永恆的敬畏：一個是時間，一個是空間。對於民主來説也是如此。不同國家的人們追求民主，但空間決定了，不同國家的民主是不一樣的。不同歷史的人們追求民主，但時間決定了，不同歷史的民主也是不一樣的。人們可能很容易忽略民主的時間變遷，但脱離歷史，一個國家就沒有辦法建設好民主。通過研究歷史上的民主，人們可以為未來的民主提供更好的借鑑。同樣，脱離了空間，人們也無法更好地認識和建設民主，通過比較研究不同的民主，人們可以開拓民主的視野。只要你願意，你就會看到，在時間裏變遷、在空間裏選擇的民主。

民主是一個美好的使者，在人類社會的三大領域傳播幸福。當民主進入政治、經濟、文化這三大領域的時候，既會堅持自己的法則，也會適應這些領域的軸心法則，形成不同的軸心結構，構造不同的實踐樣式，從而形成民主的軸心結構。在經濟領域，它節制過分擴張的資本，卻又要保持資本的活力，為經濟的效率提升提供穩定保障。在政治領域，它讓專制無處遁形，又讓人民當家作主，與良法善治結合在一起，為治國理政提供基本遵循。在文化領域，它雖然沒有能力超越多樣性，卻能以開放的姿態，為人類文明的互鑑提供機會，把種族、民族、宗教、性別、意識形態等引起的衝突從戰場上拉回來，為它們提供劇場。

這就是民主的軸心結構。民主是美好的，但民主需要制度化、需要遵循善治的目標，達成國家治理的現代化，它是制度政治學的組成部分。民主是美好的，但民主需要磨合資本的規則、市場的規律、產權的規定，它又是經濟政治學的重要因素。民主是美好的，但民主應該尊重人們的道德、宗教、語言、傳統、意識形態，在民主的一致性和文化的多樣性之間做出平衡，這又使它成為文化政治學的基本內容。民主的軸心結構告訴我們，民主不僅本身是美好的，它還會與這人世間的各種美好一起美好。

人世間有很多美好，民主就是這人世間的美好。人的一生是短暫的，但用一生去守望民主，是值得的。這就是我從碩士論文、博士論文到博士後報告，從講師、副教授到教授，研究民主20多年的真切感受。（作者是天津師範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