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玫瑰新專輯來了!東北接客!_風聞
摇滚客-摇滚客官方账号-有态度地听歌、看剧2022-01-18 10:45
來源 | 搖滾客
大家好,我是馬拉松。
今天和大家聊一聊東北,聊一聊二手玫瑰。
前天,時隔三年多,二手玫瑰發新專輯了,名為《冰城之夏》。
“冰城”所指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孕育出二手玫瑰的地方。
年關將近,二手玫瑰在冰天雪地中給東北和所有異鄉人送來一碗熱湯。

新專輯《冰城之夏》
樂隊成立二十一年,早已成為東北文藝復興的旗幟性人物。
“無論你是南來的,北往的,雞西的,鶴崗的……二手玫瑰,東北接客!”
嗩吶一響,迎接廣大樂迷搖着扇子來到大型蹦迪現場。
全身像通了電般,雞皮疙瘩滿身,靈魂早已出竅。
樂迷們相視一笑,默契來上一句:
“大哥你玩兒搖滾,你玩兒它有啥用啊?”
洶湧的舞台表現力,醒目的紅配綠,標誌性的東北腔,呼嘯天際的嗩吶,經典的二人轉唱詞,這一切讓二手玫瑰成為如今當之無愧的現場之王。

二手玫瑰演出現場,資料來源“一條”
與氣候截然相反的是,他們豪爽、果斷、幽默、熱情。天寒地凍的漫漫長夜,體內翻滾着難涼的熱血。
唱得是不瘋魔,不成活。
他們的一切,都非常東北。
爽勁過後,浮現着最動人的真心。
面對極寒天氣,面對一年一熟的稻穀,即使日子苦澀也要一邊擀着餃子皮一邊唱着:
“我要開花!我要發芽!我要春風帶雨地嘩啦啦!”
不信命的東北人,將自己武裝成遼北狠人範德彪、亞洲舞王尼古拉斯趙四、宇宙盡頭鐵嶺公主李雪琴,以及玩一手搖滾的二手玫瑰。

二手玫瑰演出現場,資料來源“一條”

壬寅虎年將至,二手玫瑰樂隊攜《冰城之夏》如約赴會。
與以往躁翻天的風格不盡相同,這次新專輯的風格可謂“小清新”。
整張專輯聽下來,無不透露着流浪者的鄉愁。
主題曲《冰城之夏》由一段採樣的鬧市聲音開場,伴隨着清澈温柔的吉他聲,迅速把我拉回二十年前的哈爾濱。
歌詞中唱着:
“中央大街上有很多故事和漂亮的姑娘
防洪紀念塔上刻着那年大水的模樣
大橋上的鐵網有望眼欲穿的憂傷
松花江水照着我們變與不變的流淌”
短短幾句話,訴説着哈爾濱流動的記憶。
1898年,中央大街成為中國第一條步行街,街道由87萬塊麪包石鋪成,見證了東北地區百年的風雨飄搖。
走到中央大街的終點,便是防洪勝利紀念塔,為紀念哈爾濱市人民戰勝1957年的特大洪水建成,是哈市這座英雄城市的象徵。
塔下的江堤巍然不動,抗洪英雄早已千古,時代風雲變幻,只有亙古不變的松花江水照着人們變與不變的流淌。

上世紀計劃經濟時代,防洪紀念塔被印於哈市糧票
歌詞繼續唱着:
“兆麟 尚志 一曼 靖宇 貴新街是英雄不忘
果戈裏那百年商號有浪漫秋林的幻想”
充滿英雄情結的哈爾濱人,不滿足只將李兆麟、趙尚志、趙一曼、楊靖宇、解貴新這些英雄寫進教科書和刻成雕塑,就連腳下的街道也要用這些英雄的名字來命名,叫他們的名字在日常中一次又一次被提及。
始建於1901年的果戈裏大街,是一條具有濃厚俄羅斯情調的大街。
上世紀30年代,哈爾濱又稱“東方小巴黎”,同時也是真實的“東方諜戰之都”,各方勢力盤踞於此,在充滿浪漫主義風格的建築之下暗流湧動。
電影《懸崖之上》便取景於街上的亞細亞影院,這座我國國土上最早的電影院。

“索菲亞的異域之美何曾風雨風霜
老道外請不要消失你是城市裏的故鄉”
聞名於世的拜占庭風格藝術的建築,聖·索菲亞大教堂,始建於1907年,之後二十五年中幾經毀滅與重建,風雨又風霜,走過帆影炊煙、鄉間集市、茅舍田園,來到我們面前。
説起老道外,這片雜亂的犄角旮旯就是哈爾濱的發源地,是中央大街繁榮之前的市中心。
在這些看一眼少一眼的老建築中,到處刻滿歷史的痕跡,烙印着老哈爾濱人生活的氣息,是哈爾濱無法倒帶的昨天。
這些屬於過去的記憶,只能由銀幕幫我們一次又一次追憶。

電影《白日焰火》,取景地為哈市老道外
樑龍企圖在流浪途中追憶往昔,但冰城太多如數家珍的故事,早已飄落在松花江畔、道里道外和中央大街的麪包石之間:
“哎 呀咦呀 冰城火熱的姑娘
哎 呀咦呀 別忘記我的模樣
哎 呀咦呀 撫摸着你的憂傷
哎 呀咦呀 讓我們一起流淌
哎 呀咦呀 撫摸着你的憂傷
哎 呀咦呀 融化着我的故鄉”
二手玫瑰用搖滾樂重建着記憶中的想象和真實,記憶中那個夏天的模樣,隨流浪的日子已斑駁不清。
火熱的姑娘塗抹着關於故鄉的記憶,松花江上的好日子白白流淌。
他們説,停不下的是流浪,返不回的叫故鄉。
這個時代,誰又不是帶着熟悉的鄉愁,奔走在陌生的土地上。
已過不惑之年的二手玫瑰終於忍不住朝着東北的方向,柔軟地綻放一次。
鄉愁化作不羈的五更狂想曲,那仰頭望去的月牙兒,照在每位旅者的歸家路上。
《月牙五更》,又名《貂蟬五更》、《大將名五更》。
顧名思義,唱詞為五更體,誕生於熱情淳樸的黑土地。
又因每更中必有月牙而得名,是廣泛流傳於東北地區的民間小調。
狂想曲,無固定結構,以隨想和即興為主,尤其以自由性為突出特徵。
“一更是黃昏後 理想白了少年的頭 太陽已落山丘 是誰站在十字路口
月兒它出正北 在他鄉望故鄉明 我的家鄉在北方
我的歌聲在流浪 我的家鄉在北方
我的瘋狂在遠方 鄉音讓我回頭望”
夢想如同海市蜃樓,站在理想與現實的十字路口,鄉愁總在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叫人猝不及防。
春運返家的旅途尚遠,二手玫瑰的這張唱片安放着人們無處落腳的思念。
他們説,《冰城之夏》不是什麼治癒鄉愁的良藥,只是路途上的一份温婉良宵。
即使是這樣濃厚的思鄉情,二手玫瑰也不願輕輕哼唱,不插電的吉他只能在開頭和結尾迴響幾秒鐘。
因為少年記憶中冰城之夏,是迷人的哈爾濱,是那座出走也充滿熱情的英雄之城。
離家入關也倔強,這樣的倔強是東北人走出去的面子,也是東北人活下去的裏子。
是狂想曲的開闊與豁達,是面對生活時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生活本就是咬碎了鋼牙往肚子裏咽。
他們不裝。
他們歌裏那些俗人逼事兒,正是我們正經歷的人生。
二手玫瑰花了二十年走出東北;二十一年後,當少年的憤怒揮發殆盡,他們決心回頭看看。
年輕時我們看一切都不順眼,彷彿這個世界四處刀光劍影;經歷了生活之後,我們發現,苦中作樂其實是最好的辦法。

二手玫瑰演出現場,資料來源“一條”

1997年,樑龍接受工作分配,來到哈爾濱的一家賓館當保安。
1999年,20歲出頭的樑龍辭掉保安工作來到北京,住地下室,拿到手的演出費還不夠打車錢。
每天只有一塊錢的生活費,一塊錢的選擇也非常簡單,兩個燒餅或者一斤掛麪。
同年,樑龍從北京回到哈爾濱,和樂隊一起住在村裏,白天收苞米、看《西遊記》、排練、在村裏的紅白喜事上演出。
那個夏天,樑龍寫出《採花》,終於從黑豹、唐朝和崔健的影響中走出,創作出只屬於他的聲音。
他回憶起身在北京,卻如同身在哈爾濱的憋屈日子,在地下室裏憋不出曲、憋不出詞。
扭頭望望,原來大家都差不多,都在玩一些西方的、前輩的二手搖滾。
再加上內心深處對姑娘的嚮往,而姑娘就像野玫瑰。
於是他給樂隊取了個新名字,二手玫瑰。

資料來源b站“二手玫瑰”官方賬號
年底,他們受邀參加第二屆哈爾濱搖滾音樂節,那是二手玫瑰第一次登台演出。
演出那天,主辦方發了20個肉包子當做午飯,其他樂隊都有,唯獨他們沒有。
年輕的二手玫瑰血氣方剛,既然沒有肉包子就跑出去喝大酒,等到晚上上台之前,幾個人喝得腳都散了。
那時候看一姑娘坐在旁邊描眉畫眼,樑龍二話不説借來化妝品,也不懂手法,胡亂勾了一通。
上台前,他對樂隊成員説:
“今天晚上,必須把後面幾個樂隊都給我斃了!”

資料來源微博“二手村廣播站”
演出開始,《採花》一唱,場下所有人都蒙了。
騷動的人們交頭接耳,互相詢問着:
“這是民族朋克吧?”

二手玫瑰一鳴驚人,樑龍不甘心,重新跑回北京。
樑龍在北京的第一場演出,在豪運酒吧。
那天他穿着44碼的高跟鞋,唱着比京腔兒化音更重的東北腔,以妖嬈風騷的反串角色演繹了一場東北二人轉搖滾。
那場演出如同一顆手榴彈,扔進了北京搖滾圈。人們説:
“二手玫瑰是伸進京城的一隻怪手。”

喜歡貧嘴的北京樂迷也在二手玫瑰面前敗下陣來,東北文化這種強烈的、從生存中迸發出來的幽默力量讓他們啞口無言。
與皇城根下那些虛無縹緲、打發時間的逗悶玩笑不同,東北文化的幽默從黑土地裏生根發芽,骨子裏帶着強烈的鄉間俚俗色彩。
它的內核是深情、苦澀、真實、激昂。
在上世紀90年代的北京,這支名為二手玫瑰的樂隊,憑藉陰陽怪氣的二人轉搖滾和樑龍屢屢刷新觀眾下限的舞台形象,征服了無數觀眾。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2019年,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出圈爆火,節目組不斷邀請二手玫瑰參演,卻被在不同領域裏縱橫跨越的樑龍頻頻拒絕。
為什麼其他綜藝都可以上,最該上的樂夏反而不上?
他説,因為搖滾樂不能用來PK。
搖滾樂在他的眼裏太純粹,就是玩兒。台下規規矩矩過日子,但上了舞台,就是不瘋魔,不成活。
要玩就玩得盡興,玩得通透,要麼就乾脆不玩。
如果舞台規定不能露紋身,不能蹦兩句國罵,不能穿高跟鞋,還要改歌詞,那二手玫瑰選擇不玩。
雖然這些都只是皮囊,但強迫你穿不愛穿的衣服,總會讓人覺得不適。
況且,他們有不玩的資本。

2002年冬,二手玫瑰第一首歌曲《採花》MV拍攝現場,資料來源微博“二手村廣播站”
中國搖滾樂需要“一點兒不正經”,樑龍説道:
“中國的搖滾人都是那麼嚴肅、偉岸,也不食點人間煙火,所以我就覺得,得給嚴肅的搖滾樂撓撓癢。”
你會在每一個下班後的酒局上,期待一個東北哥們兒或者姐妹兒的來臨,期待他們講一些讓人捧腹大笑的笑話,給自己麻木的生活撓撓癢。

資料來源樑龍微博“樑龍LBB”
如今,已過不惑之年的樑龍無需再證明些什麼,他決定回家看看。
有人評論,新專輯沒有那樣憤怒了,也沒有劃破天際的嗩吶了,二手玫瑰變了。
但其實樑龍並沒有變,他還是那樣真實,不因為別人需要而強迫自己憤怒。
搖滾不能為了憤怒而憤怒,否則就是最虛偽的。

資料來源“一條”
況且,當你飽經風霜後,重新站在家門口,憤怒的情緒早已陌生。
年輕時,我們總以為答案在外邊,於是要走出去找;其實答案可能在裏邊,我們得朝着心裏望一望。
David Bowie用一生實踐着“把身體作為方法,把陌生作為追求”,這也是樑龍正在做的。當他有一天厭倦了裙子與高跟鞋,你不知道他會發明出什麼新的菜餚。

千百年來,身處北國之境的東北扛過了寒冷。
近代以來,東北扛過日俄戰爭,扛過鼠疫,扛過九一八事變,扛過偽滿洲國,扛過朝鮮戰爭。
建國初期,作為曾經的共和國長子,東北重工業規模佔全國重工業產值的98%。
東北肩上的擔子,好像從來沒有輕過。
但東北人始終沒被壓垮,肩上的擔子越重,喊出的勞動號子越響。
那首廣為傳唱的《仙兒》是二手玫瑰的精神核心,也是東北文化最好的寫照:
仙兒音樂:二手玫瑰樂隊 - 一枝獨秀
“我落人中然自在
本是天上逍遙的仙兒
不為俗塵灑一物
只為美酒動心絃
倩女幽魂欠女債
一夜之間就洗清白
勸天勸地勸自己
忘山忘水我忘情人”
這是二手玫瑰對於人生困境的表達方式,他們用二人轉式的熱鬧來消解充滿苦難和無奈的現實。
再苦再累盼着收工後喝兩杯,和老哥們在炕上嘮兩句,吼兩句曲兒下酒,日子又熱乎起來,還有什麼過不去?

資料來源“一條”
或許你不知道,在2010年,哈爾濱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音樂之都”稱號,成為亞洲唯一獲此殊榮的城市。
中國的第一架鋼琴在哈爾濱落地;第一所音樂學院在哈爾濱建成;第一支交響樂團在哈爾濱成立……

哈爾濱大劇院
哈爾濱之夏音樂節,自1961年創辦以來已經舉辦60多年,是中國最早,規模最大的音樂節。
樑龍説,那一年他還是個保安,卻在夏天的步行街上看着露天播放的電影,看着俄羅斯姑娘在二樓陽台上跳舞。
那是樑龍“老虎十九歲”的日子,那是他不願忘記的“冰城火熱的姑娘”。

資料來源“一條”
二手玫瑰的音樂風格始終是豔麗的,這種豔麗來自東北人紅配綠的精神面貌。
東北老百姓用不着皇家宮殿的富麗堂皇,小門小户辦個喜事,穿個新衣,張燈結綵,就着兩口小酒,日子過起來有滋有味。
幽默和自嘲是東北人鮮明的文化烙印:
“如今的東北,重工業是燒烤,輕工業直播。”
下班後來到中央大街,來一把豬肉,一把鐵板護心肉,雞翅針魚來兩串,一份鐵板實蛋,一份蜆子,再來一箱綠棒子一盤火山飄雪,收尾再來碗嘎達湯,完美。
這就是生活的全部盼頭。

資料來源《人生一串》
或許你會説,東北是個出走的地方,年輕人都跑去異鄉流浪。
但我想,世上的每一片土地都在流動,只有動起來,身子才是熱的,骨頭才是活的。
不同的是,每一個東北人都不會忘記自己來自東北,來自那一片黑土地,幽默和熱情始終流淌在他們的血液裏。

資料來源《人生一串》
回到開頭的那個問題:
“大哥你玩兒搖滾,你玩兒它有啥用吶?”
有用。
搖滾、二人轉、燒烤和啤酒,是平凡生活裏的熱辣慰藉,是萬里冰封日子中的那一點紅配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