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位帝王的王霸之氣,能否吸引豹大王回京?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2-01-17 21:44
“北京淺山區的生物多樣性怎麼樣?”
我不知道,但很想知道。不僅想知道身邊有哪些動物鄰居,也想知道帶豹回家終點站的棲息地到底怎麼樣,想知道再過多久它便有可能擁抱一羣想要回家的華北豹……
去年春天,北京十三陵林場邀請我們一起開展林場的生物多樣性本底調查,給了我們回答這些問題的機會。

“讓我看看這裏都有些啥?”(圖為紅嘴藍鵲與松鼠,紅外相機攝於十三陵)
所以十三陵有什麼呢?
顧名思義,當然是有皇帝啊,而且有13位。自永樂七年明成祖始作長陵,到明朝最後一位皇帝崇禎葬入思陵,期間230多年,有13位皇帝都葬在這裏,是中國埋葬帝王最多的墓羣。
但這種多樣性似乎過於特殊,我猜豹子也不太關心。我們想要摸清的,還是野生動物的情況。

沉睡在十三陵的帝王們 圖片來源:網絡
從地理位置來看,十三陵位於北京市昌平區,挨着居庸關長城,地處太行山脈與燕山山脈的過渡帶。
林場面積不大,有80多平方公里,海拔不高,平均400米。下屬六個分場,並不緊湊地分佈在昌平城區以北的山地邊緣。
作為離北京市區最近的淺山丘陵之一,這裏人為改造的痕跡明顯,退耕後的山上種滿了油松、側柏、黃櫨、山桃等等,大多還沒長成大樹。
其中,龍山分場的山頭,是附近居民日常遛彎兒的首選,上個山也就半小時的事兒。清晨,晨練聲、犬吠聲、村委會大喇叭聲……不絕於耳。
在這樣的地方,華北山地的那些原生動物,還在嗎?

我們後來佈設的紅外相機,也頻繁拍到遊人
紅外相機調查
在去年5月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我、大貓、dodo、小六和夜來香拿着紅外相機上山開幹了。
爬上最高的山脊或徒步最深的溝谷,選擇一條較為寬敞的獸道、一個多岔交匯的路口、一個山泉和雨水積蓄形成的水坑……
淺山嘛,我想,紅外相機裝在最高的山脊也不會有多難。然而事實卻出乎我的意料。

我們的小隊
首先,北京的5月何止“春暖”二字——空氣中撲面而來的熱浪,壓根沒想放過山裏的我們。上午9點腦門兒就已經熱得冒煙兒,便如同山中的動物一樣飢渴地尋找近處的水源(還好包裏有水)。
其次,雖然是淺山,但作為帝都的山論陡峭怎能示弱?山體因風化和其它我不太知道的物理化學反應,形成層層上升的階梯狀崖壁(類似嶂石巖地貌),可以延綿好幾公里——這樣的山樑,斑羚可以,我真的不可以。

階梯狀崖壁 ©一晴
而且由於大樹沒有長成,灌叢很密,和小腿齊高的地方,叢叢帶刺的鼠李在光溜溜的小腿上劃出一道道火辣辣的紅印子……
在這樣的林子裏,我們和動物都不太好走。

有些地方得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
雖然最高的山樑終究是沒上去,但我必須得感謝陪我一起裝相機的林場職工和志願者們。
從5月到7月,這些不畏酷暑難耐、披荊斬棘的人們,和我一起安裝了42台紅外相機,並保持了0中暑的卓越記錄。
林場負責監測調查的工程師張工後來跟我説:“裝相機的過程是挺痛苦的,但想想能拍到野生動物就咬着牙上了,先苦後甜嘛”。

安裝相機

感謝志願者和林場職工
紅外相機調查結果
甜頭真的很快就來了。在相機安裝後的第29天,我們就拍到了一隻中華斑羚。
這實在驚喜,因為這台相機並不在懸崖峭壁之上、也不在僅有的幾片混交林之中,而是在一片果園旁的人工側柏林山坡上,跟我們熟悉的斑羚所適宜的生境也相差較遠。
這可能説明斑羚的適應能力比我們想象得更強。但我更願意以為,這片淺山的人類活動強度還在野生動物可承受的範圍之內,或許棲息地正在慢慢恢復,和諧共存正在發生……
總之,這是個好兆頭。

紅外相機拍到的第一隻斑羚
陸續地,我們又拍到了野豬、豹貓、黃鼬、狗獾、果子狸、貉、刺蝟、蒙古兔、巖松鼠、北松鼠、雉雞……
一條條食物鏈變得清晰、較為完整的獸類羣落呈現在眼前——北京的淺山,仍然是一片饒有生機的林子嘛。
當然,只存在還不夠好,我們需要追蹤種羣的變化、需要確保種羣的穩定,這樣才是一個可持續的生態系統。
另外,迄今為止我們只拍到過兩次狍子——這種對人為干擾較為敏感,但又是華北豹重要的獵物之一的有蹄類。或許,這裏的林子確實還不夠好。

小西瓜豬出現了

豹貓長得胖胖的,看起來生活挺不錯

黃小仙兒蹲在佈滿青苔的石頭上

雉雞在草叢裏遠眺
不過已經拍到了這麼多動物,大貓覺得不錯,説要在那兒買套房子(大貓:我説過嗎?)。巧總聽了也很開心,於是在去年夏天的時候,拉着辦公室的所有人一起去了趟十三陵的溝崖。
那裏原來是個景區,靠近虎峪,有着林場範圍內僅存的兩片次生天然林之一。
夏天的時候,樹木成蔭,藤蔓盤繞,山泉匯成瀑布傾瀉而下,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爍爍,很漂亮。蜿蜒而上的步道上,鋪滿了濕漉漉的苔蘚。
泉水、鳥鳴、花香,在這樣的林子裏走起來暢快淋漓。

藍磯鶇 ©一晴

暗綠繡眼鳥 ©dodo
在這樣的地方夜巡,當然也收穫頗豐。
在巧總他們去的那個涼爽的仲夏之夜,不出一個小時,大家就看了灰林鴞落在枝頭似乎觸手可及,玉斑錦蛇溜着石牆邊兒妖嬈遊走,還有蛾子吃shi大賞……
我喜極而“泣”——怎麼就那天晚上我沒有去?

灰林鴞 ©巧巧

玉斑錦蛇 ©巧巧

籮紋天蛾抱着糞球大快朵頤
昆蟲調查
不僅灰林鴞和玉斑錦蛇我沒見過,大蛾子我聽了後也很眼饞。為了彌補遺憾,我後來拉着大好和李瑞誠老師去山裏做了兩回燈誘,一次看個夠!
燈誘的操作很簡單,只要找到兩棵樹或任何直立在地上的兩根東西,在之間搭一根繩子,掛上一塊白布,點一盞不低於250W的高壓汞燈,然後就可以坐等有趨光性的昆蟲到訪。
白布的大小取決於山裏昆蟲的數量,也取決於你可以等待的時間,如果太小,那不一會兒就被先來的蟲佔滿了,很容易錯過姍姍來遲的好貨。繩子也不用搭得太高,不然踮起腳尖也沒辦法識別落在高處的蟲子。

我們的燈誘裝置 ©一晴
在四橋子燈誘前的傍晚,突然的降雨讓我有些擔心會影響燈誘的效果和訪客的數量。
好在陣雨不久就停了。在附近一個叫近山小築的農家樂避雨,我們甚至可以坐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賞月、看燈,愜意地感覺就差葡萄美酒夜光杯了。
在燈誘的3個小時裏,我們等來並識別出了52種鱗翅目昆蟲(各種蛾子),和30多種其它昆蟲。

近山小築

專心觀察的李瑞誠老師 ©一晴
想看各種美麗的蛾子,可戳:
雖然見多識廣的李老師嘆息沒有誘到什麼驚喜,但我可興奮了——蛾子不僅好看,這些小小的、可以構成熱帶雨林93%的動物質量的生命,是生態系統的基石。

楊樹枯葉蛾 ©一晴

榆綠天蛾 ©一晴
E.O. Wilson在1987年曾發表過一篇名為 “The little things that run the world (The importance and conservation of invertebrates)” 的文章,翻譯過來就是:那些掌控世界的小東西(無脊椎動物的重要性和保護)。
這個地球上大概有4萬多種已被描述的脊椎動物,而有100萬種已被描述的無脊椎動物,這還是35年前的數字。每年,都有新的無脊椎動物被發現和命名。據估計,無脊椎動物的總數可能將近3000萬種。

尾巴上帶“刷子”的黑蕊尾舟蛾 ©一晴
正如文章標題所描述的,這些常被我們忽略的小蟲子,調節土壤、改變植被、驅動營養層級間的互動過程,是生態系統的工程師,承擔着不可替代的生態功能。
通過對昆蟲種類、數量的監測,我們也可以瞭解棲息地正在發生的變化,去判斷它是否正朝着更好的方向改變。

雙帶弄蝶停駐在花朵上 ©一晴
生態修復與帶豹回家
這幾年來,貓盟一直在談“修復荒野,帶豹回家”,我們想通過一系列的恢復和保護工作,還野生動物一片適宜的棲息地,無論是鳥、獸,還是昆蟲,無論是食物鏈的頂級捕食者,還是底層的基礎獵物。那什麼樣的林子才是適宜的呢?
我們知道不是所有的樹木都可以被稱為森林。一個真正的、活起來的森林可以為野生動物提供充足的食物和庇護、物種間有複雜的互動和關係網絡、動物和環境間有高效運轉的生態過程……這樣的森林才是健康而充滿生機的(而與之相反的,死氣沉沉的林子則被稱為Empty Forest)。

華北豹的潛在棲息地模擬圖
好的生態恢復措施,可以滿足更多野生動物的需求,提供一片異質性更高的林子,去容納和承載更多的野生動物。而十三陵林場為這樣的探索提供了一個天然的實驗室。
為此,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資源信息研究所的雷相東老師也來到十三陵,去探索恢復的不同手段和可能。

結構單一的人工針葉林無法成災太多的生物多樣性 ©一晴
2021-2030年是聯合國生態系統恢復的十年(UN Decade on Ecosystem Restoration)。很感謝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華方圓老師的邀請,讓我們在生態恢復學會SER的第9屆世界大會上做了海報分享:以帶豹回家為例,探討了華北豹棲息地修復的可能。

在生態恢復學會第9屆世界大會上分享的海報
在這次大會上,我們也聽到了來自全球的學者的聲音。從海洋到濕地,從森林到草原,從理論到技術,從方法到實踐……生態多樣性、生態修復、可持續發展、基於自然的解決辦法……新的概念不斷湧現,曾經生澀的詞彙逐漸為人們熟悉。
在生態修復必要且緊迫的當下,我們需要更多的討論、反思,需要更多人的參與和攜手,接力修復我們賴以生存又飽經風霜的地球。

北京城市邊緣,十三陵的山林,這裏生活着許多野生動物 ©一晴
城市周邊山林的好壞,反映着周邊人們的保護意識、生態素養。當人們有了接納的意願和胸懷,華北豹和與其共生的動物們就有了回家的可能。
元旦的時候,志願者王澎和畢端陽去十三陵林場回收了最後一輪相機數據。
狍子,會再次出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