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美俄競爭的焦點不會因為哈薩克斯坦的騷亂而有所變化,焦點仍在烏克蘭問題上_風聞
人大教授金灿荣-中国人民大学 教授-2022-01-20 09:42
【本文來自《烏克蘭將組建150個營、共計25個旅的領土防衞部隊》評論區,標題為小編添加】
我覺得俄羅斯與西方最近的互動比較有意思。一方面俄烏邊境軍事對峙風險升高,西方近來頻頻炒作俄羅斯在俄烏邊境部署17.5萬大軍,而且全都是重裝備;同時,美國對俄羅斯內部政治開始加以干預,比如美國參議院提交了一份新的對俄製裁草案,其中包括針對普京個人的制裁。
按我的理解,當下美俄關係複雜,主要由兩方面原因促成。
我的直覺是拜登當局真心想緩和和俄羅斯的關係,以便集中精力在印太地區對付中國。所以對於俄羅斯提出的安全保障協議,他沒有明確拒絕,表示可以考慮、可以談。不過他的這一想法面臨內外多股力量的牽制。
就外部力量來看,烏克蘭政府如今國內支持率不高,所以想借烏東問題打防俄牌來提高民意;而東歐國家,也就是美國人講的“新歐洲”,現在恐俄情緒很強,也在惹事——波蘭、烏克蘭和立陶宛三國總統最近就舉行了峯會,聲稱要“聯合抗俄”。
而美國國內也形勢複雜,有兩撥人在影響拜登的決策。深層政府(deep state)希望通過借俄羅斯與西方的緊張關係轉移美國民眾對國內統治階層的憤怒;若衝突進一步升級,他們沒準還可以像在阿富汗戰爭中那般謀利。此外,美國還有一批“冷戰鬥士”還沒完全退出歷史舞台——冷戰結束時他們還比較年輕,現在六七十歲,身體還行,而且還有政治影響力。這批人始終把俄羅斯當作第一敵人,一直想控制歐洲,製造西方與俄羅斯的對抗。
而俄羅斯近來一系列動作強硬,按我的理解,也有三個原因。直接原因如普京對新聞記者所言,冷戰結束至今,北約幾波東擴已將俄羅斯逼得無路可退;烏克蘭加入北約,對俄羅斯而言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困獸猶鬥,被逼到牆角,自然會有反應。
間接原因則是,普京看到西方內部也不是很團結。疫情導致西方國家經濟不景氣,而它們對能源特別是天然氣的需求猛漲,也使得普京在戰術上有一些牌可打。
此外,普京也看到美國的戰略轉向。普京知道美國若想更好地在印太地區對付中國,在戰略層面就必須拉攏俄羅斯,因此他主動提出跟西方對話,就俄羅斯的安全保障列了不少挺高的要求。即使談判達不到目的,他也可以從中獲得道德優勢——明晰了冷戰結束30年來西方居高臨下欺負俄羅斯的事實,這樣既有利於俄羅斯國內團結,也能幫俄羅斯在國際上獲得一點同情分。
普京最近的一系列動作確實很有趣,甚至看上去有矛盾之處。先是主動向美國和北約提出了“安全保障協議”,但之後在對高級軍官的講話中指出西方不是可靠的夥伴,即使拿到書面保證,這保證也不靠譜;然而,即使不信任,仍安排了這幾場艱難的談判。我覺得獲得道德優勢應該是第一目的,此外也存在進一步分化西方,包括分化美國的執政團隊的可能——我給你和解的機會了,你們要是抓不住,以後出問題不怪我。
因為我不是俄羅斯問題研究專家,所以對俄羅斯國內情況不是很瞭解。僅從媒體報道來看,俄羅斯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跟西方利益關聯大的寡頭、部分知識界人士及一些年輕人比較親西方,希望俄羅斯能緩和西方的關係;而大部分俄羅斯人民族主義情緒強烈,支持普京現在的政策,認為普京給西方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西方若拒絕接受,就是特別無理的表現。
可以説北約東擴這事在戈爾巴喬夫那裏就打下了底子。戈爾巴喬夫完全是個書呆子,奉行教條主義,對西方也非常信賴,因此他沒有在東西德統一的時候,從蘇聯的立場出發提出應有的條件並堅持到底。
柏林牆倒塌後,當時德國着急統一,蘇聯若能抓住機會提條件,要求德國統一後要在北約與華約之間保持獨立,德國大概率是會同意的。結果,當時蘇聯上層集體倒向西方,連維護自己國家基本權益的意識都沒有。東德從華約成員國變成北約成員國,就此開了一個很不好的先例,後面北約開始逐步蠶食。
蘇聯解體、戈爾巴喬夫下台後,葉利欽上台。總體來講,葉利欽早期對西方也是抱有期待和幻想的,所以對西方早期動作沒有足夠的防範意識和反制措施;等到後來北約轟炸南斯拉夫、又把波羅的海三國納入北約,葉利欽才醒悟過來,不過即使他醒悟過來,那時俄羅斯內部力量很弱,因此西方對他後期的反對也不在意。
等到普京上台,“北約東擴”已成為西方的既定方針。2004年,北約進行了自其成立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擴增。但是那時普京剛上台幾年,地位不穩,且他早期對西方也抱有一定的幻想,而當時俄羅斯國力也相對較弱,因此他早期對北約東擴反應不夠強烈,以忍讓為主。
轉折點應該是2008年西方想把格魯吉亞也納入北約。格魯吉亞在地理戰略上可謂是俄羅斯的“軟腹部”,這顯然觸及俄羅斯的底線,普京對西方的認識和態度開始出現轉變;正好石油價格從2001年開始恢復上漲、至2008年前後達到巔峯,因此俄羅斯2008年的國力相比以前也恢復了不少;此外還有一個基礎性的原因,即普京向來很注意抓軍事,到了2008年,軍隊改革已有成效,俄羅斯軍力上升。在這三點因素影響下,普京在北京參加完奧運會開幕式後就宣佈俄羅斯出兵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地區。
守住格魯吉亞後,普京其實並沒有想着與西方撕破臉,直到2014年烏克蘭發生顏色革命,把親俄的時任總統亞努科維奇給推翻了,普京這才堅定了反對、反制的立場。
在談判正式開始前,哈薩克斯坦國內發生了動亂。因為這時間節點卡得太正好,所以有不少觀點將這事與烏克蘭問題、俄-西方對峙局勢聯繫到一起。客觀上來講,哈薩克斯坦騷亂,對俄羅斯與西方在烏克蘭的競爭有一定影響,不過這影響是間接的。中亞地區因為也是俄羅斯的“軟腹部”,歷史上又曾是俄的一部分,所以對俄而言是必爭之地。西方對這塊地區有興趣,但也知道很難在這地方起主導作用,所以一直未將其視作戰略重點,以搗亂為主,這次搗亂沒成功,就以後再搗亂。
換句話説,我覺得美俄競爭的焦點不會因為哈薩克斯坦的騷亂而有所變化,焦點仍在烏克蘭問題上。
大國外交有其獨立的意志,外界很難對其產生影響,所以美俄兩個大國談判,不會因為第三方態度而有什麼變化。對美俄談判,中國最好是靜觀其變、順勢而為;若發覺兩者軍事衝突風險加劇,則會如“安理會五常發表聯合聲明,申明核戰爭打不贏、也打不得”那般,呼籲俄美關係不要走向衝突,這也才符合大家的共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