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社畜完全經不起親媽的靈魂三問_風聞

作者丨木馬君

　　自從我們一家搬到國內後，小木馬暫時沒有開學，還是個失學兒童，想要找家政阿姨下午幫忙看娃，但是找阿姨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幸好我父母住的不遠，我媽很樂意來幫忙，剛好彌補過去四年沒能和小木馬相處的遺憾。

　　於是我終於也過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熱熱鬧鬧，晚上一回家就能吃上熱飯的生活了。

　　在木馬外婆和我們住在一起的幾個星期裏，不僅小木馬需要適應新的家庭生活，連我都覺得這種感覺很新鮮。

　　我掐指一算，才赫然發現，自從我高中開始住宿生活後，這以後的二十多年，我再也沒有長時間和父母一起生活過。

　　這些年我常常久居國外，和家人的交流只是電話和微信。大部分時候只是問候身體和報平安，倒也很少聊生活或工作上的瑣事。

　　木馬外婆對我一向是散養的，在她心裏，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就行，其他的事她都不必過問。

　　所以這麼多年，她從來不知道我具體在做什麼，德國的家在哪裏，生活方式又如何。

　　這次回國後，因為幫忙臨時帶娃，我意想不到地收穫了一次和木馬外婆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機會。

　　木馬外婆很快適應了自己的角色，並非常積極地開始了接送娃去日託班的任務。除此以外，她還主動照顧起我們的飲食起居，晚上等着我們下班後一起吃晚飯。

　　沒想到我人到中年，居然也變成了孩子，突然過上了被人照顧的生活，這種感覺很奇妙又窩心。

　　你看，在外獨立闖蕩了那麼多年的人，最後還是因為娃這個軟肋，依賴起了自己的父母。

　　對於木馬外婆來説，這也是她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體驗我的生活。

　　木馬外婆是個文化程度一般，非常淳樸善良的農村婦女，現代都市裏的忙碌生活她不太能想象，她只知道我在一個挺大的公司上班，好像總是很忙。

　　自打家鄉的街坊四鄰都經歷了拆遷後，父母以及身邊的人大部分都進入了提前退休狀態，每天睡到自然醒，一天當中最焦慮的事可能是三缺一。

　　有一天，我加了會班，到家已經是晚上八九點了，對於現代隨處可見的996行業，我司可以説是非常通情達理，偶爾忙一些，也只是工作到七八點，這種程度我都不好意思自稱加班。

　　我到家後，木馬外婆和木馬父子都已經吃過晚飯了。我扔下電腦包，轉動了一下脖頸，放鬆一天的疲憊。

　　木馬外婆一邊給我端出預留好的飯菜，一邊一臉憂慮地問道：你們這是啥公司啊？怎麼不讓人回家吃晚飯？

　　我隨口説道：正常，偶爾會工作忙嘛。

　　她還是不解：那你們領導也不用吃晚飯嗎？你們領導不讓你們下班嗎？

　　我：沒有，沒有，不是領導讓加班的。剛好今天事多，所以就多工作一會兒。

　　她還是一臉百思不得其解，大約不明白現代都市人為啥要自覺加班。

　　是啊，現代人到底為啥要加班呢？為什麼大家不一起準時回家吃晚飯帶孩子？

　　我想了一想，頭腦裏一時間冒出很多混亂的詞語，從自我驅動的員工，到現代人的內卷，從績效考核到用速度和效率趕超歐美。。。

　　可是這些解釋，到了木馬外婆這裏，統統顯得複雜又蒼白。

　　我居然沒有找到一個能説得明白的理由。

　　又有一天，因為和德國同事有電話會議，隔着7小時時差，我常常要在晚上開會。

　　木馬外婆忍不住好奇道，怎麼這麼晚還要工作，這黑燈瞎火的，工人也不能幹活了呀。

　　我説，因為要和德國開會，有時差呢，他們那裏是下午。

　　木馬外婆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可是你現在不是在國內工作嗎？為啥要跟德國人開會？

　　我：咱們好多領導在德國呢。

　　木馬外婆：喲，德國這麼遠還管着你們哪？你們為啥不能自己管自己？

　　我頓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木馬外婆這話看似天真，但是如果套上一些高大上的名詞，不就是職場上常説的empowerment，向員工賦權，區域獨立性等等話題嗎？

　　又有一天，因為會議時間安排，還有家裏的事務要和人對接，於是我便在家辦公。

　　酒店條件有限，沒有單獨的工作間，我便坐在客廳的餐桌邊工作。木馬外婆從我身邊走來走去，看我一直盯着電腦。

　　到了吃晚飯時，木馬外婆忍不住問道：你們的工作還可以在家做啊？

　　我：是的，我把電腦帶在身邊了，在家辦公也一樣。

　　木馬外婆：在家能做什麼？我看你一直在敲電腦嘛。

　　我：是啊，大部分工作都是通過電腦完成的。

　　木馬外婆想了一會兒，終於問出了一個困擾她很久的問題：這敲電腦怎麼能叫工作？你們這成天敲電腦，能給公司敲出錢來嗎？

　　我：。。。。。。

　　雖然木馬外婆的話讓我一時語塞，但是我又從心底裏深深理解她的想法。

　　在木馬外婆眼裏，什麼白領金領，都不如工廠裏踏踏實實幹活的工人靠譜。畢竟工人們付出勞動，生產產品，給公司創造的價值都是實實在在的。

　　不像我們這些個窩在辦公室裏的人，每天對着電腦，看上去跟網癮少年也沒多少區別，天知道每個人一天能給公司創造多少價值。

　　我是個喜歡自省的人，有時一天下來，處理了一堆郵件，開了幾個會議，到了下班時，我也會忍不住捫心自問，就我這點勞動，值不值得公司付我的那份工資？

　　有時候我也找不到那份理直氣壯。

　　木馬外婆的靈魂暴擊不只針對我一個人，木馬爸爸也自然在被觀察的行列中。

　　有一天，木馬爸爸在家辦公，他幾乎開了一整天的電話會議，從一個會議跳到另一個會議，無縫連接。

　　木馬外婆中午去問他要吃什麼，他也只能用手勢示意。

　　後來木馬外婆煮了一大盤餃子給他，木馬爸爸就端着餃子又進了書房，繼續開會去。

　　到了晚上，木馬外婆總結了一天的觀察，對我説：今天木馬爸爸一整天都在開會喲，他好像一直在跟同事打電話，連吃飯時間都沒有。

　　我説：是的，他常常這樣，電話會議特別多。

　　木馬外婆：為啥同事間有那麼多話要説？要做什麼事交代幾句不就好了？

　　我：他們有時得開長長的研討會，討論接下來要做什麼工作。

　　木馬外婆驚訝道：做什麼工作都要討論那麼久？那一整天都在開會，哪還有時間幹活？

　　我：。。。。。。

　　媽，我真覺得你有當領導的潛質，總是這麼一針見血呀。

　　如果是二十出頭的時候，面對木馬外婆的各種問題，我大約會不耐煩地覺得：

　　這老太太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怎麼會明白現代職場裏的工作方式和壓力哦。我懶得解釋。。。

　　可是到了奔四的年齡，有了一點閲歷，心態也平和了，撇去了初入職場的浮華和泡沫，偶爾和木馬外婆探討一下工作，倒也覺得很有趣。

　　跳出那些複雜高大上的條條框框，很多事化繁為簡，就是這麼質樸的道理。

　　馬上春節將至，你準備好接受親媽和親戚們的靈魂拷問了嗎？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上班兒~

　　上什麼班？

　　就。。。在辦公室敲電腦。

　　敲電腦能敲出錢來嗎？

　　呃。。。。。。

​點擊閲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