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創投一小步,青年影人一大步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2-01-02 15:29
創投能做的,只是陪青年作者走過一小段路。
青年電影人們在各地創投奔走的一年,結束了。
幾天前,金雞電影創投大會的推介儀式上,《再見,我們的白石洲》拿到了評委會推介項目大獎。作為這部影片的導演、編劇,25歲的加路上台領獎時有些激動,感謝着陪他一路走來的好友盧鶴來。

加路和為他頒獎的李少紅導演
剛被感謝完,盧鶴來就因其編劇的項目《犀牛狂奔在鼓樓大街的夜晚》上台領獎,主評審黃建新導演在頒獎時用“那麼快樂那麼美好”來形容他筆下的故事和他講故事的狀態。
“這是經過努力的,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盧鶴來説,雖然他很年輕,但也經歷過找投資、四處碰壁的歲月。
像加路和盧鶴來這樣的青年電影人有很多,他們帶着一股衝動走進電影市場,不想放棄任何一個能讓他們把作品拍出來的可能性。
而創投,是他們為數不多的機會之一。

盧鶴來
去年,金雞電影創投大會組委會秘書長王丹對毒眸説,金雞獎做創投,就是想形成讓年輕導演的作品真正落地的有效機制。金雞創投能為中國電影創造怎樣的未來?今年這一點仍然沒有變,金雞電影創投的主題依然是“發現電影未來”:
“一開始決定做這件事情,不會在頒獎結束後就停了,我們憋着一股勁,想儘可能地推着項目和創作者們往前走,希望能幫大家實實在在地把作品拍出來。”
年輕人,別太聽話
莫麗米第一次帶着項目“走創投”,在金雞的一切都是新鮮體驗。她的《海東青男孩》先導片放完後,現場響起了掌聲,主評審、導演管虎提醒她,故事中人物和隼之間缺少情節和互動,黃建新則認為該項目的好處是單純,觸碰了內心深處安靜的角落,希望這種美好的感受不要被情節吃掉。
往極致的文藝片方向走,或是做一個類似《狼圖騰》的商業片,莫麗米在保留對製作和故事內容的堅持下,她想聽聽更多資方、前輩的意見,“所以我很珍惜這樣的機會,如果不是有金雞創投這樣的平台,我們得費多少時間和努力才能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劇本呀。”

莫麗米
《犀牛狂奔在鼓樓大街的夜晚》有點費錢。這個打算用真人+CG動畫的方式做出來的奇幻愛情片,成本預算為1個億,但評審團似乎都很喜歡。盧鶴來不介意別人説他在路演現場的表現是自戀的,他想“軟着陸”地説真話,既不加掩飾、不失去自己,又能被別人接受。
當然,在現場對他自己發明的“塑料理論”和真愛侃侃而談,已經是為了能被評審和資方接受而“自我調整”後的結果——如果完全做自己的話,盧鶴來可能會直接在台上朗誦一段通古斯大爆炸的原文。
創投剛剛出現的時候,青年電影人對於規則、玩法一無所知,都是這樣一腔熱血地站在台上介紹自己和作品的,雖然青澀稚嫩,但勇敢鮮活。這幾年全國湧現出大大小小的創投(“半數電影創投應該取消”),新人們在碰壁之後,慢慢學會了包裝自己、修飾話術,以更體面的姿態走上台前。

“成熟固然是好,但那些獨屬於年輕人的、原始的甚至是口無遮攔的熱忱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品質,現在已經不多見了。”有評審在創投結束後感慨道。市場和規則在幫助青年電影人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把很多人馴化成了“應該有”的樣子。
這一點的正面反饋,是青年創作者的想法更落地了。
在金雞電影創投第一年,還有很多形式花裏胡哨、充滿意識流和“假藝術”的項目,而今年,在徵集的1094個項目(有效項目1066個)中,排在劇情片之後、數量最多的是現實主義題材。
“可以從樣本類型裏發現,年輕創作者們有意識地放棄了一些個人化的表達,更多地選擇參與到公眾的社會生活中,去創作一些普世的、關照人的故事和主題。”從這一維度來講,王丹覺得這樣的成長進步是必要的。
而在另一些維度上,年輕人也沒必要太聽話。一個新人帶着自己的劇本走創投,會收到來自各方的意見和建議,在王丹看來,不能誰的話都聽:第一,他不給你投錢,不給錢的人意見要慎重地聽;第二,不能別人讓你怎麼改你就怎麼改,你要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走市場給觀眾看還是追求電影藝術?
“你一定要堅定,不要在這條路上失去了自我。”

十萬個拍不出電影的原因
“你説我的項目不商業,不敢給我投錢,那我下一個就做商業的,我商業‘死’你。”公佈結果那天晚上,有青年導演喝多了,酒後吐真言,折射出一些年輕電影人的真實處境。
今年電影行業整體情況並沒有那麼樂觀,上影節期間的某場論壇上,有投資人在演講中提到,兩三年前這裏坐了一排投資人,如今只剩下她自己;影視公司也不同程度地陷入困境,院線市場整體表現一般,投出去的錢更難收回成本,有從業者對毒眸表示,過去有錢的時候,還有能力為情懷或者扶持新人買單,“現在都很謹慎了。”
年輕人們最直觀地感受到了這一點。胤超帶着自己的項目《她在水中央》入圍了國內大大小小的創投,走了一圈下來,最具體的困境還是在找投資上,他説每個導演都會一直想這個問題。“我現在也在寫新的項目,也會拍一些其他的項目。”胤超期待《她在水中央》能儘快地進入拍攝階段,同時也“不敢停下腳步”:想用最好、最積極的心態,和整個團隊一起繼續電影創作。

胤超
創作者是很被動的。2018年前才畢業的加路對於這一點有了更深的感受,《再見,我們的白石洲》也在很多創投拿了獎,和不少電影公司聊過之後,錢依然沒有到位。“老話不都説,電影有它自己的命嘛,”加路説,除了寫好本子、搞好創作,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另一種情況是,項目導演因創投而被看到、賞識,獲得了其他的拍片機會,“很多人跟我説的都是,項目很好,很喜歡,但可以先做其他項目的合作,之後有機會再拍我這個項目。”有青年導演在走完創投之後,獲得了“人”而非“項目”的投資,他最想表達的東西,在一個文件夾裏躺了兩年。
可是,電影新人順利地拍出自己的第一部長片,原本就是一件概率極低的事。在創投出現之前,無人問津、沒錢拍片是幾乎他們共同的困境;創投的出現,提高了他們夢想成真的幾率,但並不意味着,創投一定要揹負着實現年輕人電影夢的重任——
金雞電影創投只是一個平台,讓好的項目、優秀的創作者被看到,把他們集中地推到機會面前,並且努力把好項目推到拍攝、製作的軌道上。他們在堅定地推動過程,但誰都不敢對結果打包票。

“投資有投資的邏輯,我們只是增大了你的可能性,把你往前推了一步而已,讓你被這些投資人看到。”王丹説。而更現實的層面,一個新人導演的處女作,如果是一個沒有經過前期策劃、只有自己表達的東西,被認可和被投資是很難的,“創作者要有一個強大的內心,太脆弱了不行。”
與此同時,在創作者和資方面對面談創作、合約和條件的時候,是否給了對方足夠的誠意?有沒有因為獎項和追捧就水漲船高、增加項目預算?這些問題不是沒有發生過,王丹認為,創作者不應該過分依賴創投,“餡餅當然有可能掉下來,但還是要清醒地意識到成功並沒有那麼容易。”
創投的存在固然有價值,但它只能陪伴、幫助青年創作者走一小段路,僅此而已。
希望這是你的最後一站
即使困難重重,仍有一些項目落地了。包括《柳浪聞鶯》《三貴情史》和《藝芝兩百磅》等從金雞電影創投走出來的電影項目,有的已經殺青,也有的還在拍攝或者籌備過程中——
“希望金雞創投是你們走的最後一站,項目來這裏之後能完成孵化、進入製作軌道了,不用再到處跑創投,而是可以藏起來好好打磨、準備上映展示給觀眾看了。”這是王丹和金雞電影創投的美好願景。

為了盡力實現“讓好的項目落地”,金雞創投也堅持着自己的差異化特點:“金牌製片人評審團”成員基本固定,不會有太大的人員流動。
“鐵打的營盤”優勢明顯,經過三年的工作,評審們已經習慣把金雞創投當做一個“大家庭”了,聚會的次數越來越多,對項目的關注和討論越來越多。現在的“老評審們”再見面,經常會聊起前面的某個項目:它現在怎麼樣了?它的問題解決了嗎?我們還能幫到這個項目什麼?
在王丹看來,只有這樣同一批人、反覆做同一件事,才可以做得越來越好。“創投首先是評選,先選出來好的項目,後面才有更多機會,如果年年換人的話就太不穩定了,只有穩定才會帶來專注。”
另一個變化在於,去年金雞創投就已經在推進的“創投基金”也終於在今年落地了,這個基金池原本計劃由11家公司組成,目前已經有了萬達影業、華誼兄弟影業、浙江影視集團、鳳凰傳奇影業、基美影業、騰訊視頻以及廈門文廣傳媒集團7家。

“我們金雞組委會、影協組織發起,設立規則,7家公司一起組成了這個三千萬的基金池來投項目,投資決定權是大家共同商量、同股同權的。”王丹表示,這三千萬資金會在春節之後啓動使用,投給本屆金雞電影創投一些相對成熟的項目,“未來如果確實證明這些作品有商業性、有生命力,基金數量可能也會擴大,每年都有這樣的資金來配套支持我們選出來的優秀作品。”
錢之外,今年的金雞創投也多了一層“人”的保障。在複審階段,就有評審認領他們喜歡的項目做監製,王丹會反過來問項目導演願不願接受,雙向選擇完成後,監製會為項目之後劇本的修改、項目的開發、拍攝和上映等一系列工作保駕護航。
“有兩個項目的榮譽監製已經變成項目的主控方、實實在在地籤合約了,就不光是監製計劃範疇之內的事了,還有一些項目在跟監製逐步推進中。”王丹説。
而之所以今年沒有正式宣佈這個計劃,是組委會希望繼續推進、觀察下去,等到未來有了明確的結果、哪位監製幫了什麼樣的忙,這些事情可以實打實地被總結出來之時,再對外宣佈,而在此之前,金雞創投的“監製計劃”已經在穩步推進中。

與此同時,金雞電影創投也在今年首次設立了WIP單元,從徵集到的137個項目中選出了8個進行路演、產業放映和一對一洽談。
之所以增加這一板塊,是為了讓那些好的作品被發現。“我們想幫助那些苦哈哈的、拿着很少的錢拍出來的好電影,找到被觀眾和市場看到的機會,也希望能在幫電影找到好的宣發資源的同時,解決電影公司尋找好項目的訴求。”王丹説。
在推介儀式上,獲得評委會特別推介大獎的WIP項目《屋頂足球》的導演廖飛宇説,為了這部影片整個團隊經歷了很多困難,借來電腦、在租金五百塊一個月的筒子樓裏,把影片的粗剪完成了,但資金還是有缺口,項目推進不下去,“現在,我終於能和團隊的小夥伴説,我們有機會完成後面的製作了。”

廖飛宇
儘管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創投、幾個獎項,並不能解決電影和電影人生長的所有困境,但正是一些這樣的時刻,驗證着“我們仍然需要電影創投存在”的道理。如中國電影家協會主席陳道明在金雞電影創投推介儀式現場所説的那樣,不要怕失敗,不要怕自己幼稚,不拍爛片是偶然的,拍了爛片是正常。
“任何一個失敗,都是電影人前進的里程碑。不要着急,你們還有年齡,你們還有時間。”
文 | YME2085
編輯 | 趙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