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聽多國普通人講述2021這“疫”年
【環球時報記者 鄭可 紀雙城 蔣豐 馬菲】2021年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新冠病毒的新變種層出不窮，疫情反反覆覆，全球各地在封閉與開放之間來回橫跳，由此帶來了一系列經濟和社會動盪，很多人終於體會到被大自然按在地上摩擦是一種什麼感覺。這一年，沒有被疫苗加強針如期終結的疫情，像被打進這個世界的一個楔子，以從未有過的方式影響着每個普通人的生活。有些影響是可逆的，但有些人的人生可能會被永遠改變。近日，《環球時報》駐外記者採訪了所在國家的民眾，他們告訴記者，2021年，自己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學會適應疫情帶來的一切成為一門必修課。雖然今年一整年都處在疫情陰影籠罩之下，但生活終究是要自己過，不論外部環境有多複雜多變，他們仍然對未來充滿希望和勇氣，相信來年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節奏。
“疲憊”的2021
即將過去的2021年對大多數美國民眾來説都是難熬的一年。疫情完全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期盼着疫情能在這一年畫上句點，生活迴歸正常，然而等來的卻是新的病毒變種。“如果要讓我用一個詞來總結2021年，那一定是‘疲憊’。”正在等待進行核酸檢測的瓊斯如是説。
瓊斯原本計劃全家人一起去加拿大度過新年假期，行李都已經打包好了，卻接到了來自孩子學校的通知，兩個孩子都被確定為密切接觸者，接下來的日子不得不在家中自我隔離。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直接澆滅了全家人過節的好心情，旅行計劃也不得不全盤作廢。“真的被疫情搞得太疲憊了，這已經是我們全家第五次集體做核酸檢測了。”據瓊斯介紹，自從孩子們復學以來，隔三岔五就要檢測一下。即便後來5歲以上的孩子可以接種疫苗了，但還是有被感染的風險。“一切都被疫情打亂了，今年的新年願望就是希望疫情早點結束。”
瓊斯一家的遭遇在全美比比皆是，尤其是奧密克戎變種的快速傳播，導致美國確診病例激增，破壞了聖誕和新年假期的無數計劃。不少美國人不得不將聖誕節的假日安排，從外出慶祝改為排隊檢測。集中檢測點排隊數小時的情況成為近期的常態，藥店可領取的自測包已經供不應求，各州公共衞生部門均臨時增加了流動測試點以應對新一波疫情的壓力。
回顧整個2021年，疫情的常態化讓美國民眾看不到迴歸正常生活的前景，而原本希望拜登上台後能給國家政治經濟生活帶來的改變，也並沒有如約而至。
在今年10月舉行的新澤西州選舉中，原本支持民主黨的邁克爾轉投了共和黨籍州長候選人傑克·西塔雷利，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雖然對共和黨候選人也不是很滿意，但實在是對民主黨太過失望了。邁克爾説，作為一個家長很難接受州政府不重視教育投資的做法，比如教職工收入水平太低導致師資流失嚴重，課時縮短到每天只有兩小時，孩子們根本學不到任何東西。
此外，學校的硬件設施老舊缺少適當的維修和翻新，教室不夠用，要麼搬臨建房來湊，要麼讓孩子們在走廊上等着。即便如此，政府還是將有限的預算用來投資建設公寓樓，同時還要向民眾加税。當現任民主黨籍州長宣佈連任後，邁克爾已經萌生了搬家的想法，“看累了民主黨的政治遊戲，有些做法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對民主黨，或者説是對美國民主制度失望的不僅僅是邁克爾一個人。美國多地因“喬治·弗洛伊德事件”引發的有關種族歧視以及削減警力的爭論長期持續，兩黨在疫情救助方案和應對氣候變化等問題上互相拉扯僵持不下，由年初國會山暴亂引發的對美國民主選舉制度的質疑愈演愈烈。
根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此前進行的一項民意測驗，有超過半數的美國人認為美式民主“正在遭受攻擊”。《紐約時報》日前發表了一篇題為“美國丟失民主的這一年”的專欄文章，指出美國兩黨仍在想盡一切辦法操控選舉，迫使學者聯名上書敦促國會立法保護選舉制度。
曾參加“黑人的命也是命”遊行活動、為少數族裔發聲的岡薩雷斯夫婦表示，政府的政策並沒有代表真正的民意，大家希望看到的是合理執法，而不是一刀切的壓縮警務經費、削減警員。當《環球時報》記者問及2024年大選會支持哪個黨派時，他們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嘆氣道，“感覺選誰都不會讓美國變得更好”。
對於即將到來的2022年，接受採訪的美國民眾都表示，與其花精力關注政治大環境的好壞，倒不如儘可能將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一些。雖然通貨膨脹的壓力很大，政策干預也不一定能產生積極影響，但如果疫情能不再成為干擾工作、學習、生活的最大阻礙，還是有希望回到過去正常的生活軌道。
岡薩雷斯夫婦表示，自疫情出現，已經兩年過去了，好像大部分時間都是憋在家裏，“時間像是凍住了一樣”，期望明年至少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走出家門，人們能夠摘下口罩再重新看到彼此的笑臉。
“勇敢”的2021
從踏入2021年的第一刻起，英國終於走完了脱歐的漫長程序，正式與歐盟分家。然而，在脱歐及新冠疫情等多重打擊下，英國當地的勞動力市場遭遇了近40年來最嚴峻的局面，各行各業都在為用工荒叫苦不迭。而仍然在這個國家為生計奔忙的人們，也懷揣着不同的想法和人生規劃，走向新的一年。
在11月份的希思羅機場，《環球時報》記者通過手機預訂出租車時發現，原本只要30英鎊左右的車費，這次被要求支付70英鎊。當見到優步司機、來自波蘭的斯坦尼斯勞時，記者問他價格為什麼突然漲了這麼多。一臉疲態的這個波蘭人看着記者説，最近的車費在晚餐時間段就是會漲到這麼高，不然他怎麼寧願餓着肚子還來機場接生意？
上車後一聊，很快就説到了斯坦尼斯勞的家鄉——13世紀建造的歷史名城託倫，而那裏恰巧也是記者曾經去過的地方。聽到記者盛讚自己家鄉哥特式建築文化美景，斯坦尼斯勞也緩和了語氣，打開了話匣子。他説，自己來倫敦當司機已經7年了，但明年春天就決定回波蘭生活了。
作為一名網約車司機，斯坦尼斯勞承認在倫敦工作賺得要比波蘭多三倍，但工作強度和高昂的生活成本，也讓他越來越困惑自己是否要一輩子這樣過下去。英國脱歐帶來的税收和家屬移民政策變化，是動搖他原先想紮根英國的直接原因。他説，原本擁有波蘭和英國雙重國籍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如今英國脱歐後，身邊的英國人不願意看到歐盟移民在這個國家和他們繼續和睦相處，加上英國脱歐後出現的物流供應不暢、通脹率上升等因素，他這一年實際的收入和積蓄遠不如往年。斯坦尼斯勞説，或許以後還會來倫敦旅遊，但不會在這個城市打工或長居了，除非他看到英歐關係有奇蹟發生。
26歲的哈娜是一名土生土長的英國人，這個聖誕新年假期，她需要每天工作16個小時，在兩家酒吧當服務員，這樣才能和男友一道攢夠在倫敦的生活費。在夏天一度感染新冠病毒的她，康復之後也丟掉了原先在一家文具店的工作。但哈娜説，其實疫情讓很多英國小型商業店鋪都因為先前封城的原因而倒閉，自己的工作早已朝不保夕。
她形容2021年自己過得實在是太悲劇——患上新冠肺炎，自己和男友先後失業，幸好在快要沒錢交房租的前一週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但一個是倫敦市區高級餐館的廚師，一個是酒吧服務員，每天忙到根本沒有時間聊天，就連作息時間都不一樣。哈娜説，她曾經抱着媽媽痛哭，想釋放一下心中的壓力。她的母親安慰她説，每個在這座城市裏生活的人，如今都不容易，只能向前看。
哈娜告訴記者，雖然自己在媽媽的懷裏痛哭，但並沒有開口向母親借錢，因為她知道母親的積蓄有限，而這也不是自己應該做的。她明白生活總要繼續，而自己在染疫後還能恢復，比起在疫情中死去的十多萬英國人，已經算是幸運的。所以，她還是要振作起來，面對新的一年。
哈娜説，雖然疫情反覆，但正如英國政府目前做出的聖誕節前不再為了防疫封城一樣，自己和其他的英國人都不想自己的生活永遠被疫情綁架，生活還是要勇敢面對。
“健康”的2021
2021年7月23日，東京奧運會和殘奧會在受到新冠疫情影響延遲一年之後終於開幕。但這是一場與過往完全不同的體育賽事。今年，日本的年度漢字是“金”，既可以解釋為東京奧運會金牌的“金”，又可以解釋為金錢的“金”。説到金錢，日本民眾今年最缺的就是錢，不僅大型企業連續兩年獎金減額，就連日本新生銀行面向工薪階層的有關零花錢的調查都顯示，男性“打工人”平均每月的零花錢是3.87萬日元，比去年減少了709日元。
日本普通民眾的日子實際如何呢？《環球時報》駐日本記者在東京的池袋採訪了兩位比較有代表性的上班族。一位是從事網頁設計的白領男性，一位是在東武百貨從事服務業的女性。
從事網頁設計的男性今年37歲，他形容自己2021年過得很“健康”。為什麼是“健康”呢？他透露了三點原因。一是因為工作性質和疫情的關係，2021年幾乎都是居家辦公，以往上下班通勤要花費3個小時，如今這3個小時節省下來，讓他得到了充分的睡眠時間，對身體健康有一定幫助。二是他本來就不擅長人際關係，居家辦公讓同事間的聯絡變成了以郵件為主，省去了很多麻煩，減輕了不少因人際關係產生的壓力，有益於心理健康。三是平時接觸的人少了，自然感染的風險也小了，而且有更多心思花在炒菜做飯上，更加重視飲食健康。
從事服務業的女性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今年26歲的她形容自己時用了一個詞：焦慮。據她透露，前半年因為“緊急事態”等東京的防疫抗疫措施，自己出勤的日期被減少，收入也隨之減少，生活開支讓她焦慮。最近這兩、三個月總算客流量恢復，但因為要不斷提醒客人戴好口罩，按要求給手指消毒，不許隨意觸碰商品等，她被客人投訴過好幾次，導致精神焦慮。而且每天接觸很多客人，隨時都有可能“中招”，這也讓她感到一種焦慮。
白領男性的關鍵詞“健康”，體現的是一種在生活與心理上適應疫情的變化。在日本的IT行業，居家辦公已經成為後疫情時代的一種新常態，《環球時報》記者朋友經營的IT公司，也因為坐班員工的減少，賣掉了原先的辦公樓，重新租了一個面積更為合理的樓層。日本IT行業在應對疫情和適應疫情上，似乎動作更快，也更穩健。
而從事服務業的女性的關鍵詞“焦慮”，則似乎更能代表多數的普通民眾，工作量增多，工資金額卻在減少，而且要在一波三折的疫情中不斷平息自己內心的不安與焦慮。
在韓國，基層公務員金女士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今年自己最難忘的經歷就是參加疫情的流調。疫情期間因為人員緊張，金女士所在的部門也被安排去參加流調。她這才有機會了解到相關工作有多麼辛苦和不容易，要打無數電話確認各種細節，工作非常繁瑣。這讓她對一線抗疫人員又多了一份敬意。
疫情彷彿給生活按下了暫停鍵，社交活動大幅減少，在家的時間增多。而這對金女士來説也是一件好事，因為她本來也不太喜歡參加社交活動。但是偶爾也會感到抑鬱難熬，因為之前本來每年都會出國旅行，但現在為止已經兩年沒有出國了。疫情的反反覆覆令她感到十分疲憊，對生活已經沒有什麼太高的期待了，因為不感染新冠病毒就是最大的幸運。
當被問及會用什麼詞形容這一年時，金女士説她會選擇“重複”。她覺得每一天都是在重複昨天，甚至今年也是在重複去年。希望韓國能夠儘快戰勝疫情，人們的生活也可以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