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是中國人心愛的監控工具 - 彭博社

插圖：蒂莫·倫岑為彭博商業週刊繪製想象一下在智能手機出現之前的生活。簡單的任務——訂外賣，保持聯繫——變得令人沮喪地困難，更不用説處理緊急情況了。在中國，沒有 微信 就像這樣。儘管它的名字聽起來像是一個消息服務，但這個應用幾乎主宰了一個人在中國日常在線生活的方方面面——銀行業務、約會、遊戲、音樂、購物、社交媒體。它是最大的社交媒體平台之一，活躍用户比 Twitter 和 Snapchat 的總和還要多。

摘自 影響力帝國：騰訊與中國科技野心的故事*，作者：Lulu Chen。版權所有 2022 年 Lulu Yilun Chen。經 Hodder & Stoughton 授權轉載。保留所有權利。*我住在香港，經常使用微信與內地的人聯繫。在疫情前的一個晚上，我和朋友們討論晚餐見面的地點，他們給我發送了餐館的位置。我叫了輛出租車，聽着泰勒·斯威夫特的歌，預訂了看 蜘蛛俠 的電影票，然後支付了出租車費。在餐館，我掃描了一個二維碼，瀏覽了菜單。我們點菜、吃飯、喝酒、付賬，幾乎沒有與服務員互動。回家的路上，我預訂了下次旅行的機票和酒店，瀏覽了最新新聞和名人八卦。在這段時間裏，我從未離開過微信。

隨着微信的影響力不斷增長，其母公司，騰訊控股有限公司在過去十年中價值和影響力激增，曾一度成為全球第五大市值公司。騰訊持有特斯拉、Reddit、Snap、Spotify等全球娛樂品牌的股份。《堡壘之夜》和《英雄聯盟》的開發者以及好萊塢的大片《國際黑幫：黑衣人》和《神奇女俠》都與騰訊有關。它觸及全球數十億人的屏幕。

但突然間，這些成就正在威脅騰訊在國內的生存。源自習近平主席“遏制資本無序擴張”運動的共產主義清洗正在席捲該國最大的科技公司。曾經由騰訊聯合創始人馬化騰代表的極度富有的科技巨頭階層如今陷入困境。

對於習近平來説，微信似乎是一種交替的安慰和擔憂來源。其普及性使其成為一種強大的監視和控制工具。據知情人士透露，它也被他自己政黨的成員濫用來監視同事，併為公民提供了一個表達集體憤怒的場所，就像他們在今年春天疫情防控不力時所做的那樣。馬面臨一個選擇：將他的業務和自己重塑成習近平新中國的形象，否則就面臨失去一切的風險。

微信的總部位於廣州。來源：微信馬化騰出生於1971年，正值文化大革命期間，這是一個暴力、創傷的時期，教導了一代人在政治問題上保持謹慎。馬化騰13歲時，他的父親，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在深圳的一家國有港口公司找到了工作。據他的老師們説，馬化騰在學校裏沉默、表現良好，基本上沒人注意到他。他擅長數學，並對望遠鏡着迷。

在高考中，他獲得了900分中的739分，足以讓他進入清華大學或北京大學，這兩所學校代表了國家教育體系的最高層次。但在馬化騰即將入學的前一年，也就是1989年發生了一些事情。成千上萬的學生走上北京的街頭，佔領天安門廣場，要求民主。坦克進入後，一名男子站在坦克前的標誌性照片被拍攝下來，馬化騰的父母決定讓兒子留在家附近。他進入了深圳大學，這是一所被農田環繞的全新學校。由於沒有天文專業，他選擇了計算機科學。

馬化騰圖片：蓋蒂圖片社/視覺中國集團/蓋蒂圖片社馬化騰於1998年用之前一次創業賺的錢成立了騰訊，成本為50萬元（6萬美元），相當於當時中國平均工資62年的收入。他和其他創始人仍在從事其他工作，而在第一年，公司記錄顯示馬化騰的母親是騰訊的所有者和董事長。聊天軟件幾乎從一開始就是公司的核心。其第一個熱門產品QQ是仿照上世紀90年代末流行的ICQ程序而製作的。

2010年末，QQ在中國電腦上控制了大部分社交媒體和消息傳遞，但在移動互聯網上卻不存在。馬化騰已經是億萬富翁和國家名人，他擔心自己的帝國很脆弱。騰訊內部的三個團隊試圖找到移動消息傳遞的答案。其中一個團隊由一位名叫張小龍的程序員領導，他在一個深夜向馬化騰發出請求，希望開發一款專為智能手機定製的社交網絡。經常熬夜到凌晨4點的馬化騰同意了。微信於2011年1月首次亮相。“這關乎生死，”馬化騰當時説。“速度決定了我們公司能否生存下去。”

一開始，微信並不受歡迎。智能手機開發者還沒有找到一個好的方法在小屏幕上展示中文鍵盤，所以很多人根本不發短信。為了獲得靈感，馬化騰和張小龍研究了一個名叫TalkBox的競爭對手，它迅速獲得了關注。TalkBox用户不是打字，而是錄製短音頻消息。“輸入中文比英文難得多，”幫助建立TalkBox的黃宏明説，他在21歲大學畢業後不久就加入了這個團隊。“這就是為什麼按住説話功能在亞洲如此受歡迎。” 他驚訝地發現馬化騰和張小龍是該應用的早期用户之一，但幾個月後當微信推出了TalkBox的音頻消息功能的複製品時，一切都説得通了。從那時起，TalkBox的增長停滯不前，而微信的增長迅速。

在這個時候，馬化騰做出了一個關鍵決定，即向外部開放騰訊的軟件平台和資源。他建議騰訊幾乎成為一個公共事業，成為互聯網基礎設施的一部分。他選擇投資而不是與初創公司競爭，總共投資了大約800家公司。騰訊將其搜索引擎交給了競爭對手搜狗公司，作為回報獲得了股份。在接下來的十年裏，微信變成了數字版的電力或水。

在廣州這個温暖的南方城市，常春藤蔓延在被光澤樟樹遮蔭的磚砌平房上。除了蟬鳴聲，這是一個安靜的辦公園區，設有無人收銀便利店和時尚咖啡館。在曾經是毛主席棉紡廠的開放式空間裏，程序員們共同為一個產品貢獻力量，將中國現代生活緊密聯繫在一起。

微信也為中國政府提供了重要的實用功能。該應用受到北京官員的指導，受到嚴格審查和密切監控。但中國政治生活的變幻莫測意味着，即使遵循命令，騰訊也可能陷入危險境地。據知情人士透露，在一個引人矚目的案例中，前公安部副部長孫力軍要求騰訊向他提供關於其他政治人物的信息。

孫力軍被指控利用微信監視其他政治人物。圖片：Feature China/Future Publishing/Getty Images今年九月，孫力軍被開除黨籍，國家反腐敗機構指控他“拉幫結派，謀取私利”。儘管政府從未公開披露孫力軍的監視行動，但這些行動在腐敗調查中浮出水面，引發了北京對騰訊的強烈反彈，知情人士稱。騰訊發言人承認，一名前員工因“個人腐敗指控”而接受調查，但否認與微信或其本地版本微信有任何關聯。據稱幫助孫力軍獲取私人信息的前員工未能就此發表評論。

騰訊再次陷入麻煩，當北京得知公司內部有一個項目旨在預測政治接班人時，知情人士稱。他們説，該項目試圖利用數據科學來估計誰會加入政治局常委會。知情人士稱，這個預測系統是由同一名被指控為孫某間諜的前僱員委託製作的，但從未完成。知情人士稱，馬化騰沒有參與其中。騰訊拒絕置評。

當這一切在2019年和2020年發生時，馬化騰停止出席公開活動。他沒有親自出席在上海舉辦的一場備受關注的人工智能大會，全國人大會議，或者騰訊的年度聚會。員工們被告知，馬化騰因患有椎間盤突出而被困在家中。（他患有椎間盤突出。）然而，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監控和政治局建模醜聞引起了共產黨最高層的警覺，知情人士稱。這些努力突顯了馬化騰所擁有的權力，北京做出了決定：必須遏制騰訊。

插圖：蒂莫·倫岑為彭博商業週刊繪製騰訊權力的最大公開展示發生在今年初。當奧密克戎變種在上海蔓延時，微信成為限制人們活動的工具——市民根據健康風險和旅行史被分配顏色代碼，並要求在公共場所出示。政府讓數百萬人被限制在家中，並觸發了自2020年初疫情爆發以來規模空前的大規模檢測。微信還成為城市憤怒市民發泄不滿的平台，形成了一場虛擬抗議。

為了重新控制敍事，政府下令互聯網平台刪除被認為是負面或批評性的帖子，導致微信審查員忙得不可開交。這進一步激怒了上海人民。他們的挫折在四月達到了頂點，引發了前所未有的公眾抗議浪潮。

如果那一刻有一個坦克人，那將是“四月之聲”。這是一個六分鐘視頻的標題，開始在微信和其他平台上傳播，當時正值奧密克戰時封鎖期間。視頻混合了哭泣的被隔離父母的嬰兒的聲音錄音，居民要求食物，以及一個兒子為他病危父親尋求醫療幫助的哀求。這個視頻很快被指定為被禁內容並被刪除，但在數百萬上海人和全國各地的人觀看了它的版本之前。人們找到了繞過審查的創造性方法。一些人將視頻倒置；其他人疊加文字或圖像，或嵌入額外的鏡頭來愚弄自動審查系統。

四月22日星期五晚上，我的微信動態是一波波承載着一個國家原始情感的圖像和文字的瀑布——這是騰訊標誌性服務放大了集體心靈的獨特痛苦的罕見時刻。這是所有人都想談論的話題。即使是我最謹慎的政治朋友也譴責政府的回應。另一位熟人説：“我感覺自己正在見證一個歷史事件。”

沒有證據表明騰訊支持這次在線示威，但它繼續面臨其繁榮的後果。該公司通過剝離或出售電子商務和遊戲資產來縮減規模，政府下令騰訊徹底改革其金融業務。其股價是去年的一半。

迄今為止，馬化騰避免了許多同行遭遇的命運。阿里巴巴集團創始人馬雲於2019年放棄了他的企業職責，基本上已經“消失”。他被中國兩家最大的在線購物公司——拼多多和京東的負責人所加入。抖音的母公司和其主要競爭對手的首席執行官去年都下台了。科技偶像時代已經結束。

馬化騰在公司2021年年終聚會上發表的講話提供了一個線索，説明他是如何保住地位的。這一次的語氣謙卑，甚至屈從。“騰訊不是基礎設施服務公司，隨時可以被取代，”他告訴員工，據當地新聞媒體《晚郵》報道。他説，公司的使命應該是為國家和社會服務，並確保“不越界”。“做一個好的助手。”摘自《影響力帝國：騰訊與中國科技野心的故事》，作者：Lulu Chen。版權所有 2022 年 Lulu Yilun Chen。經 Hodder & Stoughton 授權轉載。保留所有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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