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生育率下的互聯網公司:一面鼓勵,一面逃避_風聞
螺旋实验室-螺旋实验室官方账号-公众情绪瞭望者2022-01-17 11:48
作者丨天宇
編輯丨堅果
封面來源丨圖蟲創意
沒有帶領恒大走出泥潭的任澤平,在為人口問題獻計獻策的道路上又倒下去了。
在發表“印錢生娃”、“75-85年還能生的時間窗口”等驚人言論後,1月12日晚,任澤平的官方微博被禁封。與大部分人僅將任澤平的言論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不同,攜程創始人梁建章似乎找到了知己。
1月12日,梁建章公開表示:“當前印錢鼓勵生育是可行的”,並且認為任澤平的觀點還是有些保守,“每年兩萬億不夠至少需四五萬億”。
在互聯網企業紛紛響應政策,為提高生育率貢獻綿薄之力的時候,執掌攜程的梁建章僅僅站在一旁讓政府印錢,似乎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
01 為什麼都不願意生了
任澤平和梁建章都認為印錢可以直接提高生育率,但事實上,從外國的經驗來看,這種策略並不能奏效。
以韓國為例,12月15日,韓國政府公佈“第4次低生育率和老齡化社會基本計劃”,自2022年開始將給擁有0-1歲嬰兒的家庭每個月補貼30萬韓元(約1792人民幣),2025年這一數字會進一步上調至50萬韓元(約3000元人民幣)。此外,韓國政府還將一次性發放200萬韓元的生育補貼。
但是這並未緩解韓國低生育率的問題。聯合國人口基金會發布的《2021年世界人口情況報告》顯示,韓國生育率為1.1,連續兩年排名全球倒數第一。
那麼低生育率到底和什麼有直接的聯繫呢?
經濟學博士、2021知乎新知答主chenqin分析世界銀行1970年-2010年以及241個國家的數據後發現,生育率與女性受教育水平和嬰兒的死亡率有直接的聯繫。
據chenqin統計,20-24歲的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每提高1年,生育率將下降 0.36;兒童的死亡率每下降10%,生育率將下降1。一個國家的年輕女性教育水平與5歲以下兒童死亡率的變化,可以決定該國 80%的生育率。
值得注意的是,互聯網正是高學歷女性的主要聚集地。以互聯網行業的典型職業產品經理為例,騰訊問卷發佈的《2020年產品經理生存報告》顯示,87.2%的從業者為本科及以上學歷。
2016年9月,在央視《遇見大咖》節目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互聯網公司給懷孕女性帶來的壓力。
當時,劉強東帶領京東高管與員工一起聚餐,時任京東副總裁杜爽滿眼淚水地對劉強東説:“我懷孕9個月了,沒請過年假,也沒請過病假”。劉強東則回覆道:“説實在的,你們休假也給兄弟們一點機會,有時候不要認為自己就是説一天不在了, 整個部門就散了,不會的”。
耐人尋味的是,對話發生9個月後,在京東奮鬥八年的杜爽就黯然離開了京東。
02 態度不一的大廠
既然公司對員工不友好,那麼政策就不能不站出來了。
2021年中,有關部門發佈的《關於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明確指出,中國要完善生育休假與生育保險制度,加強税收、住房等支持政策,保障女性就業合法權益。
最新發布的《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第七條同樣規定,女職工生育享受98天產假,其中產前可以休假15天;難產的,增加產假15天;生育多胞胎的,每多生育1個嬰兒,增加產假15天。
相關政策發佈不久,我們就見到不少互聯網公司積極跟進。
比如,2021年末,阿里巴巴集團就宣佈了多項員工福利升級方案,其中員工一胎產假由原來的128天延長至158天;二胎、三胎產假延長至 188天。
甚至連裁員過冬的快手都沒有忽視相關制度的建設。2021年末,有媒體稱,快手推出“生育禮金”政策,生孩子最多可得到3000元獎勵,並推出父母免費體檢計劃及父母陪護假,提供帶薪育兒假並延長產假。
京東最新公佈的《京東集團集體合同(草案)》也顯示,在法定產假的基礎上,為符合條件的女職工提供額外三十天全薪產假,解決員工後顧之憂。
不過在這些公司積極健全產假制度之外,我們也看到有一些互聯網廠商“不為所動”。
比如2021年中,幾乎與“優化生育政策”相同步,“盲盒之王”泡泡瑪特在招聘時就被爆針對女性調查是否有生育計劃,並要求填寫計劃時間。對此,有網友表示:“一個消費羣體幾乎都是女性的公司,還公開歧視女性。邊賺女人錢,邊侮辱女性?”
事實上,這並不是個例,《2020中國女性職場現狀調查報告》顯示,在近七萬份有效樣本中,有58.25% 的女性應聘過程中 “被問及婚姻生育狀況”,27% 的女性求職時被“用人單位限制崗位性別”。
2021年11月,騰訊升級員工關懷方案,僅僅針對全體員工推出了長期服務感謝金、退休榮譽金等福利,並未針對女性羣體推出更友好的生育制度。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對人口問題極為上心,力挺任澤平“印錢生娃”的梁建章,不光沒有在攜程同步建立保障女性生育權利的政策,反而還對外表示:“延長產假政策不應該政府請客,企業買單,因為這增加了企業的負擔,反過來也會影響女性的就業”。
2021年Q3財報顯示,攜程營收53億元,經調整EBITDA(税息折舊攤銷前利潤)為5.37億元,資金儲備為676億元,較2020年期末增長約13%。
攜程本身就有充足的現金儲備,但是卻要讓國家印錢促進消費以及提升生育率,梁建章簡直是“借花獻佛”的典範。
03 制度仍待完善
事實上,女性生育制度並不是個孤例,從這個切片放大,我們恰恰可以看到整個互聯網行業存在制度不健全的問題。
2021年,脈脈發佈的數據顯示,中國互聯網行業員工平均年齡低於30歲的企業超過50%。以騰訊為例,作為一個有三十四年曆史的公司,其年齡超過五十歲的員工不到90位,佔比僅為0.17%左右。
這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在人口紅利的背景下,互聯網公司沒有動力保障員工的合法權益。比如上文提到的京東副總裁杜爽,之所以不敢休產假,或許是因為害怕休完產假後,“副總裁”的位子被“兄弟們”霸佔了。
脈脈發佈的《人才吸引力報告》也顯示,2020年,互聯網行業員工的工作幸福感排名末尾。其中,未來發展空間不樂觀,是拉低互聯網行業員工幸福感的主因。
也正因此,互聯網員工能做的,只有不斷地跳槽。中智諮詢發佈的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企業員工平均主動離職率為9.7%,其中互聯網行業排名首位,達到了12.8%。
在經濟上行的背景下,互聯網企業固然能享受人才高替代率的紅利,但是隨着經濟的下行、流量觸頂,認清現實的廣大互聯網從業者也開始逃離互聯網。
獵聘大數據顯示,2020年初,互聯網行業從業者再次擇業時,投遞互聯網企業的佔比僅為15.13%,同比下跌2.64%。麥可思研究對“中大型互聯網企業”的調研也顯示,畢業即進入“大廠”的學生中,工作五年後,70%的人已經離開。
從更穩定、更有保障的公務員行業,更難感受到“逃離”的趨勢。官方數據顯示,2022年,國考報名人數首次突破200萬,達到了212萬人,同比增長40.39%。
説到底,公司和員工雖然是簡單的勞資關係,但是在某種程度上,這兩者又是相互成就的——沒有一代代互聯網人的貢獻,互聯網公司也很難鑄就一個又一個市值輝煌。
因此,目前擺在互聯網面前的,其實有兩個問題:首先是完善女性生育制度,助力社會整體生育率的提升,其次,也要通過硬性的政策保證休產假員工的職業軌道不會出現偏離。
而從目前來看,在有關部門的號召下,有的互聯網企業甚至連第一個問題都不願解決,長此以往,整個行業終歸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