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津湖之水門橋》中杜魯門為什麼沒有批准投原子彈計劃?_風聞
托卡马克之冠-自由撰稿人-不首先使用种族歧视和双重标准2022-02-05 13:50
把朝鮮戰爭控制為一場有限規模的局部戰爭,是美國從參與這場戰爭一開始就確定的基本政策,是否部署和使用核武器同樣是服從於這一政策之下的,同時其中還牽扯到美國政府與二戰結束後逐漸表現出藩鎮化,軍閥化傾向的以麥克阿瑟為首的美軍東亞軍官集團的內部鬥爭問題。
使用核武器政策是作為擴大戰爭的麥克阿瑟路線,被主張有限戰爭的杜魯門批倒批臭的,杜魯門自己就是使用核武器最堅決的反對者,當然不會批准使用核武器。
在當時的美國決策層方面看來,朝鮮戰爭是蘇聯一系列宏大戰略的一部分,當時美國替蘇聯下大棋,認為朝鮮戰爭是“蘇聯發動,慫恿和支援的”,具體可以查看朝鮮戰爭全面爆發後2個月內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制定的第73號系列文件。

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朝鮮戰爭美國的最高決策機構
文件中顯示,當時的美方認為朝鮮戰爭是用於掩護蘇聯某種更宏大的戰略圖謀而發動的一次佯攻,其根本目的在於蘇聯利用衞星國消耗,疲憊美軍,從而讓美國方面在戰略方向上發生誤判,放鬆對歐陸方向和中亞方向的警惕,以便改變主攻方向的力量對比,打美國一個措手不及。
當時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給白宮和國會的意見書裏甚至用一戰做比喻,認為“朝鮮戰爭極有可能是下一次世界大戰的第一階段,蘇聯在薩拉熱窩挑起事端,從而讓我們放鬆對凡爾登的警惕”,也正是在這種觀點下,美國決策層做出了使朝鮮戰爭局部化的政策。

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冷戰的主要戰線是歐陸,東亞只是一個非常邊緣化的次要戰場,當時誰也沒想到冷戰的對峙點雖然在歐陸,但是勝負手反而在東亞的中國身上
當時美國的工作重點一方面是應付朝鮮戰爭這場“蘇聯發起的佯攻”,另一方面則是試圖判斷和預測“蘇聯下一個可能採取行動的地方”,這可以從1950年6月25日美國高層召集的決策會議上看出來,當時杜魯門反覆強調“要看看蘇聯下一個可能採取行動的地方是哪裏”,並且反覆要求國務院“就蘇聯可能採取進攻的方向應該和國防部一起做一份完整的報告”,要“密切關注蘇軍在各地,特別是在伊朗,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亞邊界上的動向,不論有無行動跡象,都要立即彙報”。
杜魯門還嫌不滿意,在6月28日再次召集會議,又説“要重新徹底整理一下我們對臨近蘇聯地區所採取的各種政策”,甚至要求當時已經卸任國務院政策研究辦公室主任的凱南就蘇聯動向提出意見,被臨時點將的凱南沒辦法,只好和時任美國政府特使菲利普·傑塞普,副國務卿主力弗里曼·馬修斯,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詹姆斯·萊一起,從7月1日到8月25日,經過五易其稿,東拼西湊搞出了前面提到的那篇國家安全委員會73號文件,這份文件成為了美國指導朝鮮戰爭政策的最高政治綱領。
文件大致可以歸納為:
世界大戰不可避免但可以推遲。
朝鮮戰爭是蘇聯利用衞星國消耗美軍的試探性佯攻。
中國會出兵。
美國必須密切監視伊朗,土耳其和希臘,南斯拉夫,歐陸前沿這幾個重點方向,蘇聯極有可能從這些地方發起進攻。
另外文件還得出一個結論,認為由於蘇聯方面率先動手的方向不是上面提到的那些重點地區,而是相對邊緣化的朝鮮方向,由此可以倒推出蘇聯似乎並不急於發動全面戰爭,而是打算在邊緣區域通過“零敲牛皮糖”的方式擴大和鞏固自身優勢,迫使美軍在此消耗,並與亞洲產生嚴重對立,因此美國必須讓戰爭局部化,從而讓蘇聯的圖謀無法得逞。
用文件裏的原話説
全球戰爭爆發之前,或者説在全球戰爭的初期,美國在一個不具有戰略重要性的地區調派大批軍隊對抗蘇聯及其衞星國,這從軍事角度而言是不明智的,更何況這個戰場還是蘇聯人選擇的,美國應準備將其在朝鮮的投入縮減到最小程度,並準備實施戰爭計劃,這些準備工作應該包括全面動員,以應對全球戰爭。
文件最後得出結論
如果美國在朝鮮承擔了過多義務,投放了過多兵力,克里姆林宮就不會急於發動戰爭,因為美國消耗着力量,而蘇聯卻在增加力量,當蘇聯認為力量對比發生了有利於蘇聯的變化時,就會尋找機會攻擊歐亞大陸的其它方向,發動世界大戰。
這就是當時美國的真實看法,他們堅信蘇聯在下大棋,為了避免誤判蘇聯的主攻方向而決定不輕舉妄動,通過讓朝鮮戰爭局部化來避免在朝鮮消耗過多力量,當然我們現在回過頭去看都知道這與蘇聯方面當時的態度相差甚遠。
實際情況是蘇聯也極其畏懼美國方面發動世界大戰,因此在朝鮮戰場上縮手縮腳,惟恐觸怒美軍,先是對派遣蘇軍直接參戰的承諾食言而肥,最後派出空軍參戰後,也要求蘇軍飛行員必須換上朝鮮人民軍制服,且嚴令活動範圍不許超過己方陸地戰線的控制範圍,甚至通過和英國及印度會談,討論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可能性,用這種方式來向美方間接傳遞蘇聯不會出兵的信息。
就是在這種雙向奔赴的情況下,美蘇雙方不約而同的做出了控制局勢升級,避免其擴大化為全面戰爭的決策。

此類圖片能讓人產生冷戰雙方旗鼓相當,不分高下的錯覺,實際上對美蘇兩國國情有基本瞭解的人都知道,美蘇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檔次的對手,蘇聯實際上大部分時間一直處於守勢和劣勢
而核武器説穿了也不過是諸多武器中的一種,自然要服從於國家大政方針,使用核武器顯然具有挑起全面戰爭的性質,既然已經決定控制局勢使其不要升級為全面戰爭,那麼自然也就不會使用核武器了,就這麼簡單。
頗有意思的是當時美國對中國的看法,當時美國認為,中國作為蘇聯最大的“衞星國”,是必然要出兵參與朝鮮戰爭的,但是當時美國方面認為中國出兵朝鮮也同樣只是佯攻,中國真正的主攻方向應該是“台灣,澎湖列島和其它國民黨控制的島嶼”,其次是“緬甸和印度支那地區”,因為當時中國明確表態一定要解放台灣,這種表態讓美國方面認為
共產黨中國急於控制枱灣,並且絲毫不顧美國的態度公開宣佈打算這麼做,這可以視為他們不接受捲入朝鮮的全面衝突中
並由此做出決策,如果中國進攻台灣和澎湖列島及其它國民黨控制下的島嶼,那麼美軍將不對除台灣和澎湖外的其他區域提供任何協防,如果中國進攻緬甸和東南亞,那麼美軍將提供除直接參戰外的其它一切形式援助,並且明確表態
使戰爭局部化的原則將同樣適用於台灣和印度支那方向,美國不應使其自身與共產黨中國進行全面戰爭
另外對於協防颱灣,美國也顯得比較佛系,甚至可以説是三心二意
如果共產黨中國的軍隊攻擊台灣和澎湖列島,美軍應當遵循現有指令擊退攻擊,但不做進一步發展,如果美軍現有兵力無法保證台灣不被中國軍隊攻克的話,國家安全委員會將設法鞏固美國在遠東的防禦地位,但不允許與共產黨中國進行全面戰爭
抗美援朝的同時,國內也在打剿匪戰爭,當時國民黨殘兵和土匪經常説朝鮮戰爭爆發了,美國很快就要帶着“國軍”反攻大陸了,共產黨完了云云,這就純屬想太多,給美國亂加戲,美國根本不打算和中國全面開戰,當時美國的態度是保持戰略守勢,嚴防蘇聯進攻,他們摸不準蘇聯究竟要朝哪兒進攻,但確信肯定不是東亞方向,當時美國決策層認為
蘇聯有可能佔領其周邊的任何國家,侵略西歐和近東,中東的所有國家,直接對英聯邦和北美以及海上的船隻發動襲擊,也有可能在遠東部署大量武裝力量,還可以在一些被滲透的地方發動暴亂,利用衞星國的武裝行動,在其選擇的多條戰線上消耗自由世界的力量,甚至挑起世界大戰,但蘇聯並不具備摧毀美國的工業潛力或者阻止美國進行核打擊的能力,會為了控制石油而進攻伊朗,為了接近地中海東岸而進攻土耳其或者希臘,會進攻德國,奧地利,日本等前沿地區,還極有可能為消除共產主義的異端而進攻南斯拉夫,美國不會放棄這些地方
簡而言之,美國把蘇聯的主攻方向列了一遍,唯獨排除了東亞,堅信蘇聯打哪兒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打東亞。
最騷的是,美國當時對中國的態度是
如果中國軍隊在三八線以南大規模活動,美國將不會與共產黨中國發生全面戰爭,可以將問題提交給安理會,達到譴責中共是侵略者的目的
你再打,再打我就譴責你!
巧的是,蘇聯哪兒也不打。

蘇聯維持住東歐方向不至於四分五裂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波匈十月事件若無中國出手幫忙,東歐劇變只怕是會提前發生,哪兒有那個閒心去發起進攻呢?
另外就是麥克阿瑟為首的遠東軍官集團的軍閥化問題,當時麥克阿瑟受到時任美國參謀長聯繫會議主席馬歇爾的偏袒,恃寵而驕,用時任美國國務卿艾奇遜的話説
馬歇爾將軍竟然會僭用職權,使麥克阿瑟可以違反經總統核准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訓令,和麥克阿瑟自己制定並且總統和他自己當日核准的計劃,這簡直難以置信
麥克阿瑟飛揚跋扈,作為現職總統的杜魯門要見他,他居然拒絕前往白宮,而是以軍務繁忙為藉口多次推脱,連馬歇爾勸他“回國內看看”他都不聽,最後實在推不過去了,竟然要求杜魯門去太平洋上的威克島與他會面,會面時趾高氣揚,剛愎自用,絲毫不把杜魯門放在眼裏,實際上他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羅斯福要見他,也不得不親自跑到夏威夷去。
杜魯門給他面子,主動提出在夏威夷見面,這樣杜魯門從美國過去,麥克阿瑟從日本過去,兩人飛行的距離正好相等,他再次表示自己軍務繁忙,抽不出時間,於是杜魯門再次讓步,放下身段,選了威克島作為會晤地點,威克島距離華盛頓4700英里,距離東京1900英里,杜魯門飛2/3,麥克阿瑟飛1/3,給足他面子,麥克阿瑟這才同意。
後來杜魯門飛抵威克島的時候,甚至差點鬧出了麥克阿瑟拒絕去機場迎接,杜魯門為此拒絕降落的事情,最後麥克阿瑟好説歹説才去機場迎接,杜魯門這才降落。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威克島會面,此時兩人臉上笑嘻嘻,實際上心裏把對方祖宗八輩都罵完了
會晤結束後,杜魯門提出一起共進午餐,麥克阿瑟居然拒絕了,這簡直不可思議,當時現場就有美軍軍官表示麥克阿瑟這麼做極為不妥,要求麥克阿瑟留下,所有軍官和總統一起共進午餐,麥克阿瑟理都不理,直接拔腿就走,表示自己回東京處理軍務去了。
對於這種五代十國式的驕兵悍將,艾奇遜説的很直接
雖然麥克阿瑟確實有些像外國君主,而且難以相處,但承認他是外國君主似乎是不明智的。
後來麥克阿瑟發動仁川登陸,大獲全勝,一時風頭無兩,杜魯門又矮了一截,但畢竟麥克阿瑟戰功傍身,他也不好説什麼,只能讓馬歇爾和參謀長聯席會議繼續縱容他,麥克阿瑟於是一再突破美國政府的政策限制,要把戰爭進一步擴大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在9月27日做出決議,要求美軍不得在靠近中蘇邊界地區使用非朝鮮地面部隊,結果10月上旬,麥克阿瑟下令沃爾頓·沃克中將率領美第8集團軍,英27旅和韓國第2軍團沿西線向鴨綠江推進,愛德華·阿爾蒙德少將指揮美第10軍坐船走海路,到朝鮮東海岸的元山登陸,與韓國第1軍團會合後沿東線向圖門江推進,10月20日攻佔平壤,10月24日麥克阿瑟下令,取消10月17日作戰命令中規定在宣川——古仁洞——德實裏——城津一線以北不得使用非韓國地面部隊的限制,下令所有部隊,不論成分,一律向北推進。
馬歇爾大為震怒,要求麥克阿瑟停止前進,表示他的命令與參聯會的直接指令相左,結果麥克阿瑟居然回覆
這是軍事需要,我看不出我的命令與馬歇爾的電報有什麼衝突,這些事情我在威克島上已經説過了。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軍部獨走了。

仁川登陸,麥克阿瑟軍事生涯中最後一次高光時刻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和驕橫的麥克阿瑟不同,美國政府對中國軍隊戰鬥力的估計並不低,實際上美軍軍事顧問在解放戰爭期間一直在給國內發電報,對解放軍的戰鬥力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因此美國決策層一直在嘗試避免或者至少推遲中國向朝鮮出兵。
對於麥克阿瑟反覆提議要求國民黨軍參戰的要求一概予以否決,禁止國民黨軍對大陸進行所謂“預防性轟炸”,麥克阿瑟在8月25日發表了“採取一種以福爾摩沙為據點的軍事侵略政策”的聲明也被華盛頓方面強令其收回,對於麥克阿瑟命令手下轟炸中國邊境城市丹東(當時叫安東),緝安等地,美國甚至通過聯合國和英國方面向中國遞話,表示願意賠償損失。
這裏需要説一下美國方面的對華態度,實際上杜魯門時期美國一直希望能夠和新中國建立正式關係,當時美國國務院系統一直認為,共產黨奪取了中國並不意味着中國就此倒向了蘇聯,更不意味着美國就“失去了中國”,實際上中方對此也保持默契,始終通過各種非正式渠道和第三方渠道與美國方面保持聯繫和溝通,在當時,美國方面認為和新中國建立外交關係是很自然的選擇,他們對中蘇之間貌似緊密,實則微妙的關係有比較深刻的認識。

實際上中蘇關係一直就不是正常的國與國關係,期間經歷多次反覆,極其微妙

看啥都行,就是別看合訂本
和大家想象的不同的是,主張拉攏中國的主導力量是美國軍方高層(不包括麥克阿瑟這種藩鎮),當時美國軍方認為歐陸才是美國的真正重點,至於遠東,完全可以通過政治手段解決,另外美軍出於專業原因,對解放軍的戰鬥力估計並不低(麥克阿瑟這種目空一切的藩鎮例外),國家安全委員會第73號文件中説。
當中國成為蘇聯衞星國之後,中共是亞洲唯一一支可以用於發動新的侵略行動的軍隊,除了台灣外,在軍事上還有能力直接參與朝鮮戰爭,或者發動對印度支那,緬甸的軍事行動
可見其評價並不低,另外在1948年8月,美軍參聯會正式提出報告
台灣的戰略重要性不足以成為美國進行公開軍事行動的理由,只有當未來形式發展為全面戰爭,從國家安全的角度來看,對台灣採取公開軍事行動才是明智的
換言之,只要中美不爆發全面戰爭,美國就懶得管台灣的事情
1950年1月4日,中情局向杜魯門提交的《關於毛澤東和斯大林簽署條約的備忘錄》中説,蘇聯向中國提供了50架飛機,並幫助中國建立海軍,中共會在1950年春進攻台灣,拿到此備忘錄後,1月5日,杜魯門直接發表聲明
美國無意在台灣取得特別權利或者建立軍事基地
此事引發國民黨當局極大驚恐,當時甚至引發台灣金價暴漲和地價下跌,但是1950年2月,中國突然和蘇聯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此事在美國引發巨大震動,主張爭取中國的觀點在杜魯門政府內徹底失勢,條約的簽訂讓中國收復台灣的行為在性質上發生了重大改變。
本來在美國眼裏,中國是一個相對比較獨立的勢力,中國收不收復台灣是一個獨立勢力內部的事情,美國懶得管,但是條約簽訂後,在美國眼裏中國突然變成了蘇聯的“衞星國”,此時中國收復台灣就具有了蘇聯向東亞和東南亞擴張的性質,美國爭取中國的希望基本破滅。

那時候很多人都認為中國只是蘇聯的又一個加盟共和國
這種態度上的變化從中情局在4月21日向杜魯門遞交的《關於目前蘇聯在華軍事活動的報告》中就可以看出來,中情局認為隨着條約簽訂,蘇聯必然會協助中國解放海南,台灣,西藏,而這些地方也必然會
蘇聯利用中共的軍事基地實現其在西太平洋的利益,並把它們用於未來的戰事活動。
簡而言之,當時的美國眼裏,中國收不收復台灣無所謂,但蘇聯會不會因為中國收復了台灣就把台灣作為軍事基地則非常有所謂,於是,就有了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和美國宣佈“台灣中立化”的政策。
最好玩的是6月初,中情局給美國政府的報告中説
共產黨中國進攻台灣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共產黨軍隊進攻台灣,那麼台灣問題將極大牽制其軍事力量,使其難以支援朝鮮或者向印度支那發起進攻,相較而言,徹底解決朝鮮問題要比維持國民黨在台灣的存在對美國來説更符合國家利益,共產黨中國對聯合國軍在三八線以北進展的諸多警告,充其量是一種恐嚇
也就是説,美國情報系統堅信中國會優先解決台灣問題,而不是去朝鮮參戰,而美國情報系統的判斷得到了國務院系統和美軍高層的一致認可,這促使杜魯門做出了派遣第七艦隊的決策,他們堅信,中國會把主要精力放在台灣問題上,而第七艦隊的進駐有助於讓美國以最小的力量投入,牽制最多的中國軍隊,這樣一來,既阻止了中國參與朝鮮戰爭,又能避免中國進攻印度支那。
當時美國還認為,如果韓國註定要陷落,那麼幹脆在台灣問題上採取更強硬的態度,以找補韓國的損失,也就是萬不得已之下棄韓保台,實際上在朝鮮戰爭全面爆發的當天下午的國務院和軍隊的全體會議上,參聯會,國防部長約翰遜,國務卿艾奇遜就萬不得已之下棄韓保台達成共識,並提出了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的意見,杜魯門迅速接受了這一共識。

美國媒體報道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
另外美國對此還有更深層次的看法,美國認為如果因為“蘇聯發動的”朝鮮戰爭影響了中國統一台灣,那就等於離間了中蘇關係,有利於在中蘇關係之間打入一個楔子,併為美國未來爭取中國創造有利條件,用美國國務院情報研究評估小組在朝鮮戰爭爆發當日提交的朝鮮問題報告中的話説
如果美國能採取措施阻止中共奪取台灣,中共就會認為在朝鮮的冒險是蘇聯不顧中國的利益而採取的行動
不得不説,美國方面對此的判斷大體上是準確的,實際上斯大林在和金日成籌劃朝鮮戰爭之初,一部分決策是揹着中方制定的,一些事關重大的決定甚至沒有對中方履行最起碼的告知義務,這令中方極為不滿,但中方領導人顧全大局,沒有立即發作。
隨後每當中朝雙方在朝鮮戰局上發生爭執時,蘇聯方面皆一邊倒的支持中方意見,後來的停戰談判中同樣在發生爭執時一律以中方意見為準,甚至完全把談判主導權交託給中方,這其中就有斯大林試圖彌補中方的意思在裏面。
後來1953年,時任中國駐蘇聯大使王稼祥與斯大林會面時,斯大林主動提出把亞洲方面的革命工作領導權全權委託給中國,並支持中國在亞洲建立中國主導下的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甚至要求越南駐蘇聯大使阮良朋有什麼事情不要找蘇聯,一律找中國駐蘇聯大使館定奪,這也是斯大林在為此事找補。
而美國國務院關於台灣問題將成為中蘇關係的“楔子”的預判更是一語成讖,1958年金門炮戰的爆發直接導致中蘇關係全面冷卻,台灣空軍發射的響尾蛇導彈的殘骸引導頭丟失事件更是直接激怒了赫魯曉夫,此事最終成為了中蘇徹底決裂的導火索,1972年,第三次印巴戰爭促使尼克松訪華,中國開始聯美反蘇,美國時隔20多年終於重新贏回了中國。
那個年代的美國眼光是極其毒辣的,和現在完全不同。

王自重烈士,1958年9·24空戰中,在被12架國民黨軍戰機包圍的情況下擊落兩架敵機,最後被5枚響尾蛇導彈擊中,不幸壯烈犧牲,5枚導彈中有一枚沒有爆炸,墜落後被我方獲取,我方研究殘骸後將殘骸送給蘇聯進行研究,但殘骸沒有引導頭,赫魯曉夫為此事暴跳如雷,形同吃錯了藥
美國高層對長遠大局的判斷雖然是基本準確的,但是對於當下中國的態度,美國的判斷和現實卻剛好截然相反,“台灣中立化”和第七艦隊進駐不僅沒有讓中國被牽制在台海,無心他顧,反而徹底激怒了中國,促使中國下決心全面介入朝鮮戰局,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方式應對美國人,後來基辛格就這件事指出
杜魯門的錯誤在於,他宣佈保護台灣,等於是支持美國仍然承認國民黨為中國的合法政府,這讓毛澤東有理由認為,如果他不在朝鮮擋住美國,那麼他可能就要面臨在中國本土與美國交戰的風險,最起碼,他沒有得到充足的理由去做出相反的結論。
這才是對當時中國領導人最真實的心裏素描,打的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才是當時的看法,這一拳遲早要打,也必須打,如果因為第七艦隊而沒法在台灣打出這一拳,那就去朝鮮打,去越南打,能在哪裏打,就在哪裏打,打哪裏不重要,打本身才是目的。
這可以從周恩來總理在10月24日的講話上看出來
朝鮮問題對於我們來説,不單是朝鮮問題,連帶的是台灣問題,朝鮮問題解決的好,美帝國主義受到挫折,也可以改變台灣海峽的形勢和東方的形勢,我們力爭這種可能。
有趣的是,“台灣中立化”政策同樣引起了麥克阿瑟的不滿,因為他認為這事實上斷絕了國民黨軍隊介入朝鮮局勢的可能性,認為這是一種綏靖政策和軟弱行為,他對杜魯門大發牢騷,並且多次獨走。
特別是在1950年7月31日至8月1日,他不顧艾奇遜的激烈反對和馬歇爾的勸阻,帶領50多人的軍事代表團訪問台灣,與 花園口戰神和陳誠等人會談,達成協議,協議規定國民黨軍由麥克阿瑟指揮,增派美空軍13航空隊常駐台灣,設立軍事聯絡處,共用基地。
麥克阿瑟發表聲明,表示雙方的利益完全一致,而 花園口戰神更是如蒙大赦
吾人與麥帥舉行之歷次會議中,對於有關各項問題,已獲一致之意見,期間關於共同保衞台灣,與中美軍事合作之基礎,已告奠定
麥克阿瑟不經華盛頓同意就把三個空軍中隊派駐台灣,另外其高調訪台導致外界普遍認為美國對台政策發生根本改變,此事引發世界各國普遍不安,歐洲國家和媒體一窩蜂的到處去打探消息,與中國有密切經貿往來的英國人一天一個電話催問此事,這令杜魯門政府極度尷尬。

麥克阿瑟的獨走抗命置美國政府於極度的尷尬之中,險些破壞了美國的全球聯盟格局,花園口戰神卻對此大為歡喜,由此可見此人小事精明,大事糊塗
7月7日印度總理尼赫魯也表示
把台灣問題和朝鮮問題掛鈎只能讓中國人相信美國打算進攻大陸,而台灣歸還中國的決定依然是有效的
7月8日英國國務大臣楊格表示
把台灣問題和朝鮮問題聯繫在一起的行動將不會得到任何來自英聯邦的支持
7月9日加拿大外交部表態
加拿大的直接義務不會超出朝鮮範疇,不能擴展到台灣去
7月24日美國駐英國大使道格拉斯寫信給艾奇遜,要求國內儘快和英國就台灣問題達成共識
英美遲遲未就台灣問題達成共識,這將導致美國和尚且屬於西方陣營的全體英聯邦國家之間產生分裂
8月15日英國首相艾德禮明確發表講話
美國打算保衞台灣的決定是極其危險的,一旦中美因台灣開戰,英國將不會派遣哪怕一個士兵去遠東
那是1950年,當時的英國仍然是帝國,美國根本無法繞過英國做出任何重大決策,而法國當時惟英國馬首是瞻,在接踵而至的壓力下,杜魯門命令國防部警告麥克阿瑟不許擅自行事,國防部長約翰遜在8月5日寬杜魯門的心,表示除非總統下令,否則美軍絕不會對中國大陸發起攻擊。
杜魯門對自行其是的麥克阿瑟極其憤怒,但又無可奈何,還得派人安撫這位大爺,他派遣總統特使埃弗里爾·哈里曼專程去東京向麥克阿瑟做解釋勸慰工作,一派軍閥作風的麥克阿瑟粗暴無禮的對待哈里曼,甚至不留他在自己的官邸吃飯,在與他會談後便藉口要出去辦事把他趕出官邸,羞憤難耐的哈里曼只好把氣撒到日本兒皇帝裕仁頭上,直接氣勢洶洶跑去找裕仁與他“會談”,這位兒皇帝無奈,只能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哈里曼這位“父母之國”的使節一頓,然後又點頭哈腰的禮送弗里曼離開。

父債子償了屬於是
哈里曼離開後,麥克阿瑟對於華盛頓的指手畫腳氣憤不已,明確表示“此乃亂命,不奉詔”
對於遠東方面,華盛頓沒有固定和全方位的政策,外國,特別是英國,對華盛頓的影響十分強烈,他們不對共產黨採取攻勢,僅僅滿足於試圖阻止他們的行動,看來華盛頓上層人士對於遠東的形勢瞭解的很少,而且錯誤的降低了他的重要性。
公開抗旨不遵的麥克阿瑟還嫌不過癮,又以聯合國軍司令部的名義發表公開聲明
那些一直鼓吹在太平洋地區採取失敗主義和綏靖政策的人已經向公眾惡意歪曲了我的對華訪問(這裏指台灣),我希望美國人民不要被那些狡猾的暗示,輕率的推測和放肆的謊報引入歧途,它會在此世界嚴重危機時刻引發分裂並破壞對美國製度和美國代表的信任
這完全是在不點名的指着杜魯門的鼻子罵,你以為這就完了,沒有,麥克阿瑟越罵越上頭,8月26日,麥克阿瑟在給美國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協會的公開賀信中再次直球辱罵杜魯門的對台政策,在這封信件中,麥克阿瑟首創“台灣是不沉的航空母艦”之説,他怒斥認為介入台灣會導致美國在東亞的局勢全面惡化的説法,甚至號召他在國內的政治盟友“清君側”
東方人的心理只尊敬進取,堅定的領導人,我希望這樣的領導迅速取代軟弱無能,舉棋不定的領導。
看完此信,暴怒的杜魯門當時就打算解除他聯合國軍司令的職務,艾奇遜好説歹説才勸下來,最後杜魯門讓步,要求麥克阿瑟收回此信,但麥克阿瑟還是在1950年9月1日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上正式刊登此信,從此,杜魯門與麥克阿瑟徹底決裂。
杜魯門管不了的事,總會有人來替他管,10月19日,雄赳赳氣昂昂,志願軍跨過鴨綠江,10月25日,志願軍發起了波瀾壯闊的抗美援朝五次戰役中的第一次戰役,灰華的天使攜變化之烈焰踏雷霆而來,如一堵鋼鐵鑄就的高牆般碾碎了一切,最後一個古代文明帝國在戰火中煥發了新生。

慨當以慷,我武惟揚,魂兮歸來,執戟擎梁
麥克阿瑟最初遭到痛擊的時候先是極力否認中國的介入規模,但隨着局勢的惡化又極力誇大志願軍的入朝規模,發給華盛頓的電報中對志願軍規模的估計不斷增加,從27萬,到40萬,又到49.8萬,最後居然漲到了68.8萬,甚至90萬,他反覆聲稱放棄朝鮮北部在政治和軍事上是不可接受的,會造成世界性的惡劣影響,極力要求華盛頓全力支援他打贏這一戰。
這個丟人玩意還把失敗的鍋甩給別人
如果真的把中國方面日益升級的威脅真的看的很嚴重的話,不論是聯合國還是華盛頓,早就隨時都可以命令我們停止進軍了。
獨走也是他,抱怨別人不制止自己獨走的還是他,話都被他説完了。
11月24日,陸軍參謀長柯林斯致電,命令他不許靠近中朝邊境,並且通報了國防部11月21日和參聯會,國務院聯合制定的命令,打算在鴨綠江以南建立一個10-25英里寬的非軍事區的設想,麥克阿瑟直接抗命,認為只有鴨綠江才是最終戰線,並聲稱空軍打擊已經奏效,
朝鮮西北部已經被夷為平地,我的空軍部隊以出色的協調一致的連續攻擊,成功切斷了敵軍由北向南的供應線,這就大大削弱了敵人的進一步增援,同時使其基本供應受到了明顯限制
他認為地面上只是受了一些挫折,可以繼續發起大規模進攻,他還給自己的全面進攻政策取了個名字,叫“結束戰爭的總攻勢”。
經過從11月4日到11月24日與華盛頓方面的漫長拉鋸,期間經歷多次下令——抗命——獨走製造既成事實——再下令——再抗命的循環,參聯會終於拗不過他,默許了他極力主張的“結束戰爭的總攻勢”,11月25日,麥克阿瑟發動“結束戰爭的總攻勢”,於是聯合國軍一潰千里,至12月24日第二次戰役結束時,志願軍收復了三八線以北除襄陽外的全部北朝鮮領土,聯合國軍潰逃的速度超過了甲午戰爭時期清軍統帥葉志超潰逃的速度,戰爭差點就真的結束了。

葉志超兩條腿跑的再快,也比不過麥克阿瑟的機械化
12月3日,美第10軍已經潰退到了咸興,第8集團軍處境艱難,平壤-元山一線的丟失只是時間問題,對於這種潰爛的局面,麥克阿瑟聲稱
除非立即提供最大規模的地面援軍,否則我們將不斷後退,並且自然會逐漸消耗,然後徹底毀滅
幸災樂禍的參聯會陰陽怪氣的回他一句
我們認為目前應當首先考慮的是你的部隊的安全,我們同意你們把部隊集中到灘頭陣地
12月6日,陸軍參謀長柯林斯視察前線後和麥克阿瑟會談,麥克阿瑟以為自己撈到了救命稻草,急於挽回顏面的他開始不斷提出各種過線的要求,要求對中國實施海上封鎖,對中國大陸進行偵察和全面轟炸,最大限度使用國民黨部隊,對大陸發起試探性攻擊,要求動用核武器,並且聲稱“只有在有了這些前提條件的情況下,他才能儘可能守住陣地”。
簡而言之,通過擴大戰爭,來掩蓋自己的徹底失敗。
柯林斯沒當面回覆他,表面上讓國防部開始起草了一份對中國發動全面戰爭的計劃,但私底下第一時間告了麥克阿瑟的黑狀,杜魯門如法炮製,表面上開記者招待會,宣佈會“使用一切手段贏得朝鮮戰爭,包括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實際上私底下開始籌備撤換麥克阿瑟。
杜魯門下令對美軍進行大規模擴充,增加軍費,擴大軍工生產,要求軍隊要儘快擴充到350萬人,各類軍工設備的生產要增加4—5倍,還讓參聯會給麥克阿瑟畫大餅,告訴他已經撥出20枚原子彈用於“防備蘇軍在遠東可能發起的進攻”。這些動作本來就是杜魯門防備想象中的蘇聯全面進攻和世界大戰的一部分,但卻很好的麻痹了麥克阿瑟,讓他以為自己又可以了。

我説行,那就行,不行也行,畢竟會戰兵力是八十萬對六十萬,優勢在我,核彈騎臉怎麼輸?
此時麥克阿瑟又犯了一個錯誤,他為了讓華盛頓支持自己擴大戰爭,居然開始聯絡國會里的共和黨人圍攻杜魯門,那位著名的麥卡錫就是其中之一,他居然宣佈如果杜魯門拒絕將國民黨軍用於朝鮮,國會就應該考慮彈劾乃至罷免他。
1951年3月8日,眾議院共和黨領袖約瑟夫·馬丁和麥克阿瑟合夥演雙簧,他倆互相寫公開信,馬丁假模假式的“就朝鮮問題徵求麥克阿瑟的專業意見”,而麥克阿瑟藉着回信大肆宣揚擴大戰爭,發動核打擊,使用國民黨軍隊的那一套觀點,甚至聲稱要“開闢亞洲第二戰場”“發起第二次諾曼底登陸”“讓國民黨軍隊經朝鮮從東北重返中國”。馬丁立即拿着麥克阿瑟的回信在國會大肆宣揚,並藉此猛烈攻擊杜魯門的亞洲政策。
這徹底激怒了杜魯門,你要擴大戰爭也就算了,你和共和黨勾勾搭搭的湊一塊是幾個意思,杜魯門決定迅速動手,除掉麥克阿瑟。
眾所周知,對於民主黨來説,共產黨可以活,共和黨必須死,此事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
華盛頓表面上説要早打大打打核戰爭,但實際上一門心思都放在收權上,一個典型例子是,1950年12月1日,助理國務卿臘斯克在艾奇遜和軍隊的會議上唱紅臉,説要對中國採取各種行動,包括封鎖,空襲,秘密行動,艾奇遜馬上跳出來唱白臉,説做什麼都可以,但決定權必須控制在華盛頓,這事讓美軍中很多腦子靈光的人一下就弄明白了白宮和國務院的真實意圖,開始有意疏遠麥克阿瑟,就連中情局都出來落井下石,針對麥克阿瑟一直極力要求的讓國民黨軍進入朝鮮半島參戰,中情局馬上送上一份報告
國民黨軍在朝鮮半島不會起到重要作用,而且會刺激共產黨中國越來越強的好戰性,從而使政治解決朝鮮問題的可能性不復存在
瞌睡遇到枕頭的杜魯門大喜,馬上拿這份報告堵住了其他人的嘴,參聯會也開始用力,發佈正式命令
除非我們大量增兵,否則中國軍隊有能力把聯合國軍趕出朝鮮,而增兵與否完全取決於華盛頓,朝鮮不是個打一場大規模戰爭的地方,因此我們不應在面對全面戰爭的威脅日益嚴重的情況下把我們剩下的可用的地面部隊投入到對抗中共部隊的行動中,因此,對你的基本命令是:打敗對韓國的進攻,恢復地區和平和安全,在考慮軍隊安全的情況下,在一系列連成一片的陣地上進行持續的防禦,直到我們做出決策,你的首要任務是保衞日本,如果戰場形勢要求聯合國軍撤出朝鮮,那麼我們會請你發表意見。
這封命令的下達,標誌着華盛頓徹底奪走了麥克阿瑟對朝鮮戰場的最高決策權,並且把一旦朝鮮全境被攻佔的責任甩到了麥克阿瑟頭上,此時麥克阿瑟才如夢初醒,合着你們擴軍擴半天,不是為了給我用的啊,他對杜魯門破口大罵
華盛頓已經喪失了取勝的意志,杜魯門總統原本想要解放和統一那塊受到威脅的國土的堅定決心已經退化為了失敗主義
他利用自己在媒體界的人脈發表聲明
我深信,如果能讓我動用我的全部軍事力量而不受任何人為的限制的話,我不僅能夠拯救朝鮮,而且能夠給予紅色中國發動侵略戰爭的潛在力量予以毀滅性打擊,使它在今後的世世代代中不再成為亞洲和平的威脅。
他親自起草電報發給參聯會,把他擴大戰爭的那一套又重複了一遍,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此前他在國內有政治盟友是因為他有戰功傍身,現在他是個一無是處的敗軍之將,誰還會在乎他的看法,連他寫給共和黨的信件都石沉大海。

一條街可以有兩個幫派,但一個幫派裏不能有兩個老大
1950年12月31日晚至1951年1月8日,志願軍發起第三次戰役,一舉攻佔了漢城,聯合國軍潰退至三七線,麥克阿瑟再次重複了他要求擴大全面戰爭的老調,參聯會直接在回覆中逐條批駁,並對媒體公開全部內容,讓麥克阿瑟顏面掃地,參聯會以幸災樂禍的態度致電麥克阿瑟
你應該考慮美軍和日本的安全,逐個陣地防守,節節抵抗,最大限度殺傷敵軍,當你認為有必要撤退以避免人員和物資的重大損失時,可以把部隊從朝鮮撤退到日本
對於這種明顯是嘲諷性質的電文,麥克阿瑟氣急敗壞的迴文
究竟什麼程度的人員和物資損失才可以被視為“重大的”
但是形勢比人強,他終究還是服軟了
如果總統認為壓倒一切的政治考慮要求這樣做,我們也可以無限期的堅守下去,直到全軍覆沒
杜魯門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經過1月11日接到中情局的情報後進行評估和1月12日與國務院的會議,1月13日寫信給麥克阿瑟,告訴麥克阿瑟不打算撤出朝鮮半島,同時在1月12日參聯會提交了一份備用方案性質的備忘錄給白宮,這一度讓麥克阿瑟第三次產生他又可以了的錯覺,當時他高興的認為白宮終於打算支持他擴大戰爭的意圖了
參聯會終於糾正了他們關於對中國的還擊會引起全球戰爭的錯覺
隨後再次老調重彈,開始再次宣揚擴大戰爭使用核武器的言論,但他不清楚的是,此時對於杜魯門來説,是否擴大戰爭使用核武器一事,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軍事策略之爭,甚至不再是全球戰略之爭,而成了究竟是白宮指揮聯合國軍,還是聯合國軍綁架白宮政策的路線之爭,進一步説,是聯邦政府和具有藩鎮性質的遠東軍官集團的國本之爭,是總統究竟有沒有權力解除一個高級將領職務的權柄之爭。
尤其是麥克阿瑟串聯共和黨搞事情的行為,已經徹底宣判了麥克阿瑟擴大戰爭使用核武器意圖的死刑。

另一個喜歡摻和這種不能摻和的事的人在台灣,麥克阿瑟還獨走去拜訪他,只能説不是垃圾不掃一堆,物以類聚了屬於是
1月15日,國家安全委員會再次開會,表示美軍只需要在朝鮮維持現有規模就好,如果實在守不住就撤往日本,並準備對中國進行封鎖,但封鎖不是為了擴大戰爭,而是為了阻止中國進攻日本,僅此而已,麥克阿瑟擴大戰爭使用核武器的最後一次嘗試徹底宣告失敗。
杜魯門開始動員媒體支持自己,他下令撤銷了對朝鮮戰爭的緘口令,允許官員自行宣傳朝鮮問題的政策,反覆在《巴爾的摩太陽報》《波士頓先驅者》《紐約時報》《紐約論壇先驅報》等報紙上發文,強調文職政府對軍隊控制的重要性,強調總統解除官員職務的權力是不可置疑的,並在1951年4月11日,14日,5月7日在不同的正式場合反覆發表公開演講
麥克阿瑟多次公開對抗政府的既定政策,置全球安全利益於危險之中,讓世界大戰懸於他自己的任性之中,現在是他離開的時候了,除非美國和聯合國的基本政策發生根本變化,麥克阿瑟將軍必須遵守命令,否則他要麼辭職,要麼被革職
政治層面的攻勢也開始發動,1951年5月3日,民主黨參議員理查德·拉塞爾主持召開了關於麥克阿瑟的聽證會,麥克阿瑟在會議上頑固的堅持自己擴大戰爭使用核武器的老生常談,並且公開聲稱如果全球戰爭爆發,自己的職責只在太平洋,至於全球的其它區域,那是參聯會和政府的是,與他無關。
這種挑事有我,扛事沒我的態度徹底引發了眾怒,從5月7日到31日,從國防部長到參聯會主席再到白宮的辦事員全體出席作證,把麥克阿瑟的觀點全盤推翻並予以嚴厲駁斥。
為了挽回敗局,麥克阿瑟曾經在4月19日於國會發表著名演説《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注意,這篇演説並非他失敗後的總結陳詞,而是他試圖通過賣慘來換取聽證會上的優勢,此時杜魯門解除他職務的命令已經下達,但還未生效,他試圖喚起美國社會的同情和對他戰功的記憶,以此換來在聽證會上的反戈一擊,但並未成功。

老兵不死,只是潤滑履帶,圖為1932年7月美軍鎮壓一戰老兵申請退役補助的請願活動,時任美國陸軍參謀長的麥克阿瑟下令裝甲部隊碾壓老兵,放言“我要打斷他們的脊樑骨”,時任騎兵少校的美軍名將巴頓率領騎兵部隊在此次事件中也有活躍表現
經過長達4個星期的激烈搏鬥,麥克阿瑟徹底敗下陣來,杜魯門的控制戰爭規模的政策得到從國會到媒體再到社會公眾的廣泛支持,麥克阿瑟變的臭不可聞,就連軍隊內都極度反感他,民調顯示,他的公眾支持率不足30%,曾經支持杜魯門罷免麥克阿瑟的支持了不足20%,聽證會後增加到了80%以上,曾經熱鬧一時的選舉麥克阿瑟當總統運動瞬間悄無聲息,麥克阿瑟曾經的政治盟友和贊助方紛紛離他而去,這個曾經驕橫無比的遠東軍閥一時間眾叛親離。
同時由於媒體和官員的廣泛宣傳,杜魯門的有限戰爭政策和罷免麥克阿瑟獲得了全社會的廣泛支持,就連共和黨領導人都很認同,比如著名的托馬斯·杜威,他就反對彈劾杜魯門,並且反對麥克阿瑟的擴大戰爭政策,支持杜魯門的有限戰爭政策,甚至支持杜魯門罷免麥克阿瑟。
這次聽證會結束後,杜魯門於4月11日下達的解除麥克阿瑟職務的命令時隔近一個多月後正式生效,戀棧權位的麥克阿瑟黯然離職,6月25日,美國國會為了表彰他的功績,破例批准為他專門製造一枚特殊黃金勳章,這面勳章上面鐫刻着他的肖像和以下銘文
澳大利亞的保衞者,菲律賓的解放者,日本的征服者,朝鮮的捍衞者

“三句半”是我國的一種傳統藝術形式,一般是前三句正經説事,最後一句反轉或者給前三句拆台,以此起到戲劇性效果,麥克阿瑟的這枚勳章上的銘文就頗有三句半的意思
後來的歷任聯合國軍司令,不論是李奇微還是克拉克,都嚴格遵守杜魯門制定,在美國享有廣泛社會基礎的有限戰爭政策,絕不逾越半分,至於使用核武器,則早就作為麥克阿瑟擴大戰爭錯誤路線的一部分被徹底批倒批臭了,再也沒有人提過,等到美國重新決定在朝鮮半島上部署核武器,已經是艾森豪威爾時代了,不過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回到題目上來,杜魯門為什麼沒有批准投原子彈計劃?因為杜魯門自己就是這一計劃最堅決的反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