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樓就是一座城 誰在“殺死”美國小型城市？_風聞

央視網

　　根據美國有關機構日前發佈的報告，剛剛過去的2021年，美國的温室氣體排放量不降反增，同比增長6.2%，在減排的路上離承諾目標漸行漸遠。作為發達國家和温室氣體排放大國，美國國內仍有不少政客鼓吹“氣候變化是政治謊言”。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政客們在氣候問題上掩耳盜鈴，最終埋單的卻是老百姓。氣候變化帶來的海岸侵蝕、冰川消融和島嶼沉沒在美國各地悄然發生。在美國，面積最小的一個州——羅得島州就有一處海岸正在被海水迅速侵蝕，居民們不得不節節撤退。

　　羅伊卡朋特沙灘：“逃亡”的度假小屋

　　對羅伊卡朋特沙灘上的居民來説，本來在這買房是為了能夠消夏避暑，可如今卻演變成了一場無盡的逃亡。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羅伯特·索瑞森：居民總説我們沒有保護好他們的投資，但這不是投資，這實際上是一場豪賭。

　　當地居民曾經對氣候危機不以為意。直到2012年的“桑迪”颶風期間，整個第一排的別墅被洶湧的海浪全部吞噬。看到曾經的房子漂在海上，當地人才徹底醒悟。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南希·索瑞森：我們一開始想把前兩排的房子挪到後面，住户很不高興（不想失去臨海的位置），但“桑迪”颶風颳過之後，原本不想搬的人都來問什麼時候可以搬。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羅伯特·索瑞森：這是測量每年海灘被侵蝕了多少的地方，侵蝕的部分越多，露出的水管就越長。這曾經是我祖母房子的水管，我第一次砍斷它的時候，大概有40-50英尺（約12-15米），我們丟失了40-50英尺的土地。

　　失去的土地也是羅伯特家族代代相傳的祖產。但相比之下，40到50英尺已經不那麼驚人了——數據顯示，美國海岸線侵蝕每年會造成約5億美金的財產損失，其中包括建築結構損毀和土地流失。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南希·索瑞森：之前海灘面積很大，在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們總是抱怨去海灘要走好久，夏天的時候沙子都燙腳。

　　記者：但現在沒有燙腳的路了。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南希·索瑞森：我寧可還要走燙腳的路。

　　海水不斷侵蝕 美國失去大量土地

　　有早年的地質勘探數據顯示，羅伊卡朋特沙灘所在的美國羅得島州，84%的土地屬於易受侵蝕的類型。自1998到2009年間，美國因侵蝕而失去的土地面積，比整個羅得島州還要大。氣候危機不斷加劇，海水侵蝕永不休止，羅伊卡朋特沙灘上的居民已經放棄希望。

　　羅伊卡朋特居民：我們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吧，反正每年我們都會失去一些土地，唯一的辦法是聯邦政府出錢幫助我們。但他們根本沒錢，也弄不到這些錢。

　　記者：他們應該弄到這些錢嗎？

　　羅伊卡朋特居民：當然應該了，因為這樣（侵蝕）只會愈演愈烈。

　　海灘管理者告訴記者，其實在附近的區域，有很多個體户都在自己想辦法抵禦侵蝕。他們修建了柵欄和防護，不僅效果甚微。反而還連累他們因為違規動土而被相關管理部門罰款。

　　在聯邦政府的幫助毫無蹤影的時候，羅伊卡朋特海灘的居民卻生活在另一片陰影之下。在沙灘的盡頭，有一座突兀且特別的建築。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羅伯特·索瑞森：人們管它叫“女巫的房子”，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它復古的建築風格，看起來（塔尖）確實像個女巫的帽子。它的後面是個池塘，人們曾經去那抓螃蟹，它已經沒辦法再往內陸移動了。

　　記者：所以這可能就是“女巫的房子”最終毀滅的地方了？

　　羅伊卡朋特海灘管理者 羅伯特·索瑞森：是的，這令我難過，我們一共就只有這麼些地方可以撤退。我不太清楚能做些什麼，但我知道不要做什麼。那些（破壞環境的）人有孩子，孩子還會再有孩子，他們不在乎嗎？

　　阿拉斯加惠蒂爾：一棟樓一座城

　　表面上看，是氣候變化在改變着美國小型城市的面貌，然而，深入調查下去，更多美國特色的社會頑疾浮出了水面。在阿拉斯加，有座奇特的小城——惠蒂爾，在那裏，全城的兩百多户居民，幾乎全住在同一棟樓裏。這又是為什麼呢？

　　在阿拉斯加層巒疊嶂的雪山之間，有一棟色彩突兀的樓。有居民説這棟樓像上世紀90年代的美國宿舍。但正是在這裏，居住着惠蒂爾市幾乎全部居民。

　　惠蒂爾居民 傑西·奧爾科：我很喜歡住在這裏，這是很有趣的經歷。

　　惠蒂爾居民 傑米·羅恩：這個社區非常棒，風景也很美。

　　在這個14層的建築中，也有城市公共服務。學校、市政府、健身房等都在不同樓層。在惠蒂爾，交通高峯期，意味着電梯每層都要停。

　　這樣的城市背景，也讓這裏的居民對彼此的生活完全瞭如指掌。

　　惠蒂爾居民 傑米·羅恩：我覺得在這裏不會有任何秘密，我剛搬來的時候，有一次出去遛狗，當時在下大雪，所以我戴着防護鏡、口罩、帽子、圍巾出去走了一圈。回來之後我刷社區社交網站，發現大家在瘋狂議論，怎麼有個人戴着口罩、圍着圍巾，是有外人來了嗎？我當時覺得，拜託，各位。

　　惠蒂爾市長 戴維·迪卡森：我女兒之前説在這想找人談戀愛太奇怪了，因為一起長大的男孩感覺都像是她的兄弟。所以在這戀愛機遇不是很好。她特別期待趕緊出去上學，因為終於可以談戀愛了。

　　但進出惠蒂爾卻沒那麼簡單。日常交通方式只有一條約4公里長的單向隧道，每半小時進，每半小時出，而且每晚徹底關閉，完全切斷交通。在這個無處藏身的時代，為何惠蒂爾能孑然世外？

　　因地處深山靠近海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和冷戰期間，惠蒂爾曾是美軍的重要補給站。如今市民居住的樓房就是在冷戰期間建立的。據當地人回憶，第一代惠蒂爾居民是當時駐紮在此的工作人員。他們沒有被撤走，是因為政府擔心硝煙再起，需要繼續利用惠蒂爾的戰略位置。惠蒂爾東北部45公里左右，巴里阿爾姆冰川在過去十年期間大幅消融。少了冰川支撐，附近山體隨時可能發生大面積滑坡。海嘯預警監控，也是近年來惠蒂爾市政府的日常工作。

　　央視記者 殷嶽：洪水預警並不是惠蒂爾市面臨的唯一挑戰，我們可以看到在這邊區域冰川和山體是連接在一起的。一旦冰川消融結束之後，山體失去了冰川的支撐，那麼對整個區域的地質穩定性會造成怎樣的影響，目前甚至是無法想象的。而更令人擔心的是，真正威脅惠蒂爾未來的，其實並不僅僅是氣候變化，還有這座城市自身的歷史遺留問題。

　　惠蒂爾“真兇”：政治與財閥利益的絞殺

　　明明有那麼多尚未開發的土地，為什麼整座城市會擠到同一棟樓裏？

　　惠蒂爾市長 戴維·迪卡森：因為這裏的土地被鐵路公司掌握，這是為什麼人們都要擠到同一棟樓裏，因為我們沒有土地來建造家園。

　　早年間，當軍隊從這裏撤走後，阿拉斯加鐵路公司繼承了這片土地，並憑藉土地租約盈利至今。惠蒂爾市想討要土地，無異於與虎謀皮，儘管市政府僅僅希望能有足夠的收入來維持城市基本運轉。可如今，市政府僅成功要到23公頃的土地，單是這一點，就耗費了28年的努力。

　　惠蒂爾市長 戴維·迪卡森：討要土地不是個簡單的過程，任何形式的土地轉讓都要經過阿拉斯加首府朱諾的立法部門批准。就算最後成為法案，也會有很多附加條件，未必對惠蒂爾有利。政客們有自己的目的，而如果不能幫助他們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不會批准土地轉讓。

　　記者：你覺得鐵路公司在限制惠蒂爾的未來嗎？

　　惠蒂爾市長 戴維·迪卡森：絕對的，我們只能期待不要發生災難。

　　記者：除了期待還能做些什麼？

　　惠蒂爾市長 戴維·迪卡森：我們只能做這些。

　　在過去30年間，惠蒂爾的人口數量幾乎沒有增長。僅憑目前200多的人口，惠蒂爾根本無法衝破地方財團與政府的利益關係。但無法擁有土地，意味着惠蒂爾難以建造抵禦氣候危機的防護措施。在這場看似是與氣候危機的博弈中，真正將惠蒂爾逼上絕路的，反而是美國地方政府與經濟產業之間的利益糾葛。

　　切薩皮克灣：沉沒的小島

　　除了冰川小城和沙灘小鎮，在美國有很多小型島嶼甚至已經完全沉沒。

　　這些島上曾經也有村莊和小城，有些島上甚至有自己的口音。島嶼沉沒後，人們四散到周圍的地方。不斷有小島在悄悄沉沒，而政客們，仍在大聲爭吵。

　　2020年，當記者第一次調查氣候危機在如何衝擊美國城市時，記者被這張照片深深吸引了。

　　它叫“荷蘭島的最後一座房子”。一座小島只剩下最後一座危房，還有什麼比這更好體現出氣候危機對人類文明的衝擊呢？可惜的是，那座房子2010年就徹底沉沒了。當記者最終來到荷蘭島曾經所在時，只能看見一片空曠的水域。

　　當地漁夫 阿道夫：你一直看向那個方向，你會看到那邊有個小東西支出水面，那就是荷蘭島還剩下的部分。

　　央視記者 殷嶽：那個小針尖一樣的東西嗎？

　　當地漁夫 阿道夫：就是那個。

　　像荷蘭島一樣的地方還有很多。嚮導的家鄉坦吉爾島，也正在沉沒。

　　坦吉爾島和荷蘭島所在的切薩皮克灣是全美最重要的漁業區之一，可隨着美國整體經濟發展的轉型，年輕人們不再願意一輩子打魚，而是嚮往城市的生活方式。於是，這些生產方式老舊、經濟結構沒有趕上轉型的漁民島開始被外界甩下，進而被迫衰敗。只能在日益加劇的海水侵蝕中自生自滅。

　　小城危機擊碎美國氣候治理“領導形象”

　　諷刺的是，2021年，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正是在切薩皮克灣前發表氣候演講，試圖樹立美國在全球氣候治理中的領導形象。

　　美國國務卿 布林肯：我們要將全球變暖控制在1.5攝氏度內，來避免災難的發生，美國在實現這一目標方面發揮着關鍵作用。如果我們儘自己的一份力量，我們就能為解決這場危機做出重大貢獻。

　　而在他的身後，正是美國自己亟待解決的氣候危機。

　　央視記者 殷嶽：現在美國氣候治理最大的癥結是什麼？

　　切薩皮克灣基金會科研主任 貝斯·麥基：政治，政治意願。就像很多環境問題面臨的癥結一樣，我們需要更強的政治意願，我們也需要加強教育，因為很多人仍然認為氣候變化不是真的。

　　央視記者 殷嶽：為什麼你認為（美國）國會不會採取行動？

　　切薩皮克灣基金會科研主任 貝斯·麥基：因為國會現在太分裂了，看上去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並不能很好地共事。所以只能看看拜登政府，能從行政角度推動什麼了。

　　2021年被喻為是“氣候之年”，因為在美國，討論氣候危機的緊迫性幾乎成了一種政治正確的潮流。但在這種潮流之下，美國小城真正面臨的危機卻被徹底掩蓋了——政策枯竭、資源耗盡、落後於經濟轉型…。。。這些真正殺死美國小型城市的因素，明明可以被解決，卻最終統統淹沒在了政治正確的姿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