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村規和人情 - 聊聊豐縣這件事_風聞
西西弗评论-西西弗评论官方账号-西西弗评论在这里更新优秀文章2022-02-05 14:42

在中國就算在一個偏遠村莊,需要遵守的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而不是村子的鄉規民約。違法者應該受到懲罰,懲前毖後,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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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縣八孩母親那件事,是春節前的輿論熱點。這件事情,事實還是比較清晰的,存不存在違法的地方?我認為肯定有。現在鬧得這麼大,估計春節後還是會有一個進一步的調查和處理結果。當然,這個問題實際處理起來還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本來不想湊熱鬧,但偶然機會,在微信羣裏看了另外一篇公號文章,讓我心裏特別堵,覺得應該寫點什麼。
這是一篇豐縣本地人2017年寫的文章。文章文筆不錯,讀者有時間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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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文章作者的母親是四川綿陽山區人。大概在1991年19歲的時候,被人販子以1500元賣給了作者的父親。被強迫結婚後,被反鎖在家裏,過着牢獄一般的生活。
“婚後”,懷着身孕的母親出逃過一次,被村裏人聯手抓了回去,然後就是一頓毒打。20歲的母親在1992年生下了作者,1993年生下了作者的妹妹。
1997年10月,母親得知老家的外婆因為找女兒而去世,再次出逃。這次全村又集體出動抓人,但沒有抓到,母親成功逃走。
然而,在逃走後,母親想念兒女,最終放棄了四川老家更好的生活,從老家逃回了豐縣。有些諷刺意味的是,在四川老家,母親的孃家人為了防止母親回豐縣找孩子,也是嚴防死守,母親也是從老家逃走回豐縣的。
現在,這個家庭似乎平靜而幸福。作者上了大學。作者和作者的妹妹都有不錯的工作,作者的父親和母親一起在上海打工,感情好像也不錯。結局好像還是個温馨的喜劇……
作者在最後是這麼寫的:
“那段時光,卻是我們家每個人心中的珍藏。是的,有些苦痛,是無可更改的有生俱來,但更多的是,自己的選擇,我很感謝母親後來的選擇,讓我和妹妹有了一個完整美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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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讀完後,我心裏堵得厲害,特別是最後這段話。
文章後面有一條評論,應該也是豐縣本地人發的。説身邊有幾個女人,經歷和作者目前幾乎一模一樣,最後為了孩子都留在了豐縣。
這篇文章是豐縣本地人寫自己的母親,雖然我自己沒有辦法驗證,但我感覺真實性還是比較高的。
從這篇文章可以看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在豐縣,人口買賣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認為這個是違法的。買來的媳婦,如果跑了,全村上下會傾巢出動把人想辦法抓回來。整個村子對法律,對基本人權是毫無認識的。整個豐縣,這類的買媳婦有多少案例,我估計至少幾十,甚至幾百上千都有可能。全國也不止一個豐縣。
對村民來説,既然沒有能力娶妻,花錢買老婆天經地義。對於違反潛規則的人,全村的共識就是一起抓回來。
這位偉大的母親,本來已經逃出去了,但為了自己的兒女又回到了豐縣。作者作為兒女,感謝自己的母親做出了回到豐縣這個選擇,但是,母親自己的內心又經過了怎樣的掙扎和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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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這篇文章中的父親,至少涉及了拐賣人口罪,強姦罪,非法拘禁罪等一系列罪行。如果按法律,這個父親判上十年八年不為過。作者父親的罪行,比豐縣那個八孩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真的要依法處置,也不是這麼簡單。假設回到1997年,這位作者的母親成功出逃後,這件事情被媒體曝光,你會怎麼判這個案子?
老實説,如果我是法官,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把父親抓起來,判刑,這兩個孩子就成了孤兒。如果當時這樣做了,我相信作者和作者的妹妹,應該無法過上現在這種平靜幸福的生活。依法辦事,就是拆散家庭,有悖人情。
但,如果不懲罰涉嫌買賣人口,強姦,非法拘禁的父親,法律的尊嚴何在?
如果你是作者,你是更願意為了替母親伸冤,把父親送進監獄?還是更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這個家庭能繼續維持下去?我也不知道。
現在,拐賣人口,對買方最高只判三年。這個量刑確實太輕,但就算可以判十年二十年,又能如何呢?要知道,**買媳婦時,買方必然會涉嫌強姦罪。**這個量刑是可以嚴判的。但回到現實,如果已經生兒育女,家庭也算湊合,怎麼判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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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並沒有一個簡單的答案。生活在大城市燈紅酒綠中的我們,無法理解鄉村那些遠離現代社會的村民的價值觀和道德標準。這些村民也無法意識到他們買媳婦的行為,是觸犯國法的惡行。站在他們的角度,也許還覺得政府,網民是多管閒事。
中國很大,地區之間差距巨大,每個人的價值觀也完全不同。但不管你有什麼價值觀,法律是人人都需要遵守的。
除了嚴厲懲罰人販子,我們還能做什麼?其實,答案很簡單,還是老生常談。
第一就是發展經濟,共同富裕。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有錢娶媳婦,自然就不會做出這種“買媳婦”的惡行。
第二就是加強教育,加強普法,提高人口素質。讓那些偏遠山區的村民,在價值觀上減少和中國主流人羣的差距,讓村民意識到自己是在違法。生活在一線城市的人,也有很多人沒錢結婚娶妻,但這些人不會想到要去買一個媳婦。
我一直認為,互聯網對中國的正面作用遠大於負面。互聯網的普及,讓很多鄉村可以更接近了解現代社會。
回到豐縣八孩母親這個案例:
第一,網絡出現這麼大的輿情,有一些爭論,是一件好事。從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次普法教育。
第二,我能理解那個八孩家庭的長子希望息事寧人,不想把事情鬧大的想法,去罵這個長子也沒啥必要。
但我仍然希望這個案件能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如果涉嫌違法,應該要依法判決懲罰。**也許,懲罰八孩父親對這個家庭有負面影響,依法處置的結果也許是拆散家庭,讓一家哭,讓這個家庭失去所謂的“幸福”。
但是,在中國就算在一個偏遠村莊,需要遵守的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而不是村子的鄉規民約。違法者應該受到懲罰,懲前毖後,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