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策推動新加坡富人接受更多税收?不平等問題引發擔憂-彭博社
Faris Mokhtar
加德康山地區的房屋。新加坡的巨大財富建立在其作為一個穩定、開放、技術先進、税收低的經濟體的地位上。
攝影師:魏玲泰/彭博社
對於外界的許多人來説,新加坡是一個低税收、繁榮富裕的資本主義烏托邦。然而事實上,這個城邦開始對其廣受讚譽的模式產生嚴重懷疑。
當地人越來越擔心社會流動性減緩,這促使政府重新審視一些使其成為世界上最富裕國家之一的政策。
外國工人首先成為眾矢之的。在2020年選舉中,由於就業競爭成為一個主題,執政的人民行動黨遭遇了自1965年上台以來的最糟糕的議會選舉結果。
現在,富人可能是下一個目標。
政府正在 探討擴大其財富税制——除了現有的房產和汽車税外——因為包括央行行長和財政部長在內的權威人士公開警告貧富差距。李顯龍總理已經 暗示税收變革可能會在這個城邦的年度預算中於2月18日宣佈。
閲讀更多:新加坡預算會有什麼期待
新加坡經濟模式的裂痕——財富不平等加劇和購買廉價住房的挑戰——在世界許多大城市中已經顯現。根據世界銀行的估計,新冠疫情只是加劇了這些問題,無論在哪裏都摧毀了生計,全球有多達1.5億人陷入極端貧困。與此同時,全球前500名最富有的人的集體財富增長了超過1萬億美元。
新加坡安順區的一個建屋發展局(HDB)公共住房區。2020年,這個城市國家的整體家庭收入首次在十年內下降。攝影師:Wei Leng Tay/Bloomberg“收入不平等正在加劇,但財富不平等可能更加明顯,主要是因為資產價值隨着時間的推移而增加,”被視為新加坡公共知識分子之一的本地大亨和前記者何光平説。
“在新加坡,精英階層不僅僅是口頭上支持的口號,但社會流動性不如以前,”他説。“政府意識到我們需要改善這個體系。”
奢華的跡象
新加坡的巨大財富建立在其穩定、開放、技術先進且税率低的經濟地位上。繼承、股息、投資收入和資本收益都不徵税。
這使得新加坡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中心,從Facebook Inc.的聯合創始人愛德華多·薩維林到遊戲億萬富翁林國榮。這也催生了本地私人銀行、家族辦公室和資產管理的繁榮。
奢侈的跡象隨處可見。根據新加坡萊坊的數據,高端別墅的銷售——該城市的豪宅等同物——在2021年翻了三倍。高爾夫會員人數比疫情前增加了40%,對於本地人來説,會員費高達35萬新元(約合26.2萬美元),對於外籍人士則更高。
觀點:財富税會影響新加坡與香港的競爭關係嗎?
但是在2020年,新加坡整體家庭收入中位數首次在十年內下降,受影響最嚴重的是人口最貧困的十分之一。實際收入下降了6.1%,至中位數560新元每月,儘管這些收入在2021年反彈了4.7%。
低收入工人正在艱難維持生計。最近的一個案例中,一名害蟲控制技術員因拒絕接受新冠病毒檢測而被判入獄。他擔心被隔離並失去每月100新元的工作考勤津貼。這一事件促使新加坡總統哈林達·亞吉布(職位主要是禮儀性的)呼籲提高工資水平底端。
濱海灣高爾夫球場。在新加坡,本地人的高爾夫會員費用高達262,000美元,外籍人士更高。攝影師:Wei Leng Tay/Bloomberg儘管最富有的人擁有多處房產,但最貧困的居民經常擠在微小的公共住房單位中。
Jalinah Jamaludin與丈夫和10個孩子一起生活,年齡在8到21歲之間,他們住在一間兩室政府租賃公寓,面積為410平方英尺。這位45歲的女士全職照顧丈夫,丈夫因健康原因無法工作,因此他們唯一的收入是每月1900新元的政府援助。她説,這幾乎只夠支付他們的基本需求。
“我和丈夫一天只吃一頓飯,這樣孩子們就能吃得更多,”她説。她希望政府能把更多孩子較多的家庭安置在更大的租賃單位中。
“我強調給孩子們教育非常重要,他們需要努力學習,這樣他們才能找到好工作,支持家庭,”她補充説。“我只能希望一切順利。”
攀登階梯
自1965年獨立以來,新加坡的口號一直是:努力工作,你就會攀登階梯。教育和擁有住房被視為階層流動的關鍵推動因素。雖然該國的社會契約根植於個人和家庭責任——這反映了以儒家價值觀為主的人口,大多數是華人——政府將幫助那些掙扎的人。
窮途末路的故事在歷史上很常見。現年94歲的新加坡億萬富翁吳慶亮,最初靠賣漁網和劣質油漆起家。教育部長陳振聲,是有望接替總理的熱門人選之一,他是由一位工作兩份工作的單身母親撫養大的。
對許多人來説,如今的攀登速度似乎變慢了。
新加坡策略政策諮詢公司寶華集團亞洲的新加坡董事總經理倪玉玲表示,“在新加坡仍是一個發展中國家時,精英主義確實有效。”“但是成功案例如今已經少之又少,領域變得更加不均衡。”
隨着時間的推移,教育變得更加普遍,但也更加分層。精英學校位於昂貴的社區,居住在附近或父母是校友的孩子會得到優先考慮。政府的頂級獎學金,畢業後能夠獲得保證的工作,通常仍然會授予最好學校的學生,儘管政府的努力近年來已經幫助多樣化人才儲備。
住房對於財務安全更為重要。接近80%的人口居住在政府建造的公寓中,總體而言這些公寓維護良好,購買一套經過國家補貼的公寓是進入房地產市場的常見途徑。幾年後,業主可以盈利出售並搬入更有價值的住宅。正如總理在2010年所説,政府的公寓“不僅是一個住所,也是一個重要的投資資產。”李總理這樣説。
在大巴窯區的新加坡房屋發展局(HDB)公共住房區。攝影師:Bryan van der Beek/Bloomberg但是,不斷飆升的房價意味着現在平均私人住宅的價格約為家庭收入中位數的15倍,根據DBS集團研究機構在十月份發佈的數據。中產階級買家正面臨被擠出市場,而房價預計將繼續上漲。
“房價上漲已經迫使一些潛在的資金短缺的買家進入租賃市場,”Jennifer Chia説,她是TSMP Law Corp.的合夥人,負責該公司的公司房地產、銀行和金融業務。她補充説,高漲的通貨膨脹也使想要購房的人難以儲蓄。
分裂的分界線
不平等問題甚至在大流行病爆發之前就是一個備受關注的問題。
2017年由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發佈的一項研究表明,本地智庫政策研究所認為,新加坡最尖鋭的社會分歧是由階級而不是種族或宗教定義的。次年,由全國促進和諧的機構OnePeople.sg委託進行的研究也確定階級是國家最具分裂性的斷層。
2020年疫情爆發後,對生計的影響顯而易見。從2020年4月至9月,尋求本地慈善機構Beyond Social Services財務援助的申請人中,家庭收入中位數下降了69%,從每月1600新元降至500新元。
新加坡並非沒有為較貧困居民提供保護。政府將年度國家預算的30%以上用於提供負擔得起的教育、醫療保健和住房。努力使最好的學校更具可及性的措施包括增加沒有與學校有關係的孩子的名額,並取消根據成績分組學生。與此同時,居住在一居或兩居政府單位的家庭比居住在更大公寓的家庭獲得更多國家援助。
教育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更加普遍可及,但也更加分層。攝影師:Bryan van der Beek/Bloomberg但新加坡存在一些使應對不平等特別困難的弱點,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高級研究員黃國豪表示。
例如,公共財政援助具有嚴格的資格標準,且不足以滿足大多數人的基本需求,黃國豪表示。
他補充説:“支持往往不夠慷慨,而且嚴格有針對性。換句話説:太少,太遲了。”他認為在頂層增加税收的“空間相當大”。
難以追蹤
一些權威人士呼籲採取更多行動。
“更富裕的人應該支付他們公平的税額,”財政部長Lawrence Wong在十月表示,還表示政府正在研究財富税選項。央行行長拉維·梅農建議該國轉向對財富徵税,減少對收入的徵税,強調房產和遺產作為潛在途徑。
即使在城市最富有的居民中,也有一些人支持。
“全球範圍內徵收財富税是非常必要的,因為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收入,而是財富不平等,這是超級富豪和世界其他人之間最明顯的分歧,”經營着28個國家的豪華酒店和度假村的萬寶樹控股有限公司的大亨何説。
“問題在於我們的經濟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是基於吸引超級富豪的,”他補充道。“挑戰在於如何從他們身上多收取而不會嚇跑他們。”
李總理也指出,財富比收入更難追蹤。
李顯龍在彭博新經濟論壇上。攝影師:Bryan van der Beek/彭博社“它是模糊的,你可以在這裏擠壓它,它會在其他地方以不同形式出現,”他在11月的彭博新經濟論壇上説。
“我們需要找到一種漸進的税收制度,人們會認為是公平的,”李説。“公平意味着每個人都需要支付一些。但如果你能支付更多,那麼你應該承擔更大的負擔。”
政府尚未支持像最低工資這樣的措施,這得到了主要反對黨工人黨的支持。相反,它支持所謂的“漸進工資模式”,該模式針對清潔行業等部門,允許工人通過提升技能賺取更高的工資。
如何徵税財富
關於新加坡如何徵税財富,意見不一。
最近幾個月提出的想法包括對遺產徵税或類似於英國提出的豪宅税。Jamus Lim,工人黨成員,同時也是巴黎附近艾塞克商學院的經濟學家,提出對超過1000萬美元的淨財富徵收0.5%的税,超過10億美元的財富徵收2%的税。
財富税徵收往往對國家財政沒有顯著貢獻。瑞士的版本僅佔政府收入的約3.5% — 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中比例最高。
在新加坡實施類似的税率將為政府帶來約27億新元的收入 — 大約是2021財政年度預期企業所得税收入的七分之一,Christopher Gee説,他是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高級研究員,領導治理與經濟部門。
儘管如此,新加坡實施類似的税收仍然可以資助關鍵領域的支出,如氣候變化緩解或支持老齡人口,Gee説。
這也將表明縮小財富差距的意願,Donald Low説,他是新加坡前高級公務員,現任香港科技大學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
烏節路上的一家購物中心。攝影師:Ore Huiying/Bloomberg“增加收入並非設立財富税的主要目標 — 至少在新加坡的情況下不是,”他説。“相反,它是為了表明對社會公平的承諾。”
即使税收較高,新加坡對富人仍有很多吸引力,尤其是來自亞洲其他地區的富人。政治動盪和嚴格的防疫限制大大降低了香港的吸引力,香港是新加坡在人才和資本方面的主要地區競爭對手。與此同時,中國的“共同富裕”計劃讓富有的商人感到不安。
“引入低税率和簡單的財富税幾乎不會影響新加坡對全球精英的價值主張,”羅説。“相反,不這樣做就是放棄利益。我們為了吸引富人來新加坡而付出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