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白眼狼”還是狂熱粉？越南人對中國的態度為什麼這麼彆扭_風聞

説實話，作為亞洲自古以來的中心，中國幾乎與周邊所有國家都有一段漫長的愛恨情仇，但要説對中國態度最糾結的國家，恐怕要數越南了。

在美國版知乎Quora上面，經常有外國人詢問關於中國的奇葩問題，除了有很多中國人不厭其煩地給外國人科普之外，還有很多外國人現身説法，表達自己對中國的真實看法。這其中很多越南網友的回答，簡直是輾轉反側、百轉千回，這一點從題目裏就可以看出來了，越南人對中國的感受只能用一個詞形容——複雜。

有一個越南網友是這麼説的：“因為越南從中國學到了很多，也因為中國遭受了很多痛苦。在殖民主義之前，中國是周邊國家的文明典範，是一個擁有相對穩定的政府和明確的文化的大國。越南從中國文化中吸收了很多東西，因此你不可能在真正地向一個國家學習的同時還百分百地討厭它。”

▲1970年前後的南越炮兵，衣服上寫着漢字“炮”

不過他表示，越南人民對中國基本上保持着警惕，其中一些事情自然會轉化為盲目的仇恨和不信任。長話短説：越南認為中國是一個虐待自己的哥哥。”

這種糾結的態度也讓另一位越南小哥痛苦異常：“作為一個越南人，我知道我們有多麼相似，我知道我個人多麼想愛中國卻不能，這讓我感到既煩惱又受傷。我們是如此相似，如果我今天做DNA測試，我很可能會有一箇中國祖父或祖母。”

總之，對於越南人來説，中國“想愛但不能愛，想恨又不太恨”。

不要笑，從這些回答裏你能真切地感受到越南網友發自內心的糾結，甚至能讀出一絲虐戀的味道……

如果一箇中國人去越南，會發現越南人的電視機，到處都在播放中國電視劇，如果點開越南的視頻網站，首頁也基本上全都是中國的電視劇和綜藝。一般在中國流行的偶像劇，在越南也同樣火爆。

熱心的越南觀眾還經常搞一些排名，説實話，一箇中國人都未必能看完這些影視劇，有些甚至聽都沒有聽過，真不知道越南人從哪排出來的整整100名。

**▲**播放量超過20萬

這種熱潮不是在最近幾年才出現的。1993年，越南國家電視台播出中國電視劇《渴望》，越南幾乎萬人空巷，當時的配音還很粗糙，譯製片只有一到兩個人從頭配音到尾，應該算是旁白翻譯而不是配音。儘管如此，劇中女主角劉慧芳還是成為許多越南人的“夢中情人”。

《西遊記》、《三國演義》、《神鵰俠侶》、《還珠格格》、《少年包青天》等中國電視劇也陸續在越南電視台以旁白翻譯的形式播出。跟中國一樣，幾乎每到暑期，《西遊記》仍然在越南國家電視台的一些頻道播出。很多越南人都跟中國人有着相似的童年回憶，兩個人碰面嘮嗑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根據統計，從2007年到2019年，越南引進的中國影視劇，超過了600部。每天播放的中國電視劇，佔了越南全天的一半以上。中國的影視劇，佔了越南市場的57%左右。

除了影視劇，中國的歌曲和網絡小説在越南同樣非常流行，你晚上在越南的大街上散步，都能看到有人在唱《情深深雨濛濛》。

要命的是，越南人不僅喜歡看，而且喜歡模仿，於是就出現了各種畫風詭異的翻唱和翻拍，只不過造型實在是有點辣眼睛。

在國外網站，你能發現大量越南人翻唱的中國歌曲：《鐵血丹心》《神話》《不得不愛》《中國人》《學貓叫》《愛的供養》……這其中影響力最大的，估計要數越南著名的“洗剪吹”組合HKT，他們翻唱的越南版《錯錯錯》因為憑藉不羈的造型、雷人的劇情以及搞笑的發音，給中國網友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歌詞發音也被中國網友二次創作成了經典的“牙套妹，奈何美色”……

不止如此，中國文化可以説已經滲透了越南生活的方方面面。越南效仿唐宋實行科舉制度，考試內容就是四書五經，一直到1919年才廢除科舉考試，除此之外，越南還引入了中國的農曆、中醫以及各種習俗，越南的順化皇宮就是一個縮小版的紫禁城。

而早在秦漢年間，漢字就已經進入越南地區，並長期成為了越南的官方正統文字，越南的官方文書、公告乃至錢幣文字，都是使用漢字。科舉制在越南確立後，漢字也是科考時的官方書寫文字。

從公元10世紀到19世紀的漫長歲月裏，漢語在越南被稱為“聖字”。1075年越南開始“修文廟，塑孔子、周公及四配像”，“漢詩”更成為越南古代史上重要的文學題材，《三國演義》《西遊記》等古典名著擁有大量讀者，而越南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品《金雲翹月》，其故事藍本則出自中國清代同名小説。

跟中國人一樣，越南人在春節的時候也是家家户户張貼春聯，在很長一段時期內，越南的春聯都是直接用漢字書寫。

儘管如此，越南人對中國的態度卻算不上特別友好。2017年美國Pew Research Center 的調查顯示，參與調查的人中，88%的越南人對中國沒有好感，排名第一，沒錯，後面兩個分別是日本和韓國……

88%這個比例肯定是誇大了，但是也一定程度上説明很多越南人對中國並沒有那麼友好，何況越南國內還時不時搞反華遊行。

▲2011年河內中國使館前越南民眾在反華遊行，牌子上寫着中越“1974年西沙海戰”和“1988年赤瓜礁海戰”的相關口號

當然，這樣的態度在很多中國人看來就有點莫名其妙，甚至是忘恩負義，畢竟中國給了越南非常多的幫助。

19世紀80年代，中國最後一次履行宗主國的義務，幫助越南抗擊法國軍隊。雖然雙方勢均力敵，但最終軟弱的清朝與法國簽訂《中法新約》，將越南宗主權交給法國，中越宗藩關係從此結束。

到了1950年，新中國剛成立不久，自身還面臨着各種困難，就開始向越南提供物資和軍事支持，設立越南軍事幹部學校培養了近萬名越軍幹部，並組建中國軍事顧問團幫助指揮越南抗擊法國，1954年越南人民軍贏得了著名的“奠邊府大捷”，殲滅法軍主力1.6萬人，迫使法國在1954年撤出越南，並承認越南、老撾、柬埔寨為獨立國家。

法國人剛撤走，美國就開始接盤，向越南大規模派遣軍事人員，越南戰爭爆發，在中國和蘇聯的大力援助下，越南最終戰勝美軍並完成國家統一。

單從物資上來説，中國對越南的援助就已經是規模最大、時間最長的。到1978年止，按當時的國際市場價格計算，中國對越南的援助總值達200億美元左右，其中包括：輕重武器彈藥和軍用品，中國援越的軍事物資可以裝備200萬陸海空軍隊；成套設備項目、棉布、汽車；鐵路的修建工程以及全部鐵軌、機車和車廂；500多萬噸糧食；200多萬噸汽油；3000多公里的油管和6.35億美元的現匯。抗美援越時期，中國累計向越南派出專家、顧問兩萬餘人、工程和防空部隊30多萬人，最高年份達17萬人。

與此同時，越南在之後的發展中對中國的效仿和學習簡直亦步亦趨。

70年代末中越關係最緊張的時期，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政治報告依然是越共中央的學習材料，阮文靈上台後，每年都得派人去中國考察。胡志明在世時表示，“我不用寫太多東西，因為毛主席都寫過了。”

80年代初，越南發生自然災害，雖然當時中越兩國正在打仗，但因為生活困難，越南海防市永富地區的農民被迫發起了一場“越南版小崗村”自救運動。在得到越共中央首肯後，這場自救以“水稻聯產承包到組到人”的秘密試點繼續推行。隨後農業生產承包制第100號決議發佈，越南糧食產量大增。

1987年，越南頒發217號決議，允許國企有自主決定原材料購買、產品銷售、員工增減的權利。隨後，越南先放開農副產品和日用消費品價格，再逐步放開其他工業消費品價格。

**▲**阮文靈視察胡志明市的橡膠企業，1987年

1991年，越南社會科學院亞洲太平洋研究所出版了一本《在改革道路上的中國》，序言裏寫道：“近些年來，我國研究家們的一個頭等重要的研究對象，就是當代中國及其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結構和對外政策的演變。”

這種從古自今深遠的影響，源自中國和越南長達千年的聯繫與互動，只不過這種交流在越南人眼裏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平定嶺南百越族聚居地，設立了桂林、南海、象三郡，其中桂林和南海分別在今天的廣西、廣東，象郡包括今天的廣西東南部和越南北部、中部。

秦始皇死後，南海郡龍川令趙佗乘機自立為王，建“南越國”。公元前111年，漢武帝重啓統一事業，攻滅“南越國”，將其地劃為九郡。由此至五代後期大約一千年間，這一地區一直屬於中國古代王朝的一部分。

越南不是沒有掙扎過，公元40年，某雒將之女徵側起兵反抗，其妹徵貳隨即響應。起義擊敗漢朝駐軍，取得六十五座城池，徵側自立為王，其領導的起義歷史上稱為“二徵起義”。徵氏政權堅持了三年，被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平定。

據《後漢書》記載，徵氏姐妹被俘斬首，“傳首洛陽”，但是在越南人看來，這簡直太殘忍太沒人性了，於是在越南的傳説裏，徵氏姐妹堅貞不屈，於公元43年陰曆二月六日投江自盡，每年陰曆二月六日，越南民間都會舉辦紀念活動。

但按照我們中國人的角度，越南當時連朝貢國都不是，在很多朝代都直接在中原王朝的版圖之內，我們去平叛這不是天經地義？直到宋朝開始，這種直接控制才逐漸鬆動，越南逐漸成為了中國的藩屬國。

越南人不這麼想，唐德剛在《晚清七十年》中寫道：**“我的越南學生就告訴我説，在越南的歷史上，所有越南的‘民族英雄’都是‘抗華英雄’。**我也告訴他們，歷史上在印度支那半島族羣內戰中，不知出了多少‘民族英雄’，可能百十倍於抗華英雄，但是隻有‘抗華英雄’，才能名垂青史。其他英雄們的大名，你們都不知道罷了。諸生大笑稱是。”

西沙海戰後，為了煽動仇恨，越南政府出版社推出的《越南古代史》説：“越南歷史就是一部中國侵略史”。

對於越南來説，正因為受中國影響太深，所以才迫切想要擺脱中國影響。

1945年9月2日，胡志明在越南河內巴亭廣場，宣讀了由越南“國語字”（拉丁化拼音文字）寫成的《獨立宣言》，6天以後，胡志明正式簽署法令，確立“國語字”為越南的法定文字，且“只有會使用國語字的公民才有資格使用選舉權”。在此之前，法國殖民者已經推行了很長時間國語字。

20世紀50年代，越南徹底停止義務教育階段的漢字教育，1975年南北統一後，越南南方也廢止了漢字教育。

2010年，中越合資530萬美元，由眾多越南一線演員領銜的大型史詩型電視劇《李公藴：到升龍城之路》被禁播，理由是“太中國化”。再加上越南一直在我們的南海地區搞事情，這種矛盾自然有加深了民間的敵對情緒。

但是越南的歷史又無論如何繞不開中國，“只要對越南歷史追問得足夠徹底，總繞不開中國。”河內國家大學歷史專業學生阿春説，“沒有能單獨剝離於主幹的枝條。”

於是現在就形成了一種彆扭的狀態：文化的過度接近反而讓他們有一種刻意疏遠中國的需求——中國的文化引力太強，構建越南的民族認同和身份認同，必須強調自己的歷史和抗爭，擺脱附庸國的歷史心態。

一位越南網友是這樣描述這種心態的：“這聽起來幾乎就像是一個痛苦的愛情故事中的情節，故事中的一個女孩愛上了一個殺死了她的家人的男人……我有時想知道，是否有人在故意強調對中國的仇恨，以維持越南對中國的獨特身份。比如……保持仇恨，這樣你就不會被如此多的相似之處所吸引了。”

一方面他們嚮往中國的文化和經濟成果，但同時又害怕受中國影響太深失去自我。

至於怎麼治好越南人這種心態，其實也很簡單，當中國恢復曾經的影響力和歷史地位，他們就不用糾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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