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偉健：美國更該擔憂自己掉入“格拉古陷阱”

蘇聯解體30週年引發有關蘇聯大廈崩塌乃至大國衰落的諸多反思。在今年6月的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上，曾經作為蘇聯公民的俄羅斯總統普京直言不諱地指出，今日美國“正以自信且堅定的步伐”，走在30年前蘇聯的老路上。結合美國內外形勢，這個“預測”並非毫無依據。光是新冠疫情暴發以來，美國內政外交的一些隱憂就呈加劇之勢，其中既有軍事上窮兵黷武的後果再現、金融信用的自掘墳墓，也有“政治正確”導致政治肌體撕裂以及社會治理出現“低烈度動亂”等。

首先是撤軍阿富汗再現窮兵黷武惡果。與1979年入侵“帝國墳場”阿富汗後的蘇聯有些類似，美國從2001年入侵阿富汗至20年後倉皇退出，光資金就消耗超過兩萬億美元。與之相伴，美國國防預算和軍費逐年攀升，“軍工複合體”進一步尾大不掉。

蘇聯解體時財政體系崩潰，很大一個誘因就是軍費開支常年佔比過高，長期維持在經濟總量15%左右甚至更高。而今美國國防預算也在連創新高。過高的國防預算和軍費開支本就容易滋生軍隊內部的官僚主義和腐敗，對其他領域尤其民生和基礎設施建設領域也有強烈財政擠出效應。加上過去幾年華盛頓堅持“美國優先”，以前所未有的政治任性試圖將高額軍費負擔部分轉嫁盟友，加深了與軍事盟友的矛盾。

其次是金融信用的自掘墳墓。美國全球霸權份量最重的本錢之一，就是強大的全球信用體系。疫情危機暴發以來，兩屆美國政府都毫不猶豫地通過“直升機撒錢”直接給民眾發放紓困資金，以求緩解停工停產和經濟生活停擺危機，結果導致“量化寬鬆”演變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更加弔詭的是，原本旨在為民紓困的“直升機撒錢”操作間接導致大量勞動力自甘脱離勞動崗位，勞動力市場隨即出現更大用工缺口，去年以來的美國港口停擺就是表現之一。另外，越來越多國家嘗試更換本國貨幣宏觀價值錨，試圖減少甚至放棄對“石油美元”國際環流體系的高度依賴，這無疑會加速美元霸權解體，美元美債信用危機苗頭日益明顯。

第三是“政治正確”導致政治肌體撕裂。一個極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被稱為“黑命貴”的種族抗爭運動。美國製度很大程度上基於“法治”，但從2016年密歇根州槍擊案判決，到去年弗洛伊德案再到今年11月的裏滕豪斯案，美國的“白左”媒體及其煽動的街頭暴力抗爭，均表現出直接干預司法判決的意圖，這無疑是對美國立國基礎即法治秩序的嚴重腐蝕。反映在兩黨政治上，共和黨要員越來越傾向於激發美國的政治保守主義傳統來對抗現任民主黨政府，以得克薩斯州為例，該州議會不僅頒佈多項直接挑戰“政治正確”的法案，甚至不惜鼓吹通過全民公決尋求獨立，這無疑讓美國的憲政危機雪上加霜。

第四是社會治理層面的“低烈度動亂”問題。新冠疫情危機以來，美國政府不負責任地“甩鍋”和抹黑中國不成，反將美國國內華裔乃至亞裔推到社會“仇視鏈”底端，騷擾、襲擊華裔或亞裔的社會越軌行為甚至槍擊犯罪增多，表現為社會治理層面的“低烈度動亂”，嚴重影響美國社會穩定。

回顧歷史，大國衰落的根本肇因通常都是禍起蕭牆。但美國政界、商界和戰略界一些精英沒能充分反思並從內因着手修復國家創傷，反而急着禍水外引。對中國的歷史性崛起，他們表現出難以抑制的焦慮，競相祭出基於“歷史敍事”的所謂理論來妖魔化中國。

當中國為國際公平正義積極發聲時，他們宣揚所謂“修昔底德陷阱”，意圖傳遞並無切實歷史和現實根據的“中國威脅論”。當中國謙遜有為、為解決全球性難題切實行動時，他們又搞出所謂“金德爾伯格陷阱”，稱中國崛起後的動向可能不是“爭強”而是“示弱”，即不願承擔美國現已無力承擔的重要國際公共產品供給，進而將世界領導力空缺、傳統危機和非傳統危機四起的境遇歸咎於中國。當中國提出“國際上的事應該由大家商量着辦”，並落實在從“一帶一路”到亞投行等一系列共商共建共享共贏的多邊合作倡議和機構中時，美國的決策者和戰略界依然採取拒不合作態度，繼續祭出各種“新理論”“新噱頭”，這進一步暴露出他們的戰略自私和短視。

美國決策層最該擔心的其實不是什麼“金德爾伯格陷阱”，而是應該以史為鑑，汲取羅馬帝國晚期的“格拉古陷阱”及其背後西方歷史上大帝國崩潰的歷史教訓。羅馬帝國晚期，格拉古兄弟先後提出要對政治、經濟、法律制度進行系統性改革，但他們每次旨在整頓內政的改革努力，都被元老院的既得利益集團以政變、兵變方式扼殺，導致帝國一再錯過內政改革的歷史機遇，最終走向覆滅。當今世界處於微妙的大國間核威懾和戰略核平衡下，以一戰、二戰那種形式導致大國衰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真正可能導致大國衰落的，其實就是內部治理的混亂與腐敗。

回顧美國立國200多年，從“門羅主義”到孤立主義，從佈雷頓森林體系的黃金美元到“牙買加體系”的“無錨貨幣”，從科技創新“無盡的前沿”到“美國優先”和美元霸權，一直以來美國都以“鯨吞”的擴張方式享受着“霸權紅利”。但在20世紀60年代以來信息革命催生的舊經濟長波週期即將結束、大數據雲計算人工智能革命即將催生新一輪經濟長波週期的時刻，美國的“霸權紅利”正出現斷崖式下跌，民主燈塔燈光漸暗。如果不能走出“格拉古陷阱”，美國的大國“鯨落”恐難避免。（作者是哈爾濱工業大學（深圳）馬克思主義學院院長助理、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