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飛開年最大驚喜?這部怪誕定格動畫道盡“房奴”悲哀_風聞
动画学术趴-动画学术趴官方账号-2022-01-27 08:05

作者/ Pel
“匯聚三組獨立動畫創作者的個人風格,敍述過去現在未來三對‘房奴’的三段故事、三重寓言。”
定格動畫(stop-motion animation)是種十分迷人的動畫形式。拍攝對象是無生命的材料,但創作者手造傾注的心血與幀幀挪動的動感,卻讓作品無比動人。
定格動畫,可以像《天竺鼠車車》《小羊肖恩》那般風趣,也可以像史雲梅耶、亨利·塞萊克的作品那般驚悚。
又或者,像是今天學術趴要為大家推薦的這部定格動畫新片:《房子》。

詭異,重口,超現實,又帶有些許温馨。
這部由網飛投資、Nexus Studios製作的怪誕定格動畫電影,堪稱開年最大驚喜之一。
《房子》由三段獨立篇章組成,每一部分都圍繞房產與住户展開——匯聚三組獨立動畫創作者的個人風格,敍述過去現在未來三對“房奴”的三段故事、三重寓言:

*下文將提及部分劇情,但不包含最關鍵劇透
過去:物慾的陷阱
第一部分**<聽見編制的謊言>(And heard within, a lie is spun)由比利時夫妻Emma de Swaef與Marc James Roels導演,他們曾憑《噢,威利… 》****《這絕妙的蛋糕!》**等短片多次提名國際大獎。
他們的定格角色採取羊毛氈材質,這是種自帶舒適、懷舊與親切感的材料,用來表現家庭故事再適合不過。且每次輕輕觸碰表面絨毛就會起變化,拍攝起來自帶一種“動感”。


Swaef與Roels標誌性的人偶風格,五官小小,臉粉粉大大,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2018年的44分鐘影片《這絕妙的蛋糕!》(Ce magnifique gâteau!),以19世紀末比利時殖民西非剛果盆地為背景,講述五段交錯而不相及的人生,拼湊出殖民地眾生相,《房子》可以説是同一思路的延續
為什麼會想到以房子為主題拍動畫呢?——他們在採訪中提及靈感來源於一本拼貼畫格,描述同一空間在不同年代下交錯互文的美國漫畫**《這裏》**。
這本漫畫讓他們開始思考:一方面,當我們談到房子時,總是把它當作自己的一部分看待;另一方面,和房產有關的事情又總讓人抓狂犯難。房子對我們來説,究竟意味着什麼?
《房子》這部影片,便是一道交給三組動畫導演的命題作文: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19世紀的歐洲村莊,講述一個貧窮的四口家庭,他們因為住處寒酸被親戚嘲笑,然而當夜幕降臨,失意的父親醉酒徘徊在樹林,卻意外遇見一位神秘建築師。

他給予父親莫名的禮物——以失去原有土地和房屋為代價,舉家搬進大房子,享受奢華生活。

遷入後,父母像自己所期盼的那樣,盡情享用上等的食物、傢俱與虛榮心。
**但在兩個孩子的眼裏,這座房子卻越來越古怪:**看不見的地方,始終有羣工人受人指使,更改建築佈局;桌上擺滿食物,卻不見廚師身影;壁爐只有投入舊傢俱才可以點燃……
這座房子與他們的家庭之間有種微妙的間離感,可以任意使用房子,但房子並不屬於他們,有自己詭異的運行規則。

滿臉呆滯的建築工人秘密施工改造房子

穿上滑稽衣服的父母

將從前的玩具屋投入壁爐熊熊燃燒,房間温暖又明亮
在家庭內部,父母與孩子也逐漸疏離,父親躺在壁爐前搖椅上休息,母親在上等織布機前伏案縫紉,結局也好似**《千與千尋》**中的父母,“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那些耽溺於眼前物質享受、拋棄過去和他人的,最終也難逃被物吞噬的命運。
雖然設置在過去,但第一部分呈現了關於金錢的永恆困境,被貪念驅使,富人挖坑,窮人跳坑。房子象徵那些製造階層躍升幻象的華麗外表,原先對農民做出許諾的制度,反而侵佔了他們的房屋、土地乃至家庭。

被撤走的階梯

被摧毀的舊家園
現在:擬像的焦慮
第二部分**<失敗是贏不了的真相>(Then lost is truth that can’t be won),由瑞典獨立動畫人Niki Lindroth von Bahr**導演。
她也是國際知名的獨立動畫人,以“細節控”著稱,善於構造嚴謹的封閉空間,調色富有邏輯美感;因為希望觀眾多多關注“人的行為”本身而非外表,所以角色總是兔子、老鼠、鹹魚等動物;敍事總從“性冷淡”的小羣體展開,反映人人都體驗過但不常談論的隱秘情緒。

2014年短片《游泳館》(Bath House),泳池微型鬧劇表現眾生相,我們此前轉載蒸汽工場的文章曾介紹過它

2017年短片《重負》(The Burden),用音樂舞蹈對抗喪喪工作,曾獲昂西水晶獎

富有層次和形式感的構圖,讓人想起韋斯·安德森
在《房子》第二章,故事斗轉星移來到2010年代的英國,只不過換成老鼠當家的社會,講述一位焦慮的推銷員斥巨資買下房子後,想盡辦法裝修並倒手賣出的故事。處處是現代生活的隱喻。

卑微的看房中介
通過片中背景可知英國經濟當時正處於衰退期,主角的生存狀況並不樂觀,雖然現實灰暗,但是他和許多現代人一樣,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寄託於消費體系與數字生活搭建的擬像生活:
寄託於發財的可能性;

寄託於電話另一端“戀人”的電子信號;

寄託於智能手機播放音樂喚醒一天活力;

一段精彩的舞蹈
寄託於混搭極簡風和異國情調的中產趣味裝潢。

但縱使他費盡心力,大量蟄居在房子內部的蟲子仍無法徹底清除,看房顧客總能識破這棟房子的華而不實。房子沒能賣掉,反而引來一羣形態可疑的流浪漢鳩佔鵲巢。

而在該篇章的高潮部分,失敗的主角躺在地上看到本片最奇幻**(也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橋段:一大羣蟲子聚集在一起,表演貝克萊式的人體萬花筒

很可能引起不適,就不放原片了,大概是這樣的歌舞造型
此時,主角的無用功與這棟房子的虛偽被徹底揭露,狂亂的舞蹈正式宣告主角的崩潰墮落、寄生渣滓的真正主權與現代生活的敗絮其內。

就像早飯吃零食配紅酒
未來:執念的牽絆
前面兩劑猛藥之後,最後一個篇章**<仔細傾聽 尋找陽光>**(Listen again and seek the sun)來到假定的未來,相比於前面的恐怖怪誕,第三個故事更簡單,更有人情味。

來自英國的Paloma Baeza是這三組導演中最年長的,但在動畫領域資歷最淺,接近40歲“半路出家”學習動畫,2017年畢設**《南轅北轍》**曾獲BAFTA最佳動畫短片與安妮獎最佳學生動畫。

畢設《南轅北轍》(Poles Apart)講述兩隻萌萌小熊在氣候變暖背景下的生活
《房子》最後一章也延續了她過往作品的温馨,背景雖然設定在末世,目光所及除了主角的房子都被洪水淹沒,但可愛的貓咪和暖洋洋的色調讓觀影體驗不至於致鬱到底。

潮濕的環境漸漸侵蝕地板和牆壁,但主角仍對這棟房子存有美好願景,擬定了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修繕計劃。

牆紙掉了貼,貼了掉

末世下,她每天的日常就是照料這座老屋。隨着房客一個個離去,這裏只留下一隻家裏蹲公貓與一隻沉迷神秘學的母貓。
但主角對他們滿腹牢騷,抱怨他們不用真金白銀付房租,阻礙翻修計劃,自己卻無視水位漸漲,房客終會離開,房子也會被淹沒的事實。


主角並未沉溺於物慾或幻象,只是想給自己打造容納美好回憶的空間。但在過程中對願景本身傾注了太多執念,反而忽略了周圍的環境變化和真正陪伴自己的房客。

公貓走後,才發現他是畫家

沒有人打擾了,可還是提不起勁

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右邊的貓)
令人欣慰的是,《房子》第三章給出瞭解決方案,房客的離開和外部的精神指引讓她意識到了生活真正重要的部分,選擇放下對於房子的執念“向前看”。
而房子本身,也在結尾發生了極具浪漫色彩的改變,成為下一段旅程的載體。

結語
“房子和家有什麼分別?
家是你不會感到孤獨的地方
但房子,噢房子
不過是一堆磚瓦。”
正如片尾Jarvis Cocker演唱的主題曲。人人都需要住所,但當房子變成炫耀的資本、交易的產品或理想的投射,人與物之間的關係被扭曲,悲劇的可能性隨之產生。
這三段定格動畫組成的影片,以房子為切入點發散,表現“人-物”病態關係的三種症狀,同時延續了各組獨立創作者原先的美術風格和創作理念。
誠然,本片也並非完美無缺。或許考慮到觀眾接受程度,本片的敍事手段與導演過往的作品差異較大,相對來説更“平鋪直敍”了(staff表也可以看到有外部編劇介入),抱着一窺獨立動畫“作者性”“私密性”那部分的觀眾看完或許會有些失望吧。
不過,開年就能看到這樣一部水準較高、製作豪華的動畫拼盤,本身就已足夠讓定格動畫愛好者驚喜。而隨着網飛等流媒體的全球擴張,填充內容庫的需求也正使越來越多的“小眾風格”得以被挖掘。相信這類獨立與主流接合的案例也會越來越多,作為動畫愛好者,自然樂於見到動畫版圖不斷擴大,期待更加多樣化的動畫內容。
(更不用説德·託羅導演的定格動畫電影《匹諾曹》今年也要在網飛播出了!一把子期待!)
參考資料
1. Dan Sarto and Jon Hofferman,The Surreal, Stop-Motion World of ‘The House’
2. PRAMIT CHATTERJEE,Review: ‘The House’
3. Animac Magazine,Interview with stop motion filmmakers Emma De Swaef and Marc James Roels
4. Freya Kilander,Niki Lindroth von Ba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