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想在社會主義中國“賭馬”?我實名反對【軒講】_風聞
real谷智轩-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2-01-29 15:59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跟你聊社會的谷智軒。12月31日,武漢市政府發佈了一份文件,文件中一句“爭取競猜型賽馬彩票試點落户武漢”,引發了爭議。反對的聲音認為,馬彩是一種賭博,容易滋生貪污腐敗、擾亂社會秩序。而支持的人認為,賽馬作為一種體育運動,不僅能強身健體,還能促進經濟,增加税收,創造就業。本期《軒講》就來聊一聊,為什麼我反對賽馬彩票死灰復燃?
1861年,英國殖民者以低價,從漢口買辦劉歆生手中,購入800畝荒地,建立起武漢最早的賽馬賭博場——西商賽馬場。民國初年,由於社會動盪,舊中國的富商、地主,紛紛躲入租界,效仿吹捧西方的生活方式,賭馬之風日益猖獗。殖民者通過舉辦賽馬,大量出售馬票、門票、彩票,一邊搜刮中國人民的錢財,一邊又用賺來的錢擴張租界。後來,有些本土的豪紳富商,眼紅“洋馬場”的鉅額利潤,於是集資,在漢口北郊,建立了“華商跑馬場”與“萬國跑馬場”。舊社會有兩大“博彩中心”,一個在上海,另一個就在漢口。但彼時的上海,也才只有兩家跑馬場,而漢口卻有“西商”、“華商”和“萬國”三家,成了當之無愧的“賭博之都”。
賽馬引入中國前,漢口一帶最流行的賭博,是在茶館裏鬥蛐蛐。鬥蛐蛐被官府看作是“玩物喪志”,屢屢禁止,但屢禁不止。然而,賽馬引入中國後,卻得到了地方官府的支持,甚至還公開派軍警維護秩序。鬥蛐蛐和賭馬,本質上都是動物賭博,沒什麼區別。但鬥蛐蛐屢遭官府打壓,而賭馬卻得到了大力支持,這是為什麼呢?原因啊,在於鬥蛐蛐規模小、不易管理,你收不上税來,對官府而言,就是有百害而無一利。而賽馬場規模集中,動輒上萬人蔘與,開辦賽馬場的豪紳富商們,還將扣除成本後的利潤,跟官府分成。大體上,是官府拿三成,豪紳拿七成。
富商豪紳們,頻繁在報紙上刊登賽馬信息,對賽馬的場面大加宣傳,很快就使得賽馬,成了全民參與的賭博運動,街頭巷尾都在熱議賽馬的結果。賭馬,以體育運動之名,行剝削人民之實。舊社會的官府和豪紳勾結,巧立名目,大搞賭馬,從而搜刮百姓的錢財。大量武漢市民,因沉迷賭馬而傾家蕩產、淪為盜賊。全面抗戰爆發前夕,漢口的賽馬業陷入最後的瘋狂,三個跑馬場每次舉辦賽馬活動,整個漢口都會萬人空巷,官府每天都有近萬銀元入賬。
1949年武漢解放,西商跑馬場,從英國人手中交回給中國人民,而華商、萬國兩家跑馬場,則自行關閉。新中國成立後,賭馬被全面叫停,人民政府決定,將舊社會剝削人民財富的賽馬場,部分改成公園,在武漢解放六週年之際,正式建成開放,這就是現在的武漢解放公園。
1984年後,中國重返了闊別32年的奧運賽場,國家提出了“以競技體育為先導”的戰略,明確以奪金為目標,將有限的財力、人力、物力,投入到一些“小、精、尖”的項目上,把資源從“羣眾體育”向“競技體育”傾斜。
而賽馬作為“競技體育”的一個大項目,也由此復活。改革開放初期,國家探索市場經濟的總體原則,是對於一些既有效益又有風險、一時拿不準的改革,中央不明確表態,但允許地方先行探索,利多弊少便放行,出了問題就剎車。
在利益的驅使下,內地的一些賽馬運動,開始嘗試突破監管的邊界。1987年2月,西安首次搞了有獎賽馬。1991年4月,內地第一家賽馬俱樂部在深圳出現,次年就舉行了“猜頭馬”的平地賽馬比賽。受到深圳的啓發,廣州也開始模仿香港模式,搞起了賽馬博彩。1992年,廣州市政府正式提出關於舉辦賽馬的活動方案,由廣州體育發展有限公司牽頭,成立了“廣州賽馬會”,由時任廣州市市長擔任廣州賽馬會理事會名譽主席,而廣州市各個重要單位的領導,幾乎都是廣州賽馬會的理事。換句話説,當時的廣州,幾乎是在以全市之力推進賽馬。
1993年,位於天河區的廣州賽馬場完工。作為內地首傢俱有博彩性質的有獎賽馬場,廣州賽馬場佔地33公頃,規模僅次於香港的沙田馬場,場外設有103個投注站,還開通了電話購票和衞星轉播系統。高峯期的一場比賽,能有兩萬多現場觀眾,一天的投注金額高達1200多萬元。
深圳、廣州兩市的賽馬場賺得盆滿缽滿,讓其他地方的政府羨慕得不得了。同年7月,北京有樣學樣,也開始搞賽馬比賽。而海南、天津、武漢、福建、四川等省市,也迅速出台了修建賽馬場的計劃。就在“賽馬熱”風頭正盛的時候,1992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緊急下發了《關於堅決制止賽馬博彩等賭博性質活動的通知》,嚴令禁止帶有博彩性質的有獎賽馬活動,叫停了全國各地熱火朝天的賽馬項目。但在廣州市政府的積極爭取下,考慮到賽馬場的投資和社會影響,中央還是允許了廣州繼續進行體育性、競技性的賽馬,但絕對不能賭博。
然而,廣州賽馬會董事長黃啓桓還不死心,“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想方設法搞賽馬博彩,先是把“投注博彩”改為“智力測驗”,後來又改成“門券對實物獎”的形式,企圖瞞天過海。1996年,中央調查組再次到廣州考察,不過這一次,調查組沒有事先通知廣州賽馬會。調查的結果雖然不得而知,但此後,中央、省、市多次下文,強調廣州要停止博彩性賽馬。1999年,中共廣州市委、廣州市政府下令,強制停止賽馬;下半年,廣州市黨委、政府、人大、政協,以及軍委五套班子,“三講”決定,要徹底解決博彩性賽馬的問題。
黃啓桓得知消息後,依然痴心不死,想要最後一搏,於是召集了手下人,撰寫了一篇題為《試談中國的現代賽馬》的文章,極力宣傳賽馬博彩的好處,為賽馬彩票正名,還要求不惜以任何代價、任何手段,把文章發表出去。這篇文章,後來發表在國內10多家報刊、雜誌上,其中不乏全國性的重要刊物。
文章發表後,國家再次對廣州賽馬會啓動調查。結果調查組發現,這個極力主張搞博彩賽馬的黃啓桓,存在嚴重的經濟問題,不光截留投注收入2879萬元、違規搞高息集資,還在辦公室裏養情婦,搞不正當男女關係。在整個文章發表的過程中,還用贊助和廣告費等形式,給報刊和雜誌社賄賂了八十多萬元,牽扯出了一大串行賄受賄、貪污腐敗的利益鏈條。
後來,這個鐵了心要搞賭馬的黃啓桓,因為受賄和挪用公款罪,被判了19年。國家體育總局的負責人,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中國政府三令五申,只允許開展體育性、競技性賽馬,絕不能搞有博彩性質的賽馬”。看到中央的態度如此堅決,廣州賽馬場自知博彩是搞不起來了,於1999年年底,宣佈停賽停業,後來被改造成了汽車城,現在還在暨南大學石牌校區的正對面。
但廣州賽馬場停業,並沒有讓相關利益集團徹底死心。2000年,中共中央紀委辦公廳、監察部辦公廳發佈通知,關閉違法經營賭馬的馬場,其中有這樣一段話,我給大家劃個重點:
黨中央、國務院曾於1992年明確要求,全國各地一律不準舉辦賽馬博彩等具有賭博性質的活動。許多地方認真按照要求,對賽馬博彩活動進行了清理和取締,但也有個別地方,置黨中央、國務院的通知於不顧,繼續舉辦不同形式、不同規模具有賭博性質的賽馬博彩活動。
也就是説,即便在中央的嚴厲打擊之下,還有人試圖頂風作案。僅在通知發出半年後,一家香港公司和一家寧波企業,包下寧波東錢湖附近570畝地,投資1.5億元,準備開建“大紅鷹賽馬場”。2001年8月,又一家香港公司出巨資,在北京的通州,修建了號稱亞洲最大的通順賽馬場,還在比賽裏設置了投注競猜。為了避免賭博嫌疑,賽馬場將扣掉成本後的大量利潤,以税款的名義跟地方政府分成。不過這次,是地方政府拿七成,賽馬場只留三成。2001年,成都市舉辦“首屆中國西部民族馬術節”活動,結果被曝打着“民族文化”的名義大搞賭馬、博彩活動,再次引發國家的重視。
眼看賽馬博彩這股“歪風邪氣”不散,2002年2月,公安部、監察部、工商總局等五部委,聯合發佈《關於嚴厲查處博彩性賽馬活動的通知》,在全國範圍內,查封了多家頂風作案、搞賽馬博彩的馬場,堅決叫停了北京、寧波、瀋陽等地的賽馬項目,其中瀋陽、寧波的賽馬場,都是剛剛建成就被推倒,而北京的通順賽馬場藏得比較好,在高壓下續了一段時間。
後來,公安部開展“打擊地下非法賭博”專項活動,通順賽馬場涉嫌賭博,被叫停並立案偵查。作為對政府的抗議,投資通順馬場的商人李球,將上百匹純種馬屠殺深埋,回了澳大利亞,幾個新興的賽馬場,就此全部被關停。
然而,國家的高壓態勢,並沒有影響某些資本投資建設賽馬場的熱情。就在五部委聯合發文的兩個月後,香港商人胡越高又投資上億,在武漢的金銀湖邊建起了東方馬城,從此每年都舉辦賽馬節,給入場觀眾發免費的競猜券,猜中的觀眾會在賽後收到獎品。資本能有什麼好心思呢?之所以花大價錢搞免費的“有獎競猜”,目的還是在武漢市民中培養賭馬的風氣,等馬彩合法化後,再把錢賺回來。
與此同時,有關“放開馬彩”的呼聲,更是從來沒有停過。2003年,武漢市政協委員,在全國“兩會”上提出“恢復商業賽馬”。國家體育總局的回應十分謹慎,只是批覆説,“可以搞馬術賽事的準備工作”。得到批示後,湖北社科院,立刻在武漢成立了“中國競猜型賽馬彩票課題組”。該課題組後來得出了一個“重磅”學術成果,説如果賽馬彩票在武漢放開,就能至少帶來1000億銷售收入,400億税收,和300萬就業崗位,這個結論,後來被稱作“143推斷”。2004年開始,湖北政協委員連續三年,在全國政協會議上,提出試發“競猜型賽馬彩票”的提案。2005年,被稱為“馬彩第一人”的時任武漢市民盟調研室主任秦英巍,在武漢市政協會議上,提交了《大力發展馬產業,做大做長賽馬產業鏈》的提案,呼籲“不能錯失‘賽馬彩票’花落武漢的良機”。甚至還有專家,喊出了個令人振聾發聵的口號:“開放馬彩,中部就崛起了。”
2007年,武漢人大代表再次在兩會上建議,將體育彩票與速度賽馬有機結合,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賽馬型體育彩票。2008年金融危機後,時任武漢市副市長又建議國家發行“公益性賽馬彩票”來度過金融危機。2015年兩會召開之際,湖北省工商聯又提交了一份《關於爭取在武漢首發馬彩的提案》,指出:賽馬彩票的發行,對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帶動作用十分明顯。到了2018年,武漢市成立了“發展馬產業打造賽馬之都工作領導小組”,同年對外頒佈《武漢馬產業發展及速度賽馬賽事轉型升級2018—2020年行動計劃》,文件中13次提到了“賽馬彩票”。
為什麼國家三令五申,禁止公開搞賭博賽馬,卻依然阻止不了某些地方政府和資本,在國家監管的紅線上反覆試探呢?因為背後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舉個例子,武漢的東方馬城,一節體驗課45分鐘,就要收400多元。這個價格,就連很多所謂的“中產階級”,都不一定負擔得起,導致賽馬場遊客量始終不多。而賽馬場每年,都有三千萬到五千萬的固定運營費用,光靠對馬術“感興趣”的遊客,很難賺到錢。投資東方馬城的香港商人胡越高,就因此抱怨過,因為賽馬場的收益太少,他不得不靠房地產來補貼賽馬。
如果不開放賽馬博彩,那賽馬場基本就是個不斷燒錢的無底洞。而一旦賽馬彩票放開,賽馬場就是源源不斷的搖錢樹。就拿開放了賭馬的香港來舉例,700萬人口,300萬人賭馬,跑馬場每年創造2000億港元的銷售收入,和200多億税收。而對於有14億人口的內地而言,這又會是多大的蛋糕呢?廣州賽馬會的黃啓桓被判刑後,內地的資本因為擔心政治風險,基本不再涉足賽馬業。但一些港澳及海外資本,憑藉特殊身份,即使出了事,承擔的責任也比較小,所以敢繼續鋌而走險,投資賽馬場並嘗試博彩生意,試探國家政策的底線。
2020年8月,武漢市教育局、體育局和市廣播電台,又發了“小小騎士進校園”文件,要求搞小學馬術課公開試點,在小學中開設馬術禮儀、馬匹護理等課程。作為一個競技體育的熱門項目,馬術進校園做宣傳,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在教育資源比較豐富的北京、上海,以及馬匹資源豐富的內蒙古,都分別在17年和18年,搞過校園馬術的試點。但仔細閲讀上面份文件,還是不難發現,武漢似乎走得更遠一點。
無論北京、上海還是內蒙古的校園馬術試點,總體還是短期公益性質,沒有涉及其他方面。而武漢的“小小騎士進校園”,不僅要長期全市推廣,還要在三年內,覆蓋武漢的全部小學,相關經費全部由市財政支出。試點學校還可申報馬術特色學校,申請經費補貼。
而試點目標的第三條還寫道:“加強馬術課程的研究和管理,力爭在教材編寫與使用,教學形式與方法,師資使用與培養、教學評價與考核等方面有所突破。”這一點,更耐人尋味。
去年,央行前行長周小川,在一個論壇上的講話,我覺得大家可以聽聽,他説“中國國內是禁止公開搞賭博,有一些省市,過去曾經老想搞賽馬場,中央始終都不同意,所以境內還沒有正式的賭博,後來也採取一些措施,要特別控制境內人員參加周邊的賭博,因為這些東西,都對實體經濟可能不會產生特別大的幫助。另外一點,我覺得這也看對人的教育培養和方向的引導,我們常説你不要搞賭博,也不要去吸毒,不要老想着一夜暴富,從事過度的投機活動,也不要超出自己的收入能力,借太多的錢。”
節目最後我想説,我之所以反對賽馬彩票,是因為新中國不是舊上海、也不是舊漢口。即使現在的經濟面臨一些下行壓力,我也依然相信勤勞勇敢的中華民族,可以共克時艱,實現偉大復興,我們不需要搞博彩,來開發新的税源。賽馬並不能憑空創造財富,它只能“巧立名目”,將財富從一部分人手中,轉移到另一部分人手中,只是一種變相的“劫貧濟富”。賽馬彩票的口子一旦放開,很容易就通過強大的網絡社交媒體,輻射全國人民,進而影響力超過一省一市的範圍,形成一個更大的利益集團。而一旦習慣了搞博彩、賺快錢後,還有多少人,會一門心思發展實體經濟呢?我們的復興沒有捷徑可走,只有不斷升級產業,踏踏實實研發科學技術,創造出有價值的社會財富,才能真正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突破西方國家的技術封鎖、實現共同富裕。搞經濟的脱實向虛,絕對不應該是我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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