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活中令人捧腹的故事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2-01-24 13:59
作者:胡君亶 上世紀50年代留學民主德國,攻讀日耳曼語言文學,回國後在外交部工作,也先後在中央編輯局(翻譯馬恩全集等)、全國對外友協工作;在外交部期間和丈夫(駐荷蘭大使)一起被派往駐奧地利、瑞士、德國以及荷蘭等使館工作,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聯邦德國新聞專員。
當人們提起在國外的留學生活,首先會想到“發奮讀書”這個字眼。在古時候,人們進京趕考前都要經過十年寒窗苦讀,而我們是國家選派到國外學習的急需人才,懷着刻苦讀書報效祖國的宏志,因此每天都要抓緊時間學習,生怕浪費一分一秒。
然而,我們的學習生活也是苦中有樂。最讓我開心的倒不是寒暑假去旅遊,或老師帶我們去實習、參觀、滑雪,而是同學當中不斷髮生的笑料。這裏揀出當年留學生活中發生的幾個真實的小故事,與大家一起分享我們的快樂!
“我要接吻!”
在德國萊比錫大學留學期間,我們學校的留學生中,學習日耳曼語言文學的羅馬尼亞同學只有4個人。他們個個都很可愛,給人的印象是很合羣兒、快樂、坦誠、樂於助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樂子也不少。
第一個要説的是瓦拉姆·納米斯庫鬧出的笑話。由於他個子大,不論是去聽大課還是在學生宿舍裏,一天到晚都笑呵呵的,我們就奉送他兩個綽號:一個是“大個子瓦拉姆”,另一個就叫“大樂子”。他鬧的笑話也成了校園裏的“特號新聞”,很快他就成為大家的“開心果”啦!

一天,瓦拉姆要去城裏商店買個枕頭。他本來是約了一個伴兒一起去的,但是那個同學臨時有事不能同往,他只好風風火火地借了一輛自行車蹬上走了。
到了距離宿舍不遠的一條大街上,他進了一家不大的百貨商店,來到服裝和牀上用品部,見到兩位女售貨員,一老一少,就冒冒失失地老遠打招呼,説了聲“你好!”身穿一水兒的翻着藍格領制服的年輕小姐抬眼看了他一番,客氣地問道:“先生,您想買什麼?願為您服務!”瓦拉姆馬上回答説:“Ich möchte Küssen haben.”(我想要接吻)。
憋紅了臉的妙齡女售貨員平時接觸外國人不多,心想這個孟浪的年輕人,大白天不像是剛喝醉了酒的,怎麼能這般無禮?!只好轉過頭來求助於那位年紀大一些的女同事。
半老徐娘的女售貨員倒是沉得住氣,仍是本着微笑服務的工作規範,笑容可掬地走過來,問道:“您説您要什麼?”瓦拉姆一見説出來要買的東西人家硬是不買賬,就一邊傻笑,一邊舉起雙手,連説帶比畫地把雙臂向左右張開,再一次大聲説:“我要接吻。”那位半老徐娘的售貨員一下子有點兒火了,杏眼圓睜,不客氣地訓斥道:“你不買東西,就不要在這兒胡鬧!”
瓦拉姆聽懂了“胡鬧”一詞,“Nein,Nein”(不,不)説個不停,又把雙臂大大張開,説:“我不是胡鬧,不是胡鬧,就是要接吻。”説着,又把雙臂合攏起來,再把雙手合在一起,歪着腦袋,將合在一起的雙手靠在右耳下面做了一個要睡覺的姿勢。這一下子可壞了,兩位女性更是急了眼,心想他不僅要接吻,而且還要找女人睡覺,這還了得!
俗話説,“薑還是老的辣”,那位上點年紀的售貨員憤憤地説道:“請您趕快出去,不要再胡鬧了。我們這裏是商店!”她一邊説着,一邊用手指向瓦拉姆,幾乎都要碰到他的腦門了。這位活寶不再買東西了,奇怪地直搖頭,連連説道:“小姐,我不是胡鬧,我真的是要……”
半老徐娘翻着白眼,沒好氣地罵道:“不是胡鬧是什麼?您再不走,我就打電話叫警察了。”瓦拉姆一聽要叫警察,急忙往外跑,還大聲叫:“不要叫警察!我沒有胡鬧!”瓦拉姆悶悶不樂地蹬上自行車後一想,不行啊,夜裏睡覺還是沒有舒適的枕頭啊,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



◎ 羅馬尼亞同學瓦拉姆離別萊比錫時贈我的幾張羅馬尼亞郵票。圖源:《我的歐洲情結》
“不能就此善罷甘休!”他加快了踏車的速度,想到一家更大點的百貨公司去試試。他不相信所有售貨員都像這兩位女士那樣,不能“善解人意”。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瓦拉姆進了一家大百貨公司,仍然是一邊指手畫腳地敞開雙臂一邊説:“我要接吻。”這裏的售貨員接觸外國人多,確實見多識廣,又覺得瓦拉姆一副文明相,不會是來搗亂的,於是非常友好地接待了他,讓他有充分的機會表達。
當瓦拉姆先是比畫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枕頭形狀,後又做出睡覺的姿勢,幾個女售貨員上下打量着這個年輕人,忽然大笑起來,問道:“您是不是想買一個Kissen(枕頭)啊?”不等我們的這位外國留學生回答(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售貨員就從貨架上取下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白枕頭,“先生,您要的是這個吧?”“是的,是的,我要買的正是這種Küssen(接吻)。”他手指着枕頭。
“好啊,它在德文裏不叫Küssen,而是 Kissen。”一位斯文的老售貨員會心地笑着,一邊仔仔細細地為他捆好枕頭,一邊説:“年輕人,是剛到德國吧?歡迎您再來!”説完仍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瓦拉姆心想,一個音的差別,差一點就被警察帶走!他越想越覺得懸乎,不由得吐了吐舌頭。不過,最終他還是抱着“戰利品”高高興興地回到了宿舍。
到了晚餐時間,瓦拉姆在留學生餐廳裏一邊吃飯,一邊向大家津津有味地講述起了買“吻”經過,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同他開起玩笑來:“你要是真的讓‘玻璃菜’(‘警察’一詞在德語中的發音更像‘玻璃菜’)給帶走了,那才真是我們留學生宿舍,甚至整個外國留學生中的頭號新聞呢!瓦拉姆,你等着瞧吧!”還有同學説:“好啊,你小子真能為我們留學生爭光啊!”説到這兒,我們大家都笑得前仰後合。
“對不起”和“沒關係”
第二個笑話是瓦拉姆亂闖女同學宿舍鬧出來的,這個故事是羅馬尼亞女同學瑪麗娜在一次“新聞發佈會”上公佈的。
一個週末,瓦拉姆覺得老師留的作業不多,於是就想找本國同學商量找個地方去玩兒,捎帶着向瑪麗娜借針線用一下。因為他的褲子扣壞了:一個已經掉了,另一個扣兒開口了。總之,這條褲子再不收拾一下,就只能“報銷”了。
瓦拉姆儘想着這些事兒了,就把男女有別忘到了腦後。到了女生宿舍門口,看到瑪麗娜住的那間房門正開着個門縫兒,於是他招呼也不打一個,推開門就大步流星地走進去了。他正喊着瑪麗娜,就聽見裏面一陣尖叫聲。這間宿舍比較大,還住着兩個女同學,當瓦拉姆走進來時,一位希臘女同學正要脱衣服洗澡,幸虧還有內衣遮體,只好急急忙忙躲進洗手間了。
瓦拉姆趕緊退到門外,用德語説:“Es macht nichts!”(沒關係!)當然是為了向那位希臘女同學表示抱歉,否則他就講羅馬尼亞語了。瑪麗娜一聽又急又氣,操着羅馬尼亞語嘰裏呱啦地講了一大堆話,大意是:“瓦連(瓦拉姆的暱稱),你真是糊塗到家了,你應該向人家道歉,道一聲‘對不起’,可你竟大言不慚地説什麼‘沒關係’,你倒有理了!”瓦拉姆這才恍然大悟:“哎呀,我錯了。你快請雅典娜出來吧,我向她道歉。”這時,雅典娜已經換好衣服從洗手間走出來了。

◎ 作者(左)與她的第二位輔導員羅莎·瑪麗合影。圖源:《我的歐洲情結》
瓦拉姆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説道:“對不起,我太莽撞了,忘了敲門。我不是故意的。尤其不對的是,我本應該向你説‘Es macht nichts’(沒關係),卻説成了‘Verzeihung’(對不起)。”瓦拉姆真叫添亂,居然嘴上一時忙亂,又説錯了,這真是猴吃麻花——滿擰呀!這時,雅典娜噗嗤一下笑起來了:“你真是個有名的冒失鬼!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星期天出去玩兒可得請我們啊!“當然,事後瓦拉姆真的買了不少巧克力和李子,恭恭敬敬地給這間宿舍的女同學送去了。
這個大活寶確實是大家的開心果。他鬧出的笑話多得不計其數,用現代的新名詞來説,夠得上是萊比錫大學外國留學生中的“超級明星”了。不過話又説回來,瓦拉姆的的確確是個好小夥兒,他總是有求必應,樂於助人。後來,他德語學得很好,進了羅馬尼亞外交部,曾被派駐德國、奧地利等大使館工作,成了一名外交官!
“我想要未婚妻!”
當年,民主德國對我們這些留學生還是很友好與關照的,為我們開辦了“留學生食堂”。早餐當然無例外是西餐,一般的模式是:就餐者每人取一個大木盤子,領取一杯牛奶,一小盤黃油、火腿、果醬之類,然後再隨個人的飯量大小拿一兩片面包,有時食堂也提供新烤出爐的小麪包。當時,民主德國的生活還不是很富裕,沒有正宗的咖啡,只有咖啡替代品,有時也有茶,但不對我們的胃口。對這些,我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早晨起牀後,我們每天都恨不得只用3~5分鐘梳洗完畢,就直奔食堂匆匆忙忙地喝了那杯牛奶,吃上一片用很厚的黃油抹的麪包就完事大吉;之後和幾個在同系的中國同學一起走到有軌電車站奔向學校。而有一天早上,食堂裏發生了一件事,令我們樂不可支,都不想走了。
事情發生在一位學心理學的中國同學身上。他是我們的一個好兄弟,學習也特別勤奮。由於他在男孩子當中是比較嗜糖的,總要買幾塊或一小圓盒水果糖吃,別人給了他糖果,他會馬上放進嘴裏,因此大家贈送他一個美稱——“糖球兒”。其實,這是一個很親切的稱謂。

這一天,“糖球兒”端了一盤早點,默默地吃起來。一會兒工夫,兩片面包就下肚了。由於胃口特別好,看着盤子裏尚有未吃完的果醬和香腸,他起身想再去取一片面包。如果在平時,放早點的木台子前沒有人服務,自取食品就可以了,但那天打飯口的木台前有一名服務員站在那裏。“糖球兒”看到服務員,很有禮貌地問候了“早晨好”後説:“Ich möchte Braut haben.”(“我想要未婚妻”)。服務員以為聽錯了話,又問了一下:“什麼?您説什麼?”我們這位小心理學家再一次地大聲説:“Ich möchte Braut haben!”這可麻煩了!“Dazu bin ich zu alt!”(“做未婚妻,我可是太老了!”)“大媽級”服務員半開玩笑地説。
正在旁邊就餐的同學有的已經笑了起來,個別人甚至把已經喝進嘴裏的牛奶噴了出來。原來,笑話出在“麪包”一詞的發音上。德語裏“麪包”(Brot)發音應是“布柔特”,而未婚妻(Braut)的發音為“布饒特”。一音之差,相差十萬八千里!“大媽級”服務員雖然沒有生氣,但是她那句開玩笑的回答卻一下子不脛而走,傳出了餐廳,一直傳到校園裏。
有的人事後存心戲弄“糖球兒”説:“唉,‘糖球兒’,選未婚妻也不看個地方,服務員老大媽當中能找得着中意的心上人嗎?”“小心理學家”憋紅了臉,一本正經地説:“你別再出我的洋相了……本來我們河南人發這個‘R’(打嘟嚕的音)就是不好發,所有帶‘R’的字都發不出來。”同學都是善意地開玩笑,以後自然也沒人再提此事。
不過,這事還有“後話”。等“糖球兒”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大家在向他祝賀的時候,有人對他説:“祝你幸福,這回你可找到‘麪包’了!”他一旁的未婚妻可就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於是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解開了謎底。
“打劫啦!”
其實,這是一場虛驚。我曾在一篇散文中記述了我到德國輔導員伊達的農村奶奶家過復活節的故事,這件事就發生在從奶奶家返回萊比錫留學生宿舍的時候。
返校途中,伊達説要送我回宿舍,但我執意不肯。於是,在火車站分手後我就換乘電車,提着箱子回學校。我對宿舍所在地福克大街還是很熟悉的,下電車後不過走約十分鐘路程。
正當我小心翼翼、有些疲倦地左手提着小包兒,右手提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走到離8號宿舍樓幾步之遙時,突然“噌”地一下子躥出一個人來,快速地提走了我的箱子。我正要喊“Hilfe!有人搶我的箱子啦!”她又“噌”地一下子跑到我的面前,説:“你好!你不認識我吧,我們是一個班的。我叫沙立夫,從阿爾巴尼亞來的。我認識你,就想幫幫你……”我由驚嚇轉為不好意思,連忙説着不成句子的話:“噢,是你呀,謝謝你呀!我……我差點兒誤會了!”我不敢埋怨她的魯莽,只好結結巴巴地感謝她的好心與關愛。

◎ 左二為阿爾巴尼亞同學沙立夫·烏奇.圖源:《我的歐洲情結》
我想起了由於她個子特別高大,有1.8米以上,同學們都叫她“大個子”。由於沒怎麼與她接觸,只是記得她的名字好像叫沙立夫·烏奇,但她那高高的個子和極像我們東方人的黑色大眼睛,卻深深地留在了我們中國留學生的腦海中。
有一年,我們參加學校組織的“五一”勞動節大遊行。休息時,沙立夫走到我們幾個中國留學生和德國輔導員的隊伍裏來,我們同她親切地打招呼。她馬上高興起來,告訴我們她父親是位作曲家,她從小就喜歡唱歌,有些歌就是爸爸和媽媽教給她的。她還告訴我們,最近家裏寄來兩首歌曲,其中一首叫《地拉那—北京》,她只會哼幾句,説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首歌是這樣唱的:
我來到你們偉大中國,
我們是同志和友人。
從阿爾巴尼亞來時,
帶來了我整個的心。
……
現在還挺想念這位“大個子”沙立夫的。記得她比我小一兩歲,會唱的歌曲多極了。我想,她後來一定在阿爾巴尼亞駐德國使館工作過,或許我們曾經同在一個國家常駐過,但也可能與我擦肩而過也都“相見而不相識”了。不過,我真心地祝福她,因為她有一顆非常善良的心。
-End-
文字 | 《我的歐洲情結》
作者 | 胡君亶
圖片 | 除標註外來源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