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網絡聊天室,中國版“N號房”_風聞
陈根-知名科技作家为你解读科技与生活的方方面面。2022-01-21 09:17
文/陳根
在韓國發生的“N號房”事件,至今都令人們感到髮指——26萬人付費觀看女性的性暴力視頻,其中大量視頻涉及未成年、以及性侵、虐待等等極端惡劣的行徑。視頻的背後,是犯罪者通過暴力威脅所獲取女性的照片和視頻甚至直播放在聊天室裏給所有的參與者共享。
**然而,讓女性喪失人權的“N號房”雖然已經被曝光,“N號房”犯罪人員也被捉拿歸案,但“N號房”事件卻依然在全球範圍內的各地上演。**近日,就有記者卧底多個色情聊天室調查發現,色情聊天室中對於年輕女性照片進行意淫、侮辱已經形成一條產業鏈。多名女性受害者也發聲,自己的私密影像被肆意傳播。

中國版的“N號房”
色情聊天房顯然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
2020年11月至2021年8月間,成都一所高校的在校生王曦注意到,自己的裸照被前男友多次發佈到一款境外加密聊天軟件上,並最終出現在色情聊天室裏,還配上帶有性暗示的文字,任人觀看和點評。從那時起,曾經活潑開朗、熱愛生活的女生,如今少言寡語,甚至需要接受心理輔導。在王曦看來,“裸照泄露風波”改變了一切。
**然而,無獨有偶,正在經歷這種遭遇的,遠不止王曦一人。**2021年12月27日,一篇文章《親手送我進N號房的兇手,是985大學的6年好友》發表在趙卓的微信公眾賬號上。文章裏,趙卓講述了好友的照片是如何被身邊人上傳至有7000多人的名為“盯射”的電報羣裏。“400多張我朋友的照片,700多條關於她的消息。我朋友拜託我發出來的原因,也是不想讓更多的女孩受害。”
在趙卓的觀察裏,從後台聯繫她的受害者中,有半數以上是男友作案,她們無一例外地拒絕過對方拍私密照的請求,但也同樣沒能避免被偷拍。這些受害者們或許從未想過,上傳自己私密照片至電報羣的,居然是前男友。
近日,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對年輕女性進行“圍獵”,已經成為一條產業鏈。在一些色情聊天室中,每天發佈的淫穢內容有兩萬多條。有的色情羣內分工明確,有用户專門在羣裏上傳女性的照片、姓名、年齡、職業、學校,甚至身份證號碼等個人信息,還有用户專門寫文用侮辱性的言語對女性照片進行羞辱。而這,卻是色情聊天室內每天都在發生的“互動”。
在色情聊天室裏,不知情的女性們被羣內成員肆意侮辱,被冠以各種涉性侮辱詞彙,成員之間鼓勵分享圖片,相互“配文”侮辱;有用户上傳了聲稱是自己“妻子”、“女友”、“身邊女性”的照片;還有人稱“貢獻”了“室友”、“同事”、“親戚”。最多時,一個聊天室裏有上萬人同時在線。
而在眾多衍生聊天室中,由7000人組成的 “熟人信息共享羣”,又因尺度更大和更加獵奇最受追捧。羣管理員聲稱,支付十元后就可以獲邀入羣。在聊天羣內,大量用户自發成為“黑客”,攻佔其他社交平台,人肉搜索他人信息。而一部分加害者還會主動暴露自己的行為,並以此獲得“快感”。
**依託這些聊天室,每位成員都可以自行創建單獨的房間,有的需付費進入。**在聊天室內,還存在着“職業發佈者”羣體。以偷拍所得的所謂“打包資源”,以低價流通後,再通過聊天室尋找買家,打包出售。拍攝場景從商場試衣間到街拍,甚至是地鐵和酒店。
類似的房間隨時出現,又隨時解散。1月10日,新京報記者發現,上述案件被媒體報道後,多個聊天室相繼宣佈解散,但新的情色聊天室又一茬茬地出現,儼然一箇中國版的“N號房”。
**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剝削。**李銀河曾經談及性權利“三原則”——成人,自願,私密。而不論是韓國,還是中國,“N號房”的出現,都擊穿了上述全部的底線。
不僅如此,由於網絡空間的匿名性和私密性限制,在目前我國的法律體系下,對於受害者來説,維權成為一件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的事,需要受害者自己固定證據、有維權思維、找到相應的部門,這些可能會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
維權能不能成功另説,更嚴重的是對於受害者們精神上的侵害。雖然各界開始關注色情聊天室裏隱藏的性犯罪問題,但受害者們,至今仍在孤獨掙扎。多位有過親身經歷的受害者就曾表示,經歷此事後,她們會“控制不住情緒”、會做噩夢,噩夢中頻繁閃現當時照片被上傳進聊天羣裏的場景。

為什麼“N號房”屢禁不止?
除了顯而易見的性別暴力,歸根到底,“N號房”所揭示的,還是一種並不簡單地直接存在於家暴者和受害人之間,而是由非常複雜的歷史、政治、經濟、社會原因長期形成,存在於我們的社會之中的制度暴力。這些制度性暴力在歷史上又有不同的方式來掩飾。
著名社會學家Connell提出,在不同的文化和歷史時期裏都同時存在着多種男子漢氣概,但在特定時期的某個社會里,會有一種占主導地位的男子漢氣概 (Hegemonic masculinity) 被社會普遍認為優於其他男性氣概,也成為評估其他男性和女性氣質的標準。
**這種佔主導的男性氣概,是社會當下政治經濟文化結構的產物,所以同時它也服務於維護和強化這種結構。**資本要發展,需要刺激慾望,需要強調競爭和擴張,當然,一定還有從殖民主義一脈相承下來的對資源的控制和掠奪。
任何體系下產生的主導價值觀必定是維護和加強這個體系的。在資本社會里,為了把不平等結構的合理化,競爭、擴張、控制和佔有被塑造成“有益”“有效“的行為和品質。可以説,資本和男權的社會結構下所產生的對於男性的要求就是當下社會的主導的男性氣概。而這些氣質既需要維護男性對女性的統治和優越性,也需要維護資本發展擴張的需求。

而這種制度性不平等之所以會特別在東亞社會凸顯出來,則在於東亞社會本身所固有的一些性別上的不平等問題,以及還包括更大的,比如殖民時代所造成的、所加強的不平等和殖民時代當地社會回應所造成的不平等。
**韓國男性需要強制性服從兵役制度,如無特殊情況,所有韓國男性必須在20到30週歲間服役約兩年。**這導致韓國民眾,尤其是男性,對“兵役特權”十分敏感。 以至於在韓國發生的性別議題上,男性往往會以“女人又不用服兵役”來袒護自己。兵役制度與隨之產生的社會觀念,一定程度上變相強化了男性的特權地位,也繼續維護着父權社會的性別秩序。
再來,在中國香港,在殖民時代的中國香港,殖民政府採取了有策略性、有選擇性地干預或者不干預當地華人事務。他們的藉口是尊重華人當地文化,而實際上是通過一系列的政策與華人精英勾結。
和華人精英勾結的結果是,整個華人社會更加保守。這種策略被稱為“精英吸納策略”。華人女性其實經歷了雙重殖民,既被白人精英所殖民,又被本身的華人社羣內的華人男性精英所殖民。它造成了“中國香港的納妾制度”,直到1970年代才逐漸被廢除。
於是,這種制度性暴力就經年累月伴隨着人們的生活,長期傷害着女性羣體,甚至到後來,連都女性內化了這種結構性暴力,來壓制女性本身。
**對於社會的每個個體來説,“不平等”帶來的傷害是普遍性的,沒有人能逃得過秩序下的代價。**因此,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個不平等的性別秩序的受害者,要改變它,也需要我們每一個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