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到底是什麼?_風聞
西方朔-2022-01-25 19:29
一
最近,平原公子質疑吳國盛“中國古代沒有科學”的觀點的文章,又引發了一波討論。
不過,從討論的帖子中,我發現:最大的問題是,對於科學到底是什麼,存在根本性的誤解。
為了徹底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又一次拜讀了吳國盛的《什麼是科學》。
鑑於吳國盛已經被一些人妖魔化,我必須提前做幾點解釋:
1.吳國盛是清華大學科學史系主任,不是某些人口中的不學無術之輩。
2.這本書有兩位名家作序。
一位是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協名譽主席韓啓德,他指出:“本書思考與解釋科學的本性與本源,具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另一位是著名留美生物學家,首都醫科大學校長饒毅。他指出:“吳國盛教授回到歷史深處,還原並呈現出科學最為本源的面貌,以此引發中國人反思並糾正自己對科學的長期誤解”。
下面,我想把這本書的內容,結合自己的理解,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介紹給網友。
許多網友存在一個問題---看到不合自己口味的文章,馬上就開始懟回去。至於人家的觀點是否正確,是否值得思考,是否正好是自己的知識盲點,完全不予考慮。
這樣的做法,事實上,是非常愚昧而且很容易被某些人利用的!
總之,我希望,每一位網友,都能夠不人云亦云,都能夠獨立思考問題。
如果你真正認真思考了,那麼,歡迎你參加對於這一系列文章的討論。
二
在這本書的正文之前,有一篇《自序》,説明了這本完成於2016年的書的寫作初衷。
“過去這30多年,有兩件事情影響了中國人提出什麼是科學這個問題。第一件事情是反“偽科學”的需要。上世紀80年代,氣功、人體特異功能一度十分活躍······但後來風向轉了,説這些東西是偽科學。
就字面意思上講,所謂偽科學是指本來不是科學而冒充科學者,但問題是如何判斷它本來是不是科學,這就提出了科學的標準問題。”
“第二件事情是李約瑟難題以及傳統文化的評價問題。······五四時期的啓蒙思想家普遍認為,傳統文化基本上一無是處······應予徹底否定,而傳統文化之所以一無是處,是因為它沒有科學。民國時期的學者討論的都是“中國古代為什麼沒有科學”這樣的問題。
到了50年代,······李約瑟站出來發問,中國古代有發達的科學技術,為什麼近代科學沒有在中國誕生呢?這一問讓深受西方列強封鎖的國人聽得很舒服,因為這一問的前提是中國古代有科學,而且很發達,只是近代落後了。
到了90年代,新一代的科學史家和科學哲學家開始質疑李約瑟問題,特別是追問“中國古代究竟有沒有科學”,引發了熱烈的爭論。”
三
然而,在吳國盛看來,問題的實質在於:科學,到底指的是什麼?
事實上,只要調整科學的定義,就可以使“中國古代有科學”和“中國古代無科學“分別能夠成立。
比如,如果科學指的是具體的研究成果,像《九章算術》、四大發明,等等,中國古代當然有科學,毫無疑義!
但是,如果按照這本書的定義,中國古代當然就沒有科學。
於是,現在的問題是:科學的定義,是可以隨意指定的嗎?
吳國盛的回答是:不可以。科學的定義,“是歷史地形成的。要準確理解科學,必須回到歷史之中”。
這本書“主要採納科學史的方式來回答什麼是科學這個問題。牛頓力學之所以天生是科學,而我們的陰陽五行天生就不是科學,這是歷史形成的。
就好比披薩是西方人發明的,天生就是披薩,而我們的餡餅天生就不是披薩。我們當然可以説餡餅也能吃,而且比披薩更好吃,但你還是不能説餡餅就是披薩。
我們今天稱之為科學的東西,本來就來自西方,要理解什麼是科學,必須回到西方的語境中。”
四
吳國盛在《序言》中接着説:
“我認為,在理解科學方面,我們中國人最大的誤解,是沒有真正意識到科學的獨特性。
我們通常認為,科學是一種全人類普遍具有的能力---技術能力,或者高智力。
正因為沒有認識到科學的獨特性,所以很容易誤認為中國古代其實也是有科學的----中國人既然是人,當然有技術,有智力,因而有科學。
這種錯誤的科學觀,妨礙了我們反思自己的文化。
事實上,正如本書第二章所説,科學是一種十分稀罕的人類文化現象,起源於對自由人性的追求和涵養。
中國古代沒有科學,根本不是偶然的錯失,而是存在的命運。”
吳國盛教授的上面最後一句話,有非常深刻的含義!
因為他一直持有“中國古代沒有科學”的觀點,所以毫不意外,他成了眾矢之的。
甚至很多人給他扣上了“公知”的大帽子。
表面上看,他的觀點和高曉松等人的觀點頗為相似---好像都在唱衰中國,吹捧西方。
不過,他們之間,有一個巨大而根本性的區別:一個是造謠惑眾,一個則是進行嚴肅的理論探討!
五
在許多愛國者看來,中華文明是輝煌燦爛的,你怎麼能説中國古代沒有科學,不如西方呢?!
唱衰中國,吹捧西方,作為一箇中國人,有意思嗎?
其實,我覺得應該首先問的是:他説的到底對不對?!
還有更重要的問題:爭論這樣的問題,有必要嗎?!到底有多大意義?
在讀了這本書之後,我得出的結論是:1.他説得對。2.爭論這樣的問題,非常有必要!
因為,這個問題的核心是----
從古希臘開始的西方古代文明,具有一種所有其他古代文明都沒有的獨特追求和獨特優點!
而正是這樣一種追求,這樣一個優點,才讓他們在近代開啓了科學革命和工業革命,從而一舉取得了對於所有其他文明的壓倒性優勢!
他們的這種獨特追求和獨特優點,讓西方從古希臘開始,孕育出了科學這樣一朵獨特的文明之花。
而除了古希臘之外的其他所有古代文明,都沒有這樣的獨特追求與優點,所以,也就都不可能有科學!
以中國為例。中華文明在古代,可以是説鶴立雞羣,所以才能夠領先全球2000年---我們的古代農業文明,是全球頂峯,碾壓全球其他文明!
但是另一方面,就像一個人專注於數學,語文難免成為短板一樣。正是因為我們過分專注於實用的農業,才把古希臘人的追求視之為“雕蟲小技”、“奇技淫巧”,予以壓制、貶低,從而與科學的創立失之交臂!
因此,必須着重強調一句:中國古代沒有科學,不是中國人不聰明,而是我們志不在此!!
或者説,不是幹不了,只是不屑於而已!!
現在,你理解吳國盛教授的“中國古代沒有科學,根本不是偶然的錯失,而是存在的命運”這句話了嗎?
我們的古人,抓住了農業文明頂峯這樣一隻肥碩的兔子,就不可能再有精力抓住科學這樣一隻漂亮的野雞!---你不可能什麼都擅長!
所以,這就是我們文明的命運!
那麼,科學,到底是什麼呢?
這是《什麼是科學》接下來要説的內容。(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