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獅少年》好哭但不好看_風聞
零态LT-零态LT官方账号-最独到的商业洞察2022-01-21 13:29

**作者 |**餘甜子
**編輯 |**胡展嘉
**題圖 |**電影《雄獅少年》
**出品 |**零態LT(ID:LingTai_LT)
拋去“眯眯眼”掀起的輿論浪花不談,《雄獅少年》本身也是富有爭議的。
就像很多人去按摩,是為了那一下下酸爽。按摩師傅的骨節摁進痛處,酸、痛、麻,三味一拌,那一種舒服説不出來。《雄獅少年》找到了這麼一個痠麻痛點,一擊打發掉了電影前半段俗套劇情引來的哈欠連天。
因此影片上映後,反響呈現出少見的“三極化”:一面是略顯慘淡的票房,一面卻是熱熱鬧鬧的高口碑,多以豆瓣8.3的高分和貓眼、淘票票的平台上眾人好評為據;不過細細一看,這高口碑裏也有蹊蹺,與觀眾的動情和業內人士的肯定不同,比例可觀的影評人表達了對電影的不滿,甚至透出一絲絲憤怒。
票房慘淡有與電影質量本身無關的客觀因素,比如2021年電影市場整體偏冷,也存在監製張苗所形容“無IP,無明星,無流量”的原因,同時,現實主義風格的動畫電影原本就還未培養起一羣固定觀眾,類型上的模糊感也妨礙人們走進電影院。
不過另外的“兩極”倒來自於電影本身:一方驚呼感動、高燃、爆哭,一方斥責俗套、虛假、難看——那麼《雄獅少年》到底是觀眾心中的“通俗”,還是影評人筆下的“媚俗”呢?
01
廢物與少年英雄的瑰夢
《雄獅少年》的故事並不複雜,總受欺負,自詡為“廢物”的小鎮少年阿娟有了舞獅夢,他在奪取冠軍的過程中經歷了許多困難,最終成功奪冠。
這是一個“廢物”做起昂貴英雄夢的故事,但夢想,是富家子弟才配去想的事;窮而追夢最痛苦,好好的夢想竟生下來就跟道德掛上了關係——製作團隊找到了中國式的共情點,它是藏在普通人平靜面孔下的無奈與酸楚。這種與夢想的緊張關係有別於傳統意義上的“逐夢不易”,它來自更底層的地方。
綜藝節目《一年一度喜劇大賽》走紅了蔣龍和張弛組成的“逐夢亞軍”初心組合,他們的系列作品《這個殺手不打冷》《最後一課》《台下十年功》等就符合這種傳統意義上的“逐夢不易”。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中的蔣龍與張馳
如果説他們蹺蹺板那一邊壓住的是生活、能力和大環境,壓住《雄獅少年》主角阿娟的則是羞恥感和被剝奪的資格。這是一種更能夠被同情的,同時也是由於底層,所以更隱蔽的“逐夢不易”。
因此這樣一種劇情不僅能打動到還在追夢的少數人,畢竟誰沒有被客觀環境制約而委屈辛酸的經歷,並且辛酸已越來越成為一種頻繁發生卻有口難言的情緒;《雄獅少年》最關鍵的是狠狠共情了已經放棄追夢一些個人,或者共情了放棄夢想的那個你;它對這一切無奈表示深深理解。就是這種痛點能讓電影院裏幾百號觀眾一下回到最初的地方。
尋摸到了觀眾的痛點,“燃”才會既莫名其妙,又順理成章。
莫名其妙是因為觀眾大約都還記得前一個小時讓人打瞌睡的俗套劇情,於是不由得對自己最後被點燃感到莫名其妙;順理成章是一旦一個困境讓觀眾深深共情,就極易代入其中,於是電影中困境的解決就彷彿是現實中困境的解決,你希望事情是這樣,事情竟然真的就成了這樣,“燃”的情緒就會被充分調動起來。

▲《雄獅少年》劇照
伴隨纖毫畢現的視覺奇觀、恰到好處的流行搖滾配樂(一水兒的樂夏樂隊),觀眾和阿娟一起踏上了荒唐走板的逆襲之路:那個不曾思索自身的廢柴少年圓上了瑰色奇夢。
02
昂貴的夢與哀哀現實
《雄獅少年》有一條故事暗線,即阿娟舞獅夢的嬗變。
最開始,雖然很不充分,但電影還是交代了阿娟之所以舞獅,是為了同名的那個美麗女孩,為了能見上在廣州打工回不來的父母,也是為了自己不再受欺辱。但隨着電影第二部分劇情展開,這些動機都不見了。
父親在工地受傷,成為植物人,“為了去廣州見父母”這個動機便消失了,而阿娟為了積攢父親的醫藥費等支出選擇到上海打工,碰見了跟自己同名、啓發自己舞獅的女孩,對方富裕的家境讓阿娟意識到自己舞獅夢的荒謬,這個時候,追求美麗舞獅女孩的動機也消失了。
此刻恰恰是阿娟真正去體悟舞獅到底對於自己來説意味着什麼的關鍵時刻——如果僅僅是為了女孩,為了見父母,那他現在就可以放棄舞獅了——要不要停下來?為什麼還是停不下來?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

▲《雄獅少年》劇照
此時答案才真正浮現:舞獅只為給自己一個交代,這是對自己的成全。至此,舞獅才徹底成為一件只跟自己有關的事情。
將追求的根基立於個人意志之上是頗現代也頗流行的一種敍事。唐大年執導,任素汐、李保田、王子川領銜主演的電影《尋漢計》撲街,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有觀眾認為它所呈現的愛情觀、價值觀陳舊老套,不夠新,不夠自我,也不夠獨立,沒能抓住時代的脈搏。
然而,就像是雖人人喊女權、喊女性獨立,但中國婚姻以及男女關係基本面上並沒有走出“男主外,女主外”的根本格局一樣,這種“新”,既是一種新,也是一種俗,是一種已經萌芽、正待發展的普世價值觀意義上的“俗”。從這個角度講,阿娟舞獅夢想的嬗變實質上是成功完成了“通俗”的表達。這種“通俗”的表達,《哪吒之魔童降世》也做到過。
然而問題也出現在這一點上。
如果只是單獨來看這個以自我實現為目的的圓夢故事,並不存在問題,然而一旦將影片結尾以及影片第二個階段矛盾的處理方式結合起來,就會疑竇叢生。在片尾彩蛋裏,阿娟並沒能靠着舞獅逆天改命,高光之後,他又重回上海,重複着父母進城打工的命運。

▲《雄獅少年》劇照
原本電影在進行到第二階段,即阿娟的舞獅隊伍取得初賽勝利後,製片方是可以引入一個內部矛盾讓電影往縱深處發展,不過製作團隊選擇了一個外部矛盾,即由於父親成為植物人,阿娟不得不暫時放棄舞獅,轉身到上海打工支撐家庭。
由於電影將矛盾指向命運與偶然,便幾乎失去了外部矛盾的優勢——惡不再有具體的指向,而是一種無力抵抗的命運,劇情逐漸淪為一種沒有力氣的東西。被命運圍困住的少年竭盡全力去做的,不是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是做昂貴而無用的夢,這讓整個故事顯得既不充分,也不合理。
03
有佳句,無完篇
神話IP到現實主義的勇敢一躍、振奮人心的少年心氣以及纖細到髮絲的動畫渲染和恰到好處的搖滾配樂…《雄獅少年》不是一部敷衍之作,但也正因如此,它才被賦予更大期望。
無論在故事結構還是喜劇方式上,影片都大量借鑑了周星馳在2001年自編自導自演的動作喜劇《少林足球》,相較之下,後者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有前後邏輯一致的完整敍事。《少林足球》講的是一個“眾神歸位”的故事,它故事的起承轉合都是依據這個核心展開的。貿然模仿《少林足球》的故事結構來講述一個底層故事不得不説是有偷懶的嫌疑的。
難怪有人稱,《雄獅少年》賺的每一分錢都應該拿出來一半給周星馳,拿出兩成給徐克、李連杰,再拿出一半給馬東。
電影承襲了一些套路,不過沒有將這些套路走到底,因此之後沒能自圓其説,變成一種完整的表達,於是就陷入了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尷尬。主角阿娟的逐夢故事就呈現出這種分裂。他受到啓發決定舞獅,遇到障礙,克服障礙,獲得成功,然後現實一點改變都沒有。追夢的表達和殘酷現實的表達就像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在電影裏割裂地存在着。

▲《雄獅少年》劇照
在配角方面,《雄獅少年》未能免俗地引入了一位女性角色來引導阿娟走向舞獅之路,又富有創造性地澄明兩個阿娟懸殊的社會身份,最後,不了了之。
對比一下《功夫足球》裏最終解決了主角困境的女性角色,她是“以柔克剛”哲學觀念的藝術演繹,先不説這種演繹的生動與否,至少她的存在是故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過,因手臂惹得眾人圍觀,羅丹就把雕塑都給砸了,這真是失敗的藝術品。但這個故事也許還有不為人知的後招,突兀的手臂才是量變冒出的小芽,作為一種階段性成果,抓住了吉光片羽的創作者可以由此開始,創造出足以與這隻手臂匹敵的四肢、軀幹、頭顱、五官——於是真正的作品才得以誕生。
但顯然,《雄獅少年》離真正的作品還有差距。

▲《雄獅少年》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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