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的報刊亭_風聞
一洗闲愁十五年-2022-01-19 13:03
今天看到有公號聊報刊亭,剛好上午無事,於是在評論區跟風回憶了一下報刊亭往事。結果發現超了2000字,回覆不能。但寫也寫了,就這麼丟開彷彿又有點不甘,就單獨發一貼吧。
我印象中,報刊亭生意最盛是從90年代中期到21世紀頭十年。一條街上至少有一家,熱鬧點的街上則是隔一兩百米就有一家。大學門口更是一家挨一家,以前我們大學宿舍大門前就有四五家報刊亭。可以説報刊亭曾經是我國城市生活中的一個基本構成要素。
我初中以前(其實也就是90年代以前,我90年上初中),家裏的報刊都是家長從單位訂,來啥看啥,什麼《兒童文學》《少年文藝》我都看過,當然最愛還是《少年科學畫報》。90年代以前似乎報刊亭也沒那麼普及。從初中起,我的報刊可以自己做主了,於是報刊亭就成了每天放學必要路過逛逛的地方。我家樓下有一家大報刊亭,但説它是報刊亭又有點不合適。因為它不是用鐵皮棚子,而是租用了街邊商店的大櫥窗,進深不大(一米多不到兩米),但特別長(總有個十一二米),各種報刊書籍擺得滿滿,很像一節打開了一面的文化車皮。
80年代末到90年代是中國紙質報刊最鼎盛的年代,當然也就意味着泥沙俱下,從那個年代過來的老哥一定對地攤上各種花裏胡哨、露骨擦邊、兇殺暴力、顏色滿滿、聳人聽聞、刺激神經的地攤文學猶有印象。這家報刊亭的老闆我覺得應該也是讀過書的人,對報刊很熟悉,在這家長長的報刊亭裏,全國各地,各種主題的知名報刊都能看到。而且品味還比較嚴肅,從來不賣地攤文學。
在這裏我開始買《兵器知識》《艦船知識》《航空知識》,相信觀網跟我歲數差不多的老哥,應該不少也有小時候每月等着這“三大知識”到貨的經歷吧?90年代《讀者》正紅火(當年沒被米國《讀者文摘》告之前還叫《讀者文摘》),其中一個因素就是中學語文老師們認為它能夠提供作文要素,所以鼓勵家長學生買,於是我還買了幾年《讀者》。除了這些,我還在這個報刊亭買過《科幻世界》《幽默大師》《龍門陣》(四川的文史掌故類刊物,曾經辦得很好)《世界知識》《世界博覽》《小説月報》《足球俱樂部》《文史知識》……
90年代日本漫畫開始成為中國青少年的閲讀視界,並很快就流行起來。“海南攝影美術出版社”這個名字對於90年代看日漫的青少年應該都不陌生,日漫入華推手,公開盜版鼻祖。我對它的第一印象來自初中同學的《風魔小次郎》。當時各種日漫在學生中流轉,於是成為了繼武俠小説、電子遊戲之後的又一“海洛因”,哪次教導處臨時抄撿都得抄出一堆來。有買方必有賣方,這家報刊亭自然也就成為我周圍的日漫集散地,我至少見過賣《七龍珠》《阿拉蕾》《聖傳》《尼羅河女兒》《聖鬥士》《亂馬1/2》(最早叫《七笑拳》)《凡爾賽玫瑰》《電影少女》……
當時我父母的觀念是:花錢買正經雜誌,正經書可以,花多少都行。買漫畫?做夢吧。於是我只能在同學手中斷斷續續,有頭沒尾地瞎看日漫,或者悄悄去租書攤上租來看(租書攤也是當年所在皆有,如今煙消雲散的一門小生意)。我很心儀報刊亭裏一套《俠盜寒羽良》(我説我就是單純喜歡北條司畫風和故事,你們信不信?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反正信了),但一次性買下是不現實的,買下了也帶不回家。雖然全套漫畫我已經在租書攤上租來看過了,但還是覺得很喜歡,還是很想買一套,一直心癢癢。這個念想我一直到大學才了結,終於買了全套。但時過境遷,買來了也就是買來了,隨便翻翻,連全部再看一遍都沒有過。人間事大抵如此。
大學時代一直到21世紀頭幾年,報刊亭也是我幾乎每天必到的地方。一天至少買兩份報紙,一份本地新聞,一份國際國內新聞(譬如《環時》和《國際先驅導報》)。此外《體壇》《電商(遊戲版)》《南周》也是每週必買(《某方週末》在我讀大學的年代曾經是每個宿舍週五必備的報紙之一,但後來隨着閲歷增長,也就逐漸看出不對味來了)。雜誌諸如《讀書》《看電影》《電軟》《大軟》《輕兵器》等等也是日常刊物。
如前所述,大學門口的報刊亭生意競爭是很激烈的,大眾化不好掙錢,只能維持。要生意好只有搞異質性經營,於是報刊亭也會進化。進入21世紀,我們學校附近的幾家報刊亭已經出現了專業化趨勢。其中有三家比較有代表性。一家專門幹體育,各種體育報刊,相關周邊;一家專攻動漫,報刊就不説了,連手辦都有得賣;一家專業弄遊戲,他們報刊亭門口擺過一個將近一米高的星際槍兵模型,據説被某土豪學生高價買走了。
三位老闆歲數都不大,不是那種傳統報攤老頭,仨人可以説都是各自經營領域的行家,介紹起本行來都頭頭是道,津津有味。他們其實是把報刊亭作為一個微型的粉絲、同好、同仁專業服務中心那樣來辦的,每天他們報刊亭門口都有同好來淘寶,找他們聊天。可惜,這種報刊亭的進化沒有繼續,因為報刊亭本身已經式微了。我有時還會想,這三位很有想法的報刊亭老闆,不知後來幹什麼去了?有沒有繼續他們曾經熟悉的業務領域?
報刊亭的功能不只是報刊亭,它幾乎還是中國通信行業發展的一個小縮影。早年固定電話開始普及,報刊亭就附設公用電話;後來有了IP電話,它就賣電話卡;2000年後手機已經比較普及,就賣話費卡,再後來可以直接充話費,兼賣手機卡,選號開號停號啥的都行,幾乎就是個微型手機營業廳。我認識的一位報刊亭老闆,兼做了手機卡生意,發現報刊生意越來越差,手機業務卻日勝一日,於是就改為專做手機生意,後來也開了兩三家營業廳。
此外報刊亭賣點小百貨,煙了水了紙巾啥的,有的報刊亭甚至賣報刊都成了副業,其他商品反而成為主業,成了小賣部;還有的報刊亭代賣彩票;還有的乾脆不賣報刊,直接賣各種盜版軟件、光盤。
如今報刊亭已經被風吹雨打去了,又是一件被時代送進了記憶的事物。目前我工作生活區域裏只有一家報刊亭碩果僅存,在我們小區後門,但並沒見到有人購買報刊,以此維持生活似乎不大容易。它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呢?為什麼還要堅持開着呢?是情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