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杯酒，幹翻英國首相_風聞

鮑里斯·約翰遜

英國首相“派對醜聞”還在發酵。

1月19日，法新社報道稱，對於英國首相前高級顧問多米尼克·卡明斯爆料的“派對醜聞”，主要當事人英國首相約翰遜，在新冠自我隔離數天後，於18日首次公開露面，並予以“明確否認”。

約翰遜否認稱，“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沒有人告訴我，沒有人説那是違反規定的，那違反了疫情（防控）規定…”

然而一週前的他，可不是這副面孔。約翰遜的“變臉”背後有何玄機？

1月10日，約翰遜首席私人秘書雷諾茲的一封電子郵件被曝光。郵件中，他邀請100多名同事參加2020年5月20日的派對活動，鼓勵他們“自帶酒水”，最終約40人出席。

約翰遜秘書羣發的派對邀請信內容被曝光

曝光兩天後，英國下議院議事廳擠滿了議員。這是每週全國實時廣播的首相質詢時間，通常首相和反對黨領袖在這半個小時裏竭盡所能，試圖羞辱對方。不過彼時的首相約翰遜卻用尷尬的口吻，向議事廳內的議員們道歉：“2020年5月20日晚6時剛過，我走進花園，向工作人員表示感謝，25分鐘後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事後看來，我應該讓每個人都回去。”

在議事廳熱鬧哄哄的空氣中，隱約傳來了約翰遜權力崩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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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派對

在英國首都倫敦，有這樣一座不起眼的三層建築，它有着一個後花園，前門則是一道塗成油量黑色的大木門。穿過這道黑色木門的，是英國政府的真正掌權人物：丘吉爾、撒切爾夫人、布萊爾、卡梅倫……這裏是唐寧街10號，英國首相的官邸和辦公所在地，可以説是英國的權力樞紐。

然而就在英國全國上下都因為“居家令”而變得蕭殺悽然的時候，唐寧街10號後花園卻杯觥交錯。

2020年5月20日的午後，約翰遜跟同僚們坐在花園裏，喝着酒，聊着天。桌面上擺放着奶酪，零食，和每人攜帶的酒水。在這個既是英國首相官邸又是辦公地的地方，內閣官員、公務員和自己政黨派來的助手和秘書在棟樓裏日夜絡繹不絕，維持着英國權力心臟的運轉。

去年5月，約翰遜被拍到參加政府派對

看過英劇《是，首相》的電視觀眾，都應該對英國政客和公務員在辦公室裏一邊談論國策一邊拿着朗姆酒的場景習以為常了吧？

不到半年前，約翰遜在大選中率領保守黨以43.6%的絕對優勢贏得了大選，保守黨在議會中比反對黨的席位多了80個，是1987年大選以來最輝煌的成績。約翰遜在保守黨內聲望如日中天。此時不在首相府獨酌權力的甘醇，更待何時？

然而此時在首相府黑色門外的英國民眾，還在疫情中苦苦掙扎，有的已被困在家裏數日，有的痛失親人，還有些家庭甚至沒能趕上跟逝去的至親做最後的道別。英國國家醫療服務（NHS）當天的簡報顯示，20日有248293人檢測呈陽性，比前一天增多2472例，新冠死亡人數增加363。

英國人有一句諺語：“我的家就是我的堡壘。”這座“堡壘”為自己提供了私隱和安全感。對於英國首相來説，唐寧街10號就是他或她的堡壘。但隨着花園派對事件的曝光和發酵，首相的這座“堡壘”也逐漸瓦解。

唐寧街十號前出現近百名“約翰遜”，拿着酒瓶隨音樂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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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聞到“內味”了

英國的報界猶如深海中遨遊的鯊魚，一旦發現有一絲血腥味，便蜂擁而至，即使是立場跟執政黨相近的媒體也毫不留情。

第一個嗅到“腥味”的是《每日鏡報》，這份在多次大選中偏幫英國保守黨的報紙，首次披露了首相府內在2020年年底聖誕節期間多次違反防疫規定，在後花園組織派對。就連一直是保守黨“大腦”的政經雜誌《圍觀者》也發表評論文章，認為草擬和指定嚴厲的封城和禁足計劃的決策者竟然私底下違反自己制定的法律法規，實在令人髮指，不可原諒。

其他媒體也一湧而上，《衞報》和《獨立報》在2021年12月中旬展開了聯合調查，證實了在2020年5月15日，也就是英國依然處於“居家令”期間，約翰遜在唐寧街10號花園參加了一個派對。

“派對門”登上英國多家主流報紙頭版

首相府回應稱，這是在傍晚7點多的時候，約翰遜在參加了一個衞生部的會議後，返回首相府跟助手和幕僚們一起繼續加班研討工作的活動。隨後，《衞報》刊登了一張約翰遜跟妻子和首相首席私人秘書馬丁·雷諾德等共19人，坐在首相府花園裏的圖片，桌子上除了有酒水和奶酪之外，並沒有工作所需的文具、文件和電腦，以及記錄會議內容的秘書。而唐寧街10號依然堅稱，這張圖片顯示的是一個工作會議。

對於保守派人士來説，沒什麼比羞辱王室，或者作出對王室行為不敬更加冒犯他們了。

2022年1月14日，約翰遜曾就職的英國《每日電訊報》又放猛料，披露了在2021年4月16日，英女王丈夫菲利普親王葬禮前夜，唐寧街10號內部工作人員也舉行了酒宴。在當時英國全國處於治喪期，室內聚會也因為疫情的原因被禁止。

菲利普親王葬禮上，英國女王獨自一人坐在教堂一角

《每日電訊報》在報道中則披露，儘管這次約翰遜並沒在場，然而首相府內的工作人員卻在舉辦一場歡送首相府公關主任的聚會，除了買來一整箱的酒水之外，其間工作人員還請來了DJ播放電子音樂，場面非常熱鬧。

在唐寧街10號工作的公務員後來透露，在約翰遜入住首相府後，每週五的酒水派對，幾乎是雷打不動地舉行，甚至還有專門的冷凍酒櫃。週五傍晚的酒宴，成為了約翰遜時期特有的工作文化。作為首相，約翰遜不僅知曉疫情期間每週五傍晚舉行的酒宴，更加認為這樣能夠讓自己的助理們“歇口氣”。

1月11日，英國警方宣佈與首相府取得聯繫，以展開“居家令”期間首相府內人員違反相關規定的調查。圍繞首相府在封城期間舉行派對的輿論風波越演越烈，終於上升為威脅約翰遜首相地位的“派對門”事件。

1月12日，約翰遜為“違規聚會”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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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大位難保？

“他（約翰遜）最終被迫承認了人所共知的事實，那就是正當整個英國都處於‘禁足’的狀態時，他卻在唐寧街舉行酒水派對。他現在能做點體面點的事情然後辭職嗎？”工黨黨魁基爾·斯塔默炮轟道。

以工黨為主的反對派認為，約翰遜為了隱瞞首相府在疫情暴發後定期舉行酒水派對，存在誤導議會的行為，而根據英國頒佈的《大臣行為守則》，對於包括首相在內的政府官員來説，誤導議會是足以讓其引咎辭職的行為。

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攜夫人凱莉出席唐寧街10號的酒會

在保守黨陣營內部，首先向約翰遜發難的是蘇格蘭保守黨領袖道格拉斯·羅斯。他公開呼籲約翰遜辭職，蘇格蘭首席大臣尼可拉·斯特金、英國自由民主黨黨魁艾德·戴維，以及蘇格蘭議會的31名保守黨議員也表達了類似的立場，這也引發了約翰遜在英國保守派內部的信任危機。

如果説反對黨趁機攻擊尚可理解，地方議會的背叛也無關痛癢，那麼約翰遜權力的奠基石——組成議會多數席位的後座議員態度開始轉變，則會成為把約翰遜從首相寶座上拉下馬的真正威脅。

在1980年代英國版《紙牌屋》電視劇中，沒能幫首相捍衞後座議員支持的保守黨議會黨鞭走進唐寧街10號，陰沉地告訴首相，是時候收拾細軟搬離首相府了。當年正值撒切爾政府末年，保守黨內大佬們人心浮動，內閣會議都選擇不在《紙牌屋》播出那天舉行，為的就是從中得到什麼啓示。儘管當下沒有《紙牌屋》在英國的電視台播出，但是後座議員那種蠢蠢欲動的味道還是被人察覺到了。

《紙牌屋》劇照

按照保守黨的規定，只要有15%的保守黨國會議員寫信到黨內“1922委員會”（正式名稱是“保守黨普通國會議員委員會”），保守黨就會啓動黨魁改選機制。按照本屆下議院有360名保守黨議員算，如果有54名議員去信“1922委員會”，保守黨主席就會確認並且開啓黨魁改選程序。

在過去一百年裏，被“1922委員會”在背後“捅刀”最終喪失領導權的保守黨黨魁和首相可以説大有人在：從愛德華·希斯到撒切爾夫人，再到約翰·梅傑和特蕾莎·梅，他們的權力無一不斷送在“1922委員會”的手裏。

對於一名保守黨籍的英國首相來説，要穩住自己的權力，必須讓黨鞭用各種威迫利誘的手段，確保後座議員對自己忠誠，同時也要察覺黨內大佬們，是否會有跟後座議員串通以取代自己的陰謀。當然，在英國版《紙牌屋》裏，鼓動後座議員們通過“1922委員會”扳倒首相的，正是那個滿肚壞水的黨鞭本人。

一名時事評論員在BBC第四電台的一個訪談節目表示：“保守黨議員並不認為約翰遜是個很好的首相，然而他在民意上受歡迎並且能夠帶領保守黨贏得大選，所以他們選擇讓約翰遜成為他們的領袖。當他失去了這兩樣特長後，他就會被保守黨議員無情地拋棄。”

唐寧街十號外的示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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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的“尼克松”？

根據英國YouGov調查機構在1月15日公佈的數據，有63%的受訪者認為約翰遜應該辭職；即使是在2019年大選中投給保守黨的選民中，也有40%的選民認為約翰遜應該辭職。

如果以整個英國的民調走向看，工黨領袖基爾·斯塔默的個人民望，自去年10月份以來就比約翰遜高10%，但是英國選舉制度不是美式總統候選人的選舉，而是選出整個政黨，讓獲得多數議席的政黨在國會中組建內閣。

基爾·斯塔默

但讓工黨支持者總是感到力不從心的致命缺陷，是領袖的民望上去了，政黨的整體支持度卻一直不容樂觀。工黨的支持度在2019年大選以來就沒邁過25%這個門檻，比保守黨落後一大截。

工黨的策略是，不斷用“派對門”敲打保守黨，耐心等待兩黨民意發生逆轉即可。而對於保守黨來説，要扭轉不斷下滑的民意，就要拋掉拖累自己獲得權力的包袱。要是黨魁從資產成了包袱，那就要拋棄黨魁。“為了贏得大選保住權力，原則問題可以靈活一點”，這是維多利亞時代保守黨創黨元老本傑明·迪斯雷利的實用主義信條。這種對待黨魁和任何包袱都無情拋棄的戀權基因，在保守黨的血液裏一直從十九世紀延續到今天。

早在2021年10月，《經濟學人》就用“英國的尼克松”來形容約翰遜，而被“派對門”暴擊的約翰遜，彷彿正重複着尼克松的悲劇：尼克松先是以破紀錄的支持率贏得了連任，卻因為在“水門事件”上撒謊導致了在黨內眾叛親離，在第二個任期施政被醜聞嚴重干擾，最終斷送權力。

鮑里斯·約翰遜

根據英國媒體收到的內部爆料，約翰遜為了避免重複“英國的尼克松”宿命，扭轉過早下台的結局，也許會快速辭退幾個內閣官員，並且把罪責都推到他們身上，並且起用願意為自己效勞的後座議員，以破解“1922委員會”對自己權力寶座動手的部署。

而這也是1962年時任保守黨首相麥克米倫，在一夜之間炒掉三分之一的內閣成員以換取權力延續的著名戰術。那次震驚朝野的內閣大清洗，讓首相麥克米倫在對手還沒部署好的情況下保住了權力，在英國史稱“長刀之夜”。

觀察英國政治一個有趣的地方，就是賭保守黨這羣表面上一團和氣的議員什麼時候跟首相“拔刀相向”。就好像日本武士對決那樣，誰拔刀更快，誰刺向對方更狠，誰就獲得勝利。首相快速地不刺倒“1922委員會”及其背後的潛在對手，就會遭到無情反擊，最終被迫離開唐寧街10號。

面對被撒切爾夫人稱為“保守黨內部敵人”的“1922委員會”，約翰遜會神速出刀嗎？還是到頭來，臉色陰沉的黨鞭走到他的辦公桌前，告訴他是時候搬離這座曾經杯觥交錯的三百年古宅？對決很快就會到來。

作者 | 何任遠

編輯 | 趙菀瀅

值班編輯 | 趙菀瀅

美編 | 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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