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順山裏住着20只豹，每隻公豹有3個老婆，他們能_風聞

一

雖然放假回家了，但是不少同志們還處於工作狀態。

昨天早上，我看到蓓蓓在貓盟-北大華北豹羣裏發2021年華北豹監測數據的總結報告，在把工作範圍擴大到和順縣全域後，2021的數據顯然更紮實了。北大的王一丹同學也很給力，在數據基礎上完成了豹棲息地選擇的模型分析。

巡山都巡累了，啥時候能休假啊

我還是比較關心這些豹子個體。擴大監測範圍後，我們獲得了更多的個體，這也很正常。

我看了一下，一共獲得了1117份豹的影像，其中674份可用於個體識別。要是紅外相機的性能更好就好了，現在還是有不少夜間或光線不好時快速走過的個體模糊到無法識別。

2021華北豹和順種羣定居個體，全家福還在全力製作中

定居的豹子還是和以前差不多，大約20只左右，此外還有一大堆的遊蕩個體和小豹子，這些數字以後會公佈。

數據能給出的好消息是，和順縣顯然處於太行山-太嶽山華北豹大種羣的核心部位，因此很多擴散個體會在這裏溜達。它們往往出現一兩次後就消失不見，不知道去了哪裏。

總體上，出現的雄性個體遠多於雌性，這意味着和順本地的公豹面臨非常激烈的競爭：這麼多單身漢，都是需要領地的。

近年來，當M2消失後，和順的公豹更替速度很快，很少有一隻公豹子能在這裏撐過3年以上。

M12算是一棵常青樹

而定居的母豹則穩定得多。雖然一代豔后F4在M2消失後不久也從我們的視野裏離開，但像F2、F7、F8等老面孔已經存在了很多年，看上去它們都過得還不錯。

功勳母豹F2，超長待機豹女王

很多年前我就在想一個問題：和順的豹子到底飽和了沒有？

在這片比起四川甘孜、東北而言相對破碎、人為干擾明顯的棲息地裏，它們還有可能變多嗎？華北的山地對華北豹而言，究竟是處於底線狀態，還是其實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富饒一些？

豹是一種適應力非常強的貓科動物，除了表現在對各種生境均能適應以外，還在於它們對環境的適應彈性較大。

它們不像雲豹那樣特別依賴原始森林，也不像虎那樣需要遼闊的空間和大型的有蹄類。它們比雪豹更不挑食，小到耗子大到馬鹿，它們都會去吃。

狍子：華北豹最愛

然而它們畢竟是大型貓科動物，作為生態系統食物鏈中的頂級捕食者，它們對環境的要求依然是相對苛刻的。

如今，有了多年的華北豹個體數據積累，我們終於可以嘗試從豹子的角度來理解華北山地了。

它們能夠在太行山裏好好住着嗎？

地方有限，養娃不易啊

二

豹的家域，這是我們會特別關注的一個問題。

一個健康的豹種羣主體由許多個可繁殖的雌性和雄性個體構建起來，還會有一些幼體或可能具備繁殖機會的遊蕩個體。

這些可繁殖的個體裏面每個成員都會試圖建立起自己的領地。所謂領地，就是有一定的排他性，因為豹子需要有滿足自己生存、繁衍的資源，它們會與同類競爭這些資源。

華北豹的領地意識很強，它們也經常巡視自己的領地

而當這些豹子的數量越多，它們就需要越大的空間來滿足種羣的家域需求。因此我們往往需要從山脈的尺度來衡量一個大貓種羣的生存空間需求，一個和順縣顯然是不夠的。

但和順的豹子是我們現在瞭解比較清晰的，因此從它們身上我們能看出一些華北豹對棲息地的要求。以此類推，我們或許會知道帶豹回家需要建立在怎樣的山林基礎上。

相機就安裝在豹的棲息地裏

我們知道，通常公豹的家域大於雌豹，同性別個體之間的家域一般不會重疊，但雄豹的家域會與雌豹有很大的重疊度。

在世界不同地方，豹的家域面積差異很大。從食物眾多的熱帶森林到資源匱乏的乾旱沙漠，豹的家域面積從10平方千米左右到超過1000平方千米。

那麼，在和順是怎樣的情況呢？

雖然沒有機會給豹子帶上衞星定位頸圈，我們無法獲知太行山華北豹的準確家域，但我們可以通過拍到它們的位置來大致獲取其活動範圍，並推測其相對準確的家域面積。

標記領地是豹守護家域的重要工作

M2曾經擁有我們所知道當地豹子中面積最大的家域，它活動的範圍可能超過300平方千米。

事實上M2的時代幾隻定居豹的家域都不小，比如F4也擁有接近200平方千米的家域。

19年，叼着兔兔奔波的F4

但近兩年來大多數豹子的家域並沒有這麼大了，這可能是因為森林和獵物分佈以及人為干擾的變化而導致，也可能是隨着個體數的增加，種羣內部的競爭在加劇，豹子選擇壓縮自己的家域，來適應這種競爭局面。

雖然誰都想住大豪斯，但人口多了，大家都擠在這麼個好地方，能先找個兩居室住下才是最現實的。

曾經的M2和M4家域範圍（估算）

現在豹子的家域通常在幾十到一百多平方千米的範圍裏。除去一些拍攝次數較少、或者處於監測區域邊緣，很明顯我們沒有拍到它全部活動範圍的個體，蓓蓓挑選出幾個比較典型的個體來分析其家域特徵。

總體而言，和順雄豹的家域面積大約是雌豹的2倍或更高。但雄豹的家域有較多重合部分，這與之前的認知不一樣。

雌豹的家域重疊度較低，除了F2和2132以外，沒有出現重疊的情況。而F2和2132的情況很可能類似當年的F4和F8，它們可能是母女關係——雌豹會把自己的領地階段性地讓給女兒，幫助其順利成長。

而雌豹個體間的家域面積也差異很大。F8顯然比F7佔據了更大的山林面積，它的已知活動範圍幾乎是F7的3倍。

製圖：劉蓓蓓

雄豹M12、M13、2059的家域覆蓋了雌豹F2、2132、1904、2029、1947的家域，而且有趣的是，每隻雄豹都確保自己能與3只雌豹接觸。

根據統計，當地定居豹的雌雄比例正好是3：1。很顯然，對雄豹而言，雌豹才是它們最主要的目標，狍子只是次要的。而這三隻雄豹也還沒有真正分出高下，它們都無法做到搶到第四個老婆。

而F7和F8活動的區域卻並沒有出現很固定的定居公豹，然而它們在2021年都帶着小豹在活動。難道它們的後代是某個遊蕩個體抓住了機會而貢獻出來的嗎？

製圖：劉蓓蓓

三

紅外相機的侷限性在於：我們無法在森林裏布上足夠多的相機以更加精密地測量豹的活動。關於豹的行為和家域，我們都只能從紅外數據裏進行大量的推測。

和六盤山的情況很像，和順東側的大片山林裏我們在2021年沒有拍到豹子（但當地有豹子的目擊記錄），這表明東部的豹子數量較少，我們需要更長時間的等待。

相比東邊，西部的豹子顯然更喜歡露臉

而在豹種羣相對健康的和順西部-榆次東部-太谷北部區域，數十隻華北豹正在不斷改變自己適應當地山林的策略。

對於一個20只定居個體的豹種羣而言，根據豹種羣雌雄比例來計算，會有15只定居雌豹。根據我們現在的監測，它們平均的家域面積大約在40-60平方千米左右。

那麼，在這麼大的區域裏，它們擁有足夠的食物嗎？在綿延近千公里的太行山裏，到處都會像和順西部山地這樣嗎？

根據曲阜師範大學竇海龍老師對和順豹糞的食性分析，狍子是當地華北豹最主要的獵物。

撿屎能知道豹子吃啥

一隻豹一年估計要吃30只狍子，那麼20只豹一年要吃600只狍子，而這又佔當地狍子數量的多少比例呢？

今天，我們知道該區域的狍子密度是太行山中部至北部最高的區域，但我們並不知道當地狍子的絕對數量。

北大王一丹的棲息地模擬表明，華北豹更加偏好海拔在1500米以上（距離人類社區更遠）、崎嶇度較低（山勢較為平緩整齊）的環境。然而太行山許多地方並不滿足這一條件，那麼脱離了這一理想環境指標，太行山別的地方豹子又會需要多大的空間呢？

豹的棲息地選擇趨勢 製圖：北京大學 王一丹

隨着對豹的瞭解不斷加深，更多更具體的問題擺在我們面前。除非我們對這些山林做更加精確的測量，我們才能回答帶豹回家的問題：我們需要北太行達到何種標準，才能滿足華北豹的迴歸？

即便在和順，我們也會更加仔細地觀察着這羣豹子：它們的密度達到飽和了嗎？究竟是空間還是獵物會決定它們密度的上限？

想觀察？那本王放個尾巴，勾引一下

近兩年來豹的密度基本持平，看上去在現有狍子數量的規模限制下，和順地區豹的密度也達到了峯值。

如果保護力度加大，狍子的數量也更多，那麼豹種羣是否會隨之增長、並進一步縮小個體的家域呢？

在獵物夠吃的前提下，豹子會選擇住在更加狹小的一居室裏，並頻繁地串門而不互相消滅嗎？這或許對於破碎化的棲息地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畢竟，在中國東部，這代表更廣泛的棲息地現狀。

能住嗎？好住嗎？豹也想知道 

四

帶豹回家一直是我們的心願，雖然有很多困難，但好在有越來越多的人和我們一起幫助華北豹建設家園。

華北豹頑強地生活在華北的山林裏，而你們和我們正在做的，就是幫助它們，好好地在山裏一直住下去。

always living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