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愛凌讓我想起了誰?一個上私立學校、資源和成長環境優渥的中英混血兒_風聞
纵想-2022-02-15 18:54
作者:微博@CX_coco
谷愛凌讓我想起了誰?
2018年我在孔院當老師,其中一個教學任務是,每週四下午坐半小時公交,半小時火車,再步行半小時,去一所位於Winchester周邊鄉村的私立學校上中文課。
在那所學校我只有一個學生,其實相當於是私教。
有人可能會問,為什麼為了一個學生要去那麼遠的學校上課,原因很簡單,私立學校是有課時費的,而孔院在公立學校的課程是免費的,所以這對於我們來説,是一個可以盈利的、必須爭取的項目。
我的學生是一個混血小女孩兒,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十歲,準備上year 5。
媽媽是中國人,爸爸是英國人,疫情前每年都會在中國度過兩個月。口語很好,但是書寫一團糟。學習漢語只是她生活中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她還要花很多時間練習鋼琴、芭蕾、拉丁語。
為了讓她好好學漢語,我想了很多辦法,但最終發現,對於這種絕對聰明但不夠有耐心且課餘生活太豐富的孩子來説,最有用的辦法還是從興趣抓起,於是帶着她寫毛筆字,也做了很多字卡。
現在回想起那一年和她的相處,可能是我當老師以來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儘管我每次都要花很多時間在路上,去了學校也只是和她上一小時課。完成學習任務之後,我們會坐在一起聊天,吃我帶給她的小零食(不合規矩,I know,但我太喜歡她了,就想看她開心)。我問她喜歡吃什麼中國食物,她回答:“韭菜盒子”。
和她相處的過程中,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文化休克。這種文化休克不是來自中英差異,而是,她的資源和成長環境實在是太好了,普通孩子難以想象的那種,很難不羨慕。
有一次我們在學習pillar(柱子)這個詞。她説“我家門前就有pillar”,我説真的嗎?我很想去你家玩(我用了house這個詞)!
她立馬糾正我,説她住的不是house,是mansion。
我一下就不知道該説啥了。
後來才知道她們是從倫敦搬來的。之前住在倫敦的時候,經常會去街上擺攤賣自己不用的小東西,然後捐給慈善機構。
我感覺這也是她受教育的一部分。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還會去另外一個社區學校上班。學生全部都是難民二代,家長下班很晚,沒辦法來接小孩,所以免費“寄存”在學校,漢語課作用相當於晚託班。那裏的孩子不會有錢學鋼琴,也不會拉丁語,當然也不會住在mansion裏。
一學年結束的時候,孔院覺得這門課上得還是不夠划算,所以我也離開了那間私立學校。最後一節課,我從中國超市買了很多很多零食,還寫了一張小卡片送給她,和她道別。我們坐在學校操場旁邊的長椅上,一邊吃巧克力派,一邊看遠處的小孩踢足球。
我問她:“你喜歡中文課嗎?”
她想了一會兒説,其實一般,她喜歡的是,我是她的中文老師。
我又問:“那你喜歡什麼?”
她説她喜歡數學,喜歡體育,當然最喜歡的是“玩”。
分別的時候她給了我她的電子郵箱,對我説,“你要寫信給我,我也要寫信給你,我們以後一起在中國玩。”
我説,“好。”
但是我再也沒有聯繫過她。
因為我很喜歡她,可和她相處的過程中,我總是有點難過。
很多孩子非常努力才能擁有的東西,她一生下就有了。
而我能認識她,僅僅是因為,機緣巧合下,我成為了她的中文老師。
十歲的我和十歲的她,不會出現在同一個拉丁語班。
谷愛凌最幸運的是什麼?不是出生在超級精英家庭裏,而是她幾乎在很小的年紀就知道自己熱愛滑雪(當然也是經歷了多方嘗試探索的結果),併為此付出了努力,且她的環境可以支持她去完成這一切。
很多人,大部分人,沒有環境,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而社區學校的孩子甚至沒有所謂探索的機會。
所以在看見谷愛凌的時候就想起了我的混血學生。心情是一樣的:羨慕且略帶傷感。
世界的參差存在嗎?當然存在。
兩個世界的人,互相不能理解,不能共情,其實也沒有太大關係。
所以谷愛凌可以説“app store上有free vpn”,社區學校的小孩也可以仰起頭對我説,“老師,我家沒有蠟筆,我沒辦法完成你的作業。”
我們傷感的原因是目睹了兩個世界的同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