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一搞改革開放這13個農民就使自己承包的棉田的產量1年內增長了6倍_風聞
guan_16423829841394-2022-01-18 08:04

圖為“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書《大轉折——目擊中國農村改革》
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國農村地區逐步實施了改革開放,其中最核心的改革方針就是允許各地的農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並最終於1984年在全國範圍的農村地區全面實施了這種制度。我國的教科書一直都説這種制度極大地提高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而上面這本書第二章第8節中的一節內容就講了當時山東章丘縣平陵城公社的13個姑娘在實施聯產承包責任制後,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裏就把她們自己承包的70畝棉花田的畝產量提高了百分之六百六十五,從17斤提高到130斤的事!那一節內容中説:
隊長介紹這13個閨女 包了70畝棉田,按春天訂的合同,聯產到勞。原先定的每畝交35公斤,她們現在畝收65公斤(樓主點評:就是説,她們使自己承包的棉花田的畝產量達到了130斤。另外,這裏的“勞”應該是“勞動力”的意思,也就是“聯產到人”的意思;“聯產”則是“聯繫產量”、“與實際的產量掛鈎”的意思)。按合同每人獎勵140元錢……春天“五定一獎”作業組 散了後,恢復大寨評工 記分法。這13個小妮子情緒低落下來,幹活也不使勁了。按過去的計工方法,婦女勞力再強,也是一天記8.5分,像山珍這樣的只能記六分。隊裏看她們幹活還像過去一樣磨洋工,隊長只好發話,兑現的話還算數。這些閨女又猛幹開了,……山珍家弟妹4個,數她大,小學三年級就停學了。天上星星亮着就下地了,幹到天亮已打了3遍藥水了。喝一碗稀飯又接着打,中午也不歇氣,最後倒在地裏直吐白沫,被人救了過來。
下面我把更完整的內容貼出來:
1979年9月30日,我正在章丘縣繡惠公社路邊飯店吃飯,很多交糧的司機也在這裏(樓主附註:章丘縣就是現在的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而“我”——即該書的作者李錦是新華社的記者)。繡惠糧庫較大,周圍幾個公社都把糧食運到這裏來。有一個從平陵城公社來的司機説,有一個大隊植棉的閨女每個人分到70多元錢。一年能分到70多元錢,這在當時是個了不起的數字。當地很多大隊的社員,自從人民公社成立便沒有從人民公社得過一分錢現金。

平陵城公社離繡惠公社只有30里路,我急着要去。因為當時只要能分配到現金,便是新聞。農村分配到秋收結束才開始搞,而這個地方分到現金比其它地方要早3個月。當時正好有輛拖拉機要回平陵城,我與縣委報道員陳玉先爬上拖拉機的拖斗。到平陵城公社時,太陽快落山了,馬上從公社找輛自行車朝地裏騎。騎到一塊棉花長得很高的地裏,閨女們在裏面看不到。隊長師振奎一聲喊:都出來吧,領導要拍照哩。這些姑娘嘻嘻哈哈地從棉地鑽出來,扛着棉花包順着狹窄的小道往回走。我倒着走,抓拍了五六張照片。
回到村裏,到隊長家談話。我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師椅上。屋裏有五六張凳子,都讓幹部們坐了,有隊長、副隊長、組長、會計、保管員與民兵排長,一大溜坐到門口。在西牆的竹牀上坐着13個姑娘,她們一個挨一個擠着,把竹牀壓得吱吱響 。
隊長介紹這13個閨女包了70畝棉花,按春天訂的合同,聯產到勞。原先定的每畝交35公斤,她們現在畝收65公斤。按合同每人獎勵140元錢,先發一半,餘下的到秋後“決分”時再補。(“決分”應該是“決算工分”的意思。——樓主點評)

我在網上搜索到的,李錦當時拍的另一張這十多個“摘棉姑娘”的照片。
我問:為什麼要提前兑現?
隊長説:大夥不相信責任制。公社看俺村棉花長得好,又是搞的責任制,搞提前兑現,把全公社的生產隊長都叫來了。
問:以前種麥沒有搞責任制嗎?
隊長説:種麥用工少,集體與個人差不多,就這個棉花用工多,差別大。棉花搞“大呼隆”,產量肯定減少,去年才收17斤。
問:是不是天氣好了才增產?
隊長答:不是,是閨女們肯使勁。她們幹活累倒在地裏。山珍,你説説。
這個叫山珍的手捂着嘴笑,不肯説,大家催着。沒想到,她説:還有場“生死博鬥”哩!
當時農村正在放映香港電影《生死博鬥》,沒想到山珍嘴裏蹦出這麼一句。幹部們一下子緊張了,會計小聲卻狠狠地説“你瞎説,看剝你的皮。”
姑娘們嚇得一個個吐舌頭,山珍被嚇青了臉,眼淚差點掉下來。全場死一樣沉寂,沒有人説話。我又問七、八句,沒有一個人回的。幹部們一幫,棉花姑娘們一幫,像兩軍對峙似的,誰也不吭聲。
沒辦法,先回公社。讓年齡大的李登芝、李淑榮和李山珍晚飯後到公社來一趟。走時,會計説“你們不要瞎説,記者走了,看我收拾你們!”,我在院牆外面聽到了。
在飯桌上,公社書記告訴我説:這裏有一場鬥爭。原來村幹部,主要是會計死命頂着,不肯兑現。硬是公社逼着,算出來的。
**春天“五定一獎”作業組 散了後,恢復大寨評工
記分法。這13個小妮子情緒低落下來,幹活也不使勁了。按過去的計工方法,婦女勞力再強,也是一天記8.5分,像山珍這樣的只能記六分。隊裏看她們幹活還像過去一樣磨洋工,隊長只好發話,兑現的話還算數。這些閨女又猛幹開了**,特別是坐桃時棉鈴蟲見桃子就鑽,把桃蕊吃了(這裏的“桃子”是指“棉桃”,即棉花的果實,初長時形狀像鈴,叫“棉鈴”,長成後像桃,叫“棉桃”,稱呼時一般並不進行嚴格地區別。——樓主批註)。打藥水要天不亮帶着露水下地。山珍家弟妹4個,數她大,小學三年級就停學了。天上星星亮着就下地了,幹到天亮已打了3遍藥水了。喝一碗稀飯又接着打,中午也不歇氣,最後倒在地裏直吐白沫,被人救了過來。
看棉花越長越好,要摘花了,估摸着閨女們要拿錢,村裏人不願意了,説這十幾個妮子能分百十塊錢,那不是反了。反對最激烈的是兩種人,村裏的壯勞力與幹部家屬。幹部家屬平時不下地,太陽曬不着雨打不着,還記着9分,上面來人,在幹部家吃飯,隊長娘子們就按壯勞力記分**。會計説一個人扯件“的確良”小褂哄哄她們就中了,哪能當真。姑娘們哭開了,可沒人睬。**
這時,**公社分管棉花生產的副書記正為明年種植萬畝棉花任務落實不下去而着急,一聽説黃桑院大隊二小隊棉花種得好,**像遇到救兵似的,馬上跑到隊裏看,要求大隊算出賬來,明天把全公社的生產隊長召集來開現場會。(樓主點評:由此可見,這13個姑娘是章丘縣平陵城公社黃桑院生產大隊第二生產隊的村民,這個大隊應該就是現在濟南章丘區龍山街道的黃桑院村)
會計頂着不辦,原來是會計娘子不願意。她在丈夫耳邊嘟囔:你們大老爺們拿不過小妮子,算啥?這幹部不白當啦。晚上,帳算不出,明天便沒法兑現。公社書記急了,深夜11點趕到隊裏,壓着會計算,會計磨磨蹭蹭,動作慢得像上殺場。副隊長、保管員還盡打茬,説不能這麼,不能那樣。書記看出他們是串起夥來成心不兑現,氣得一拍桌子,火冒三丈:你們糊弄老百姓,還想糊弄我。今天算不出,天亮就撤你們的職。不換思想就換人,能當幹部的不就是你們幾個。隊長出來打圓場,説你們不要彎彎繞了,直算了吧。不到一支煙功夫,數字就出來了,每人獎勵現金73元。

第二天上午,全公社隊長都來了,村裏的老百姓也扶老攜幼來看兑現。書記的大嗓門響開了:不是我抬舉這十來個小妮子,是國家需要棉花。都幹活不下力氣,磨洋工不出產量,城裏人吃啥穿啥,你們靠什麼養活家小?經過了春,經過夏,大家看清了吧,還是靠責任制,要包乾到勞,聯產計酬,沒有這法不中。聽的人屏心靜氣,會場針掉下來能聽見響。
這13個姑娘當場領到現金,多的80元,最少的也有67元。李山珍高興得傻了似的跑到台上,問書記:“這錢真是給俺的吧?”。她活了15年,第一次手裏拿過這一疊鈔票,竟哭了起來。
晚上,李山珍等3個人到公社時對我説:我們長這麼大了,光幹活,不分錢,隊裏評她們6分半工,出再大的力也白搭,婦女不被當人看。現在,農村搞責任制,婦女地位能提高。可是隊裏幹部不情願,他們沒特權了,心裏不甘。中午拿到錢後,會計就到她們家,説先讓她們攥幾天,暖暖手,知道錢是啥東西,過兩天要收回去。我安慰她們説外面都行這辦法了,明年放心多種棉花。她們問,能不能把她們的事在報紙上登一下,壯壯膽,隊裏那些“小當官的”就不敢撒野了。
回到分社,我彙報了這些生動的情景,……後來,經編輯吳韻香、孔繁根編髮,《人民日報》在12月17日的頭版頭條刊登了這幅題為“棉花姑娘的喜悦”的照片,用了醒目的標題與全部文字説明。……(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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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棉花姑娘”現在已經變成了“棉花奶奶”(見上圖。圖中唯一的男性就是上面這本書的作者李錦)。圖片來自於李錦的微信公眾號“李錦解讀國資新聞”上的文章《與棉花姑娘40年後的再相會》:http://chuansong.me/n/2345264251013

“李山珍,你今年55歲,那一年你分了73塊”
“李愛榮,那一年你分了120多塊”
“李愛,你今年64歲,你最大,你是組長嘛”
40年了,仍然記起她們每個人的年紀,每個人分得的錢。姑娘們為我能記着她們的名字而高興。

談起當年,哭了,接着又笑。笑了,又接着哭。

當年的生產隊長師順奎拉着我的手。兩人同時伸出手説“40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