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櫻花（六）_風聞

尤華子來不及細看牡丹，就被小領班拽到了一排排看不到頭的衣服面前，小領班飛速地找衣服，尤華子看到衣櫃的標牌上有“傅胡繁盛”四個唐字。她指了指文字下的那件衣服問道：“這一件是‘傅胡繁盛’的嗎？”

小領班顧不上尤華子，看都沒看她，只輕輕道：“所有都是。”

尤華子還在愣神，小領班已經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手裏拿着一件，催促道：“快換上，時辰不早了。”

尤華子定睛一看，她手裏的這件與自己身上穿的看上去一樣， 原來，那件是原版。

尤華子在銅鏡前穿上原版的“傅胡繁盛”，整個人都完全不一樣了。小領班説自己之前穿的是劣質貨，剛才還不忿，但其實，她説得已經算客氣，相比於原本，那件山寨根本是垃圾。原版刺繡精緻、剪裁完美、布料鮮豔，且高檔絲綢與肌膚相親時竟如此順滑舒爽。尤華子敢打賭，就是關西遊家的大小姐也未必經常穿這樣的裙子。自己穿上恐怕直接可以做日本公主了。

她還在思緒紛紛，卻被小領班直徑拽着進了化妝室，幾個弄頭髮和化妝的老婦立馬將她按下搗鼓，工序之複雜，化妝品之琳琅，完全公主要出嫁。

在快快快的催促聲中，尤華子終於捧着托盤在後台候場。小領班交代各項事宜，最後道：“總之，多磕頭、多行禮、多微笑、少説話。”

尤華子有些緊張：“萬一……我説錯了什麼怎麼辦？你可一定要幫我。”小領班皺着眉道：“康姆昂，你人美，在大唐老爺眼中錯了也是對的。”

尤華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説她美，慚愧地低下了頭：“哪裏哪裏，你別打趣我了。”

“這樣就更不會出錯了，不僅人美，還有日式的嬌羞。”小領班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尤華子是今晚康居酒壚的新焦點。她被認為是日本風情的代表。

小領班結算賞錢時笑道：“保存好，別亂花。如果一直如今晚這般，不用等太久，你就能在長安外郭城買房子了。”

“在長安買房子？”尤華子連夢想都不敢這麼想。

直到小領班叫馬車送尤華子回家，她都還在恍惚，覺得不可思議：在長安，無論做什麼，得到的反饋幾乎都是肯定與讚美。但在來長安之前，自己從未被看見，從未……活過。

更有，今晚在康居酒壚，連大唐最挑剔的老爺們都盛讚自己的容顏與風情，這是此生之前從未擁有過的。尤華子摩挲着身上“傅胡繁盛”的原版，感受着昂貴絲綢的光滑，她明白包袱裏團着的高仿恐怕是再也穿不上了。

等到了之後，她正準備悄悄走入自己的房間，不料，被小廝看到：“尤華子，少爺説讓你回來後，去他那裏。”

尤華子遂極為忐忑地低頭跪在愛蝶的房間中央。愛蝶披着衣服從裏屋走出來，腳步很重，沒有説話，繞尤華子走了一圈，細細看過，聲音不大卻滿是怒火：“你把頭抬起來。”

尤華子眼睛不敢離開地面，垂眼抬頭，不敢喘氣。

“你……你瞧瞧你的樣子，你都在外面幹什麼了？”愛蝶緩緩怒道。

尤華子不敢作聲，只磕頭匍匐在地：“奴婢有罪……”

空氣凝固，沒有任何聲響。

愛蝶開口，仍怒道：“尤華子，你畢竟是關西遊家的人，怎麼會……如此寡廉鮮恥？”

尤華子依舊匍匐在地，大氣不喘，一聲不吭。

“你這一身……哪來的？”愛蝶問。

“……暫時穿一下，明天要還回去的。” 尤華子低頭垂眼小聲道。

“借哪裏的？”愛蝶問。

“……康居酒壚。” 尤華子答。

於是，尤華子將菓子鋪與康居酒壚的合作一五一十地作了交代。愛蝶少爺聽完，靜靜道：“從明天起，菓子鋪不要去了，康居酒壚不要去了。”

尤華子心裏咯噔了一下。

此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想失去外面的工作，並不想失去剛開了一扇窗的外面世界。因為這扇窗，自己的人生剛剛進來一束光。尤其是，康居酒壚小領班的那句“不用等太久，你就能在長安外郭城買房子了”更是縈繞在耳畔。那個世界瑰麗且恣意：只要你敢想，只要足夠拼命，你似乎就能讓夢想成真。

而先前在關西遊府，她永遠不被看見；在愛蝶少爺處，她永遠在犯錯誤。

儘管一直以來愛蝶少爺的話之於她就是神諭，神聖到絕對不能忤逆，但尤華子不知哪來的勇氣， 小聲道：“少爺，我需要那份工作……” 愛蝶不置一言，將手中喝茶的青瓷茶甌用力擲向尤華子，青瓷甌在尤華子身邊裂成粉碎。

尤華子匍匐的身子更低了，只聽見愛蝶少爺強忍的啞吼：“你所謂的工作就是去‘康居酒壚’賣笑？就是把自己弄成‘康居酒壚’的舞姬？！”

“你簡直是不要臉！”愛蝶用日語罵道。

尤華子害怕極了，但暗地裏又非常不解：平素愛蝶少爺如此喜歡康居酒壚的美姬，但為何聽聞自己與康居酒壚沾邊，竟憤怒至此。

她淚流滿面，磕頭道：“少爺您早點休息，明天我把衣服還回去，以後不去就是。”

尤華子哭泣良久，一邊淚水打濕地面，一邊萬分小心，不能讓淚水弄髒衣服。

愛蝶仍在生氣，尤華子起身告退。

愛蝶叫住了她：“我們關西遊家的女人不能去做舞姬。你聽清楚了嗎？”

連載小説《長安櫻花》及小説封面設計，已經過WGA、時間戳認證等版權保護措施，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版權保護。《長安櫻花》是蘇子嬌“長安三部曲”（《長安教坊》、《長安胡姬》、《長安櫻花》）的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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