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VB，錯失中國內地市場的這些年_風聞

怡晴 | 文     直三 | 編輯

2022年1月3日後，25萬成員的豆瓣小組狂愛TVB更加熱鬧了起來，組長頓梨梨告訴娛刺兒（ID：yuci-er），她發現近期加入小組的人越來越多，有一天甚至達到了七八百個人。

1月3日，一年一度的TVB台慶《萬千星輝頒獎典禮2021》拉開了帷幕，但當《七公主》女主角林夏薇PK掉熱門選手鍾嘉欣，奪得視後之後，卻被網友質疑其中的水分，而#TVB頒獎典禮#也被推上了微博熱搜。

相對應的，越來越多網友開始重新關注TVB，加入了頓梨梨的小組。頓梨梨覺得，除了實力外，能引起網友爭議的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大家都很熟悉鍾嘉欣了。”而中國內地對於林夏薇的熟知度並不高。

左林夏薇，右鍾嘉欣

圖源：新浪微博@林夏薇

頒獎禮結束後一週後，狂愛TVB小組的組員們對此事仍耿耿於懷，有人為鍾嘉欣陪跑14次而感到不值得，也有人在看到嘉賓狄龍、林保怡時，回憶起童年時期TVB的輝煌時光。

1986年，出演《英雄本色》的狄龍，和劇中主人公周潤發、張國榮一樣，還正當年；出演《妙手仁心》《金枝欲孽》等經典劇的林保怡，如今在頒獎典禮上，仍然和從前一樣；在看到秦沛、黃宗澤、鍾嘉欣頒獎禮後的新鮮合照，大家更是忍不住破防，夢迴2010年代，那個《護花危情》播出的時光。

還有一部分組內成員，在討論於2022年初熱播的《家族榮耀》。有人喜歡其中層層反轉的情節，有人為張智霖、楊怡、李彩樺等熟悉的面孔打call；有人覺得狗血撕逼的情節，具有純正的TVB家族劇味道。

2022年伊始，TVB憑藉着頒獎典禮和《家族榮耀》的播出，在中國內地又火了一把。但近10年來，TVB與中國內地觀眾漸行漸遠是事實，即便下決心革新，也很難再捲土重來，重回往日巔峯。

從人員流失、內容停滯到中國內地劇集的反超，TVB這些年錯過的太多太多。

TVB，開始在內地“回血”？

2020年初，台劇《想見你》用一個莫比烏斯環的故事，重新帶領沉寂許久的台劇回到大眾視野。

而在2022年，港劇《家族榮耀》又用“豪門斗爭”“狗血復仇”“家族商戰”等情節串聯的故事，對標韓劇《頂樓》，將那個充滿港風的時代，再度拉回到觀眾的眼前。

故事的開始，《家族榮耀》還只是講TVB最擅長的家族故事，馬家大兒子最顧及家族，馬家二兒子温文爾雅，馬家三兒子最懂新科技，而馬家的一家之主馬老爺子白手起家，經歷過大風大浪，最常告訴孩子們的就是“知錯就要承擔責任”。

但它又不負“TVB版頂樓”的名氣。二嫂嫁入了光鮮的馬家，但不小心窺見了勾引丈夫的第三者，兩人甚至還有一個孩子；三嫂與二嫂表面上情同姐妹，實際卻深藏心機，嫁入馬家只為復仇。此外，馬老爺子與小妾所生的女兒、馬老爺子的侄子，都“心懷鬼胎”，在這個家族中攪動風雲，爭權奪利。

圖源：新浪微博@網劇家族榮耀

這是一部典型的擁有TVB氣質的劇集，儘管劇中的妝發受到了觀眾的吐槽，但通過商戰講述一個家族紛爭的故事，是TVB最典型的內容之一。

就像1999年TVB跨世紀之作《創世紀》，講述了三個好兄弟白手起家、風雲地產行業的故事，至今在豆瓣仍有9.0的評分；2007年的《溏心風暴》同樣如此，在海味商品的經營中，描繪了一個立體的唐家故事，豆瓣評分8.3。

《家族榮耀》正帶着TVB重新迴歸到中國內地觀眾的視野。據VLinkage每日網劇播放指數，這部劇似乎成為了觀眾的心頭好，播出一週後，在1月6日當天，便超越《風起洛陽》登頂榜首，這是港劇近年來難得一見的熱度。

頓梨梨告訴娛刺兒，和90、00年代相比，如今的TVB劇集沒落很多，但在近兩年，也湧現了一些佳作。

2019年，靈異題材的《金宵大廈》獲得了豆瓣8.4分的評價；2021年，醫療職場劇《星空下的仁醫》豆瓣評分8.8分；2022年播出的奇幻愛情劇《愛上我的衰神》豆瓣評分8.6，如今已經成為豆瓣一週華語口碑劇集榜的第五名。

視頻平台對中國香港劇集的引進與和製作，是TVB能捲土重來的原因之一。

和中國台灣劇集與Netflix、HBO等國外流媒體合作不同，TVB選擇了和中國內地平台聯手。《家族榮耀》和《飛虎》系列劇，都來自優酷的“港劇場”；而在2021年掀起回憶殺風潮的《陀槍師姐2021》，以及經典刑偵劇《使徒行者》系列則來自騰訊視頻；愛奇藝則推出了《盲俠大律師》系列。

此外，TVB針對華語地區推出的APP埋堆堆，經過三年的積累後，在2021年3月已經儲存了90萬分鐘的內容，包括經典劇周潤發版的《上海灘》、張國榮的《儂本多情》、古天樂的《神鵰俠侶》、歐陽震華的《法證先鋒》等，保留了眾多明星的佳作，為中國內地觀眾提供了追劇的平台。

2021年4月，TVB大股東及非執行董事黎瑞剛接受了《巴士的報》訪談，他坦言，對TVB的表現非常不滿，甚至評價這些年是“方向戰略迷失的十年”。黎瑞剛犀利地提出，TVB面臨着從團隊、思維、運行機制等全面老化問題，改革迫不及待。

如今痛定思痛的TVB，在留有職場、家族、商戰等題材的優勢時，至今仍保留着每集20多分鐘，長達百集的家庭劇，這一點令頓梨梨比較欣慰，“這種閤家歡的劇受眾面還是比較廣的。”

在傳統題材的基礎上，湧現了更多的女性題材，如幫助林夏微拿下2021年TVB視後的《七公主》，這部劇描寫了七個同父異母的女孩的不同生存現狀。

女性題材也成了更多劇集的選擇。除了TVB外，中國香港的ViuTV也打造了由胡杏兒、吳千語主演的《熟女強人》，講述的就是現代女性所面對來自生活、輿論的壓力。

圖源：豆瓣

TVB也在內容上努力創新。從TVB2021年熱播劇與2022片單來看，劇集題材更大膽，也打出了特色。

《愛上我的衰神》並非簡單的“衰神”與人類的愛情故事，還融入了空間維度的的概念——人死後會進入第一維度，從第一維度升級到最高維度，便需要成為人類的管理者；

《凶宅清潔師》主打恐怖靈異情節，彷彿帶觀眾回到了90年代林正英主演的殭屍片時代；《換命真相》則是穿越的故事，男主被滅口後，重新回到了過去，保護家人，改變命運。

迷失的TVB似乎找到了自我，正在用過往的特色，重新回到觀眾的視野。

 

TVB，影響一代人

提起TVB的黃金年代，追劇愛好者張芳自認為深受這個時代的影響。

身為90後的她，在上小學的時候就經常看港劇，她印象最深的一部劇是歐陽震華和張智霖主演的《談判專家》。

這是一部刑偵劇，但探討的並非是大眾印象中的警察職業，而是其中的一個細分——談判專家，他們總會出現在危機關頭，站在最危險的區域，用最温暖的話撫平企圖自殺的人的內心。

張芳在小學的時候，曾把“談判專家”當做自己的未來的夢想。

**職場劇是TVB最擅長的題材，其中又以刑偵劇最為常見。**早在1998年，關詠荷、歐陽震華主演的《陀槍師姐》就風靡一時，至今在豆瓣仍有8.5分的高分，近6萬人評價。

在中國香港，一部成功的劇總能引發系列的拍攝，而《陀槍師姐》用六年時間拍了四部，時隔15年，《陀槍師姐2021》播出時，不僅在微博熱搜上引發了一波回憶殺的討論，來到TVB，其收視依然能打，成為TVB劇集年度收視第五名。

這樣的刑偵劇還有很多，2006年播出的《法證先鋒》，豆瓣口碑至今仍是犯罪類港劇榜的榜首，這部描寫法醫行業的劇集，一拍就是四部。遺憾的是，從歐陽震華、黎耀祥到黃浩然的演員迭代中，2020年播出的《法證先鋒4》豆瓣評分僅有5.1，“濾鏡”“演技”“精英化”都成為了原罪。

從陀槍師姐、談判專家、法醫等工種，TVB還有用心理學破案的《讀心神探》等。

頓梨梨覺得TVB十分善於挖掘職場劇。在醫生領域，有林保怡和佘詩曼主演的急診科故事《妙手仁心》；在航空領域，有吳鎮宇主演的《衝上雲霄》系列；此外，在1998年，TVB便有了消防員題材的《烈火雄心》，1999年有了講述地產行業的《創世紀1：地產風雲》，內容十分超前。

圖源：豆瓣

這些職場劇的刻畫真誠而理性，也走進了很多90後的生活中。

事實上，不止職場劇，90、00年代的TVB，在古裝、年代、家族劇等方面，都十分引人關注。

提到古裝劇，TVB曾引發過三種熱潮。第一種是改編自金庸小説的武俠題材，古天樂版的《神鵰俠侶》、張智霖版的《射鵰英雄傳》，還有《天龍八部》《陰天屠龍記》《碧血劍》等武俠劇，不斷被翻拍，但鮮少被超越。

第二種則是古天樂主演的穿越劇鼻祖《尋秦記》。21世紀特種部隊人員項少龍穿越回戰國時期，在權謀鬥爭中，不僅幫助嬴政成功登基，還生出了名為“項羽”的兒子。

在權謀與無厘頭的搞笑中，《尋秦記》不僅幫助初出茅廬的古天樂拿下“萬千星輝頒獎典禮本年度我最喜愛的男主角”獎，還因為80%的外景拍攝，為橫店帶來了不少生意。

第三種則是宮鬥劇開山之作，也是集大成之作《金枝欲孽》。2004年，鄧萃雯、黎姿、佘詩曼主演的《金枝欲孽》播出兩年後，被湖南衞視引進，仍能創造收視破2的好成績，而這部劇在豆瓣有12萬人看過，給出了8.9的好成績。

《金枝欲孽》中姐妹義結金蘭，實際上又互相背叛的諸多戲碼，都對後來的宮鬥劇產生影響。創造過百億播放量的《延禧攻略》，其配樂師陳國樑也曾為《金枝欲孽》的配樂。

圖源：豆瓣

節奏快、情節緊、對人物的刻畫立體，是頓梨梨對TVB劇集的描繪，“它很少拖沓，他們的演員都有專業的培訓，工作人員也都很講究效率。”

TVB的家族劇中，經常是明星雲集，但是頓梨梨不會只被主角光環的人吸引，她發現即便是配角，也有自己的困境和命題。在《溏心風暴2》中，集齊了陳豪、林峯、黃宗澤、楊怡、鍾嘉欣、陳法拉等人，但他們所飾演的角色性格各異。

大哥重親情，卻沒有事業心；二哥為人忠厚，十分上進；繼妹于素秋，雖然成為了豪門千金，但她常與大哥、二哥來往，他們都把“家”看作是第一位的。

在《溏心風暴2》中，TVB將狗血的劇情推向了極致，大哥愛表妹、二哥愛繼妹，每個人在活着的同時，還要為維護家族、家產做鬥爭。

《溏心風暴2》罕見地在收視和口碑上超越了第一部，2008年播出後， 以平均47點、最高50點的成績，在中國香港創下了自1991年以來的最佳收視紀錄 。

如今走紅的《家族榮耀》，實際上覆制了TVB家族劇的路線，藏着TVB的氣質。

在職場劇、古裝劇、家族劇等劇目的推動下，TVB走上了最輝煌的時代，讓古天樂、陳小春、胡杏兒、蔡少芬等明星，成為了大眾的童年回憶。

舊人出走，新人不成氣候

頓梨梨不否認，TVB這些年正在走下坡路。

一方面，這與一個公司的運作規律相關，到達頂點後，很容易就下滑；另一方面，也與大環境相關。

“90、00年代，TVB劇集市場和電影市場發展很快，《神鵰俠侶》《射鵰英雄傳》到現在也是經典。後來，中國內地劇的種類、質量與數量都趕超上來，TVB的市場也被擠壓掉了。”

2010年後，TVB迷失的十年裏，恰好是中國內地劇集快速發展的時刻。

2011年，楊冪和馮紹峯主演的清穿劇《宮》在湖南衞視播出，收視率破2的同時，也在對中國台灣、中國香港等地區反向輸出。

在視頻平台壯大的過程中，《花千骨》《楚喬傳》《羋月傳》《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都成了收視與網播量的支點。

與此同時，網劇的出現，也讓中國內地劇在題材方面增色不少。從都市青春、職場、仙俠玄幻、懸疑到如今的主旋律，視頻平台更能察覺出內地觀眾的審美變化，一面注重劇集質量，一面關注男頻開發、女性議題。

曾經讓TVB引以為傲的職場劇，已經是中國內地常見的題材；《金枝欲孽》之後，TVB拍出的《宮心計》系列，從內容、製作、演員等方面，已經很難與《延禧攻略》《甄嬛傳》《如懿傳》等劇抗衡。

TVB劇集的落後，不僅是內容，在服化道的審美、製作的精良上也都輸了一大截。

從數量上來看，中國內地劇已經把觀眾餵養得“飽腹感過強”。據云合數據2021年連續劇網劇表現報告，2021年，上新國產連續劇達456部，騰愛優上新量超過上百部，數量上的飽和，留給TVB發揮的空間也在變少。

TVB不景氣，但演員還要謀生存，大量的港星來到了中國內地。

2014年，《奔跑吧兄弟》播出時，王祖藍出現在了奔跑家族MC的隊伍中；張智霖與袁詠儀夫婦，參與了《一路有你》《妻子的浪漫旅行》《披荊斬棘的哥哥》等多檔中國內地綜藝的錄製，已經成為觀眾心中的模範夫妻之一；蔡少芬、佘詩曼、葉璇也都將主戰場從中國香港地區轉至中國內地。人才的流失，也是TVB不得不提之殤。

圖源：新浪微博@張智霖

張芳在看《家族榮耀》時，有些吃驚。作為一名90後，童年的時候，她就看到楊怡在《溏心風暴2》《宮心計》裏演戲，如今自己已經步入30歲，楊怡仍然活躍在熒屏之前，只是更換為了楊茜堯的名字，也終於從配角熬成了主角。

留在TVB的演員，仍然在奮鬥着，舊人已老，新人還不成才，TVB演員的青黃不接，也是一道亟待解決的大難題。

60歲的歐陽震華，在2021年還主演了《夥計辦大事》，2022年主演的網絡電影《新洗冤錄》已經登錄愛奇藝；而吳卓羲與黃宗澤等主要演員，也都過了四十不惑的年紀。

頓梨梨解釋，TVB演員的斷代，與其藝人的培養模式相關。

在TVB，藝人需要上培訓班，從一個小角色成長為一名主角，或許需要四五年的時間，“但他們的演員也會非常專業，葉璇離開TVB後，轉行做了製片人；陳法拉離開TVB之後，現在是在好萊塢發展，這也是一種認可。”

對於這些“童年的回憶”們，他們演出的劇集，容易讓觀眾買賬。而那些沒有來得及成長的TVB藝人，也在TVB頹靡的十年間，失掉了中國內地的市場。即便來到中國內地，面對大量的流量與演技派，也很難找到自身的定位。

2021年，黎瑞剛提出了諸多為TVB回血的措施，其中一項就是“改革從人開始”，將曾志偉、王祖藍等人才重新吸引回來，甚至發展電商業務。

但在TVB迷失的十年裏，中國內地劇已經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即便捲土重來，TVB不再是引領者，也很難找回往日的輝煌。

（張芳、頓梨梨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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