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愛情」遍地，我卻更懷念她_風聞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今天的分享來自過年在家的一次發現。

飄整理了下中學時的課本，發現上面貼了好多當時流行的劇照貼紙。

當時就喜歡看劇的飄，沒想到長大後真的做了這份職業，着實讓人感慨。

飄的扉頁貼的，是央視版《白蛇傳》。

別看劉濤如今因為形象固化，以及演技問題引發了很多爭論，但當年的白素貞形象着實驚豔了飄許久。

雖然有《新白娘子傳奇》和電影《青蛇》珠玉在前，但劉濤版《白蛇傳》也算是一代人童年記憶組成部分。

而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創新且紮實的劇本。

沒有程序式對傳統故事的復現，而是更着重於展現白素貞和許仙的愛情，以及對人間真情的展現。

就像網友所説，只有這一版本的許仙才讓我覺得白娘子的付出是值得的。

作為中國四大民間愛情傳説之一，相比於天仙配、孟姜女、梁祝，白蛇傳是唯一一個講述人妖相戀的故事。

人，自然可以因各種原因動情。

但妖，一個蛇妖，一心想成仙的千年蛇妖。

且不説不懂情愛，就算是懂，又怎願為了一個男人捨棄這千年道行？

因此，《新白娘子傳奇》加了“報恩”這一情節，為這段妖凡戀找到一個合理的動機。

報恩，固然可以讓我們理解為什麼白素貞只是初遇許仙，就能在之後為其辦藥堂、盜仙草、水漫金山寺、身入雷峯塔……

但這種單方面的情感傾向，一則，難免使得這份愛情摻雜了些許功利性，不夠純粹。

二則，白素貞的形象被塑造得過於完美，也導致了許仙形象的單薄。

他在《新白娘子傳奇》裏更像一個被動者。

被報恩，被相愛，被救活，被成仙……

因此如今我們想起許仙，印象大多就只有書生氣，甚至可以説是懦弱。

可央視版《白蛇傳》，則給了這段愛情另一種可能性——

讓許仙愛上白素貞。

妖不懂情，人卻能為情一往而深。

因此，《白蛇傳》講的其實是一個想成仙的千年蛇妖，因為一個男人的追求，一步步觸碰情、理解情、困於情的過程。

這一改動，讓這份愛情，即堅定，又悽美。

《白蛇傳》一共有30集，可直到18集，許仙和白素貞才舉辦了婚禮。

前面一半的劇情，處處可見許仙對於白素貞的愛。

在這一版裏，許仙和白素貞的初遇並非在斷橋，而是一個仙、魔、人混居的“半步多”靈界客棧中。

初遇，許仙對白素貞一見鍾情，便開始了直白的追求。

聽説白素貞沒有看過星星，就帶她去蘆葦蕩  ，跑出滿臉割傷，只為讓她看到螢火蟲。

哪怕知道她是蛇妖，也願意捨身相救。

但此時的白素貞，卻只是一個想要成仙的千年蛇妖，她不懂情愛，卻依舊被這個傻小子的誠心所打動。

願意用觀音所贈的仙丹，換通界舟上兩個位置送許仙回到人間。

沒想到的是，在通界舟經過忘情槌陣時，許仙被法海變成的白素貞騙回頭，被忘情槌砸到忘記了“半步多”的一切。

也忘記了自己喜歡的千年蛇妖白素貞。

可這就能看出許仙的真心了。

回到人間後，許仙再次在斷橋和白素貞相遇。

雖然許仙已經忘卻前緣，但他又一次對白素貞一見鍾情。

並在第二次見面之後迅速向白素貞表白。

甚至在之後為了證明愛意，願意縱身跳下試情崖。

可以説，前期的許仙，就像是一個痴情的傻子，一個直球的表白機器，一個一見白素貞就愛上的程序啓動器。

但想來也只有這樣願意為其赴死的情感濃度，才能融化一個修煉千年的蛇妖的心。

正是在許仙不間斷的表白心跡，和堅定付出後，白素貞也終於為情所動，決定放棄了成仙大業，選擇和許仙留在人間。

他只是個窮書生，膽子很小，最怕刀啊劍啊的。不過，他心眼好，很善良，很會替別人着想，説起話來，滿口愛心。他還告訴我，如果有一天能到這西湖邊，坐在一條瓜皮小艇上，燒一壺小酒，做幾樣小菜，看着滿天的星星，他呀，就做給我看，原來真的有星星，和他説的一模一樣，他沒有騙我。

在這份愛情中，許仙，是始終如一的深情。

而白素貞，則是從一開始的懵懂、到剋制、再到糾結，最後沉迷其中。

正因為許仙願意為了白素貞放棄生命，  白素貞才願意許仙放棄成仙大業。

相比於  報恩緣起，這種兩顆真心逐漸走進的愛情發展，更純粹，也更讓我們相信。

而如果説開頭的改編，是讓許白的愛情更純粹，更堅定。

那麼結局的改編，則讓這份愛情，更悽美，也更蕩氣迴腸。

《白蛇傳》的結局沒有文曲星轉世投胎，沒有許仕林狀元救母，也沒有許白法三人成仙。

這一結局並不美滿，甚至可以説是一部悲劇。

但這種悲劇並不絕望，因為許仙和白素貞的愛情是圓滿的。

到了後期，法海因為執念已經成魔，觀音讓白素貞暫避南海，但為了許仙，她自願走進雷峯塔。

相公，你站穩些，不要流淚。法海以為他贏了，沒有，贏的是我們。我們有的，他這輩子都無法懂。我想成仙，卻做了人。他想成佛，卻成了魔。我們在半步多初次相逢，我是蛇妖，你是書生。你救了我一命，我還你一生。

而許仙，則為了白素貞，自願剃度為妻掃塔。

就在許仙到達雷峯塔時，呼喚塔裏的娘子，這時一把紙傘，一把二人初遇時的紙傘，飄到許仙頭上。

兩個人就這樣隔着雷峯塔相伴到老。

在最後一個鏡頭裏，許仙已然老態龍鍾，但白素貞還是在塔內為他撐着那把破得只剩骨架的紙傘。

一把紙傘，從二人初遇到相伴到老，成為了兩個人相愛一生的證明，也是對許白愛情的昇華。

“天若無雨，地上無傘。”

傘成了兩人的定情之物，而這情，也在西湖成了永恆。

所以雷峯塔的存在，只能證明法海的無知與可笑。 

他或許能阻斷許白的婚姻，斷絕二人的往來，可卻阻攔不了這兩個人心的歸處。 

塔外是奉行“一生一世只對娘子好”的許仙，塔內是“陪着相公老看着相公死”的白素貞。

許仙和白素貞，已經不需要靠廝守纏綿來證明他們的心。

他們的心，早就跨越了時間、空間，永遠陪伴在一起。

任再高的雷峯塔，也鎮壓不了這人間真情。

也只有這樣的愛，才值得在西湖千年萬年傳承着。

劇情的精妙，源自編劇的功勞。

很少有人知道，《白蛇傳》的編劇並非行業大咖，而是兩個剛畢業的女學生。

新手編劇，固然會讓劇本有些生澀，但同時也會給劇作帶來一股清新之氣。

不得不説，《白蛇傳》可能是飄看過的古裝神話愛情劇裏，台詞文氣最重，也最動人的一部。

其中許仙的台詞，時隔多年，還曾多次登上熱搜。

不論是對白素貞的多次表白，還是證明自己的心有所屬，既真摯深情又不顯油膩，完美地展現了對愛的真心和堅定。

許仙：“恐怕這病……是因姑娘而起。”

白素貞：“胡説，我們才不過見了兩三次，怎麼就因為我而病了呢。”

許仙：“兩三次的確不多，也許姑娘不覺得什麼。可是人生不過七十，除了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就只剩下了五十。這五十又要除去一半的黑夜，便只留二十五。再想吃飯飲茶，沐浴更衣，做工生病，東奔西跑，又耗費了多少時日？真正留下來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的日子，掐指一算，其實少得可憐。我並不想讓姑娘覺得我是個花言巧語的登徒浪子，我只是想告訴姑娘，可如果我這輩子只有兩三次機會和姑娘邂逅的話，前兩次我已經浪費掉了，只剩這一次，我是不能放過的。

白素貞：你到底想説什麼。

許仙：我要説的是，打我第一眼見到姑娘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這段話，出自二人回到人間後，許仙第二次見到白素貞。

如果説許仙不間斷的直球輸出讓人覺得過於衝動，那麼這些文氣深情的台詞，則讓這種直白變得真摯而可信。

而另一段，卦婆婆在試探許仙對白素貞究竟有多少真情時，許仙的回答，卻既平靜又堅定，既樸實又深情。

卦婆婆：唉，俗話説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傻小子，想跟人家雙宿雙息，哪有那麼簡單？一千年啊，就算她輸得起，你又輸得起嗎？

許仙：老人家難道不相信我的心嗎？

卦婆婆：不是我小看你，傻小子，男人的心向來搖擺不定。你現在把心放在她身上，過了今晚，還不知道明天又在誰那裏呢？

許仙：婆婆説得好沒道理。別人都説你能未卜先知，我看倒不見得。我的心只有我知道放在了何處，它一直放在那裏，從未動搖過。

卦婆婆：現在心裏只有她一個，日後碰到比她更美更好的，難保你不會動心。

許仙：就算碰到別的更美更好的女人，也自然會有別的更美更好的男人去配她。關我何事？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我的心自然只在那一處。

其中這句“就算碰到別的更美更好的女人，也自然會有別的更美更好的男人去配她”一句，頗有《白馬嘯西風》裏“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的執拗味道。

如果説台詞的浪漫，是對許白愛情的渲染。

那麼一些編劇新加入的劇情，則其展現了其對正與邪、人與妖的對立探討。

就拿半步多時期，白素貞和小青發現當地三年滴雨未下，為了救人，盜得龍王令牌行雨。

八兩、法海、許仙三人發現雲端有妖氣，三個人三種態度，既符合人物性格，也為後文埋下伏筆。

八兩身為刀客，因此覺得不過是江湖術士的花招而已。

而法海不思降雨對百姓的益處，只看到妖氣瀰漫，覺得有妖怪就應該除掉。

這和後文他即便知道白素貞是好妖，也要除掉最終執念太深走火入魔一脈相承。

而許仙卻説，管他道士妖孽，總之，百姓有救了。

這也為後文他發現白素貞是蛇妖后，依舊喜歡她埋下伏筆。

劇中這樣小細節比比皆是。

再比如鯉魚精紅姑。

同樣是妖，同樣是和人相愛後生下孩子。

她其實是白素貞的另一種結局。

法海執意要收紅姑的孩子，認為妖的孩子也是妖，也要收。

但不想，  鯉魚精的孩子是人不是妖，以至於不分人妖，不辨善惡的法海被天收了天眼。

而當鯉魚精和丈夫來到人間後，被眾人唾罵痛打。

丈夫俞七郎不能忍受孩子見到孃親半人半魔的慘狀，求法海收了他娘子。

這也讓白素貞開始了對自己身份暴露的恐懼。

但之後白素貞暴露真身，許仙知道她是妖后，還是願意為她跪求百家炭。

對比俞七郎，更顯許仙真情可貴。

而正邪、人妖該怎麼區別，編劇其實一開始就告訴了我們答案。

許白初遇的“半步多”，仙、魔、人混居，就是在説明仙、魔、人三界之間其實僅僅相隔一線。

如果説正與邪是魔與仙的界線，那麼情，就是劃分人與妖的界限。 

因此最後，法海才會因執念成魔，白素貞也因懂情而成人。

如果説許白愛情是骨架，那麼副線人物所展現的人妖之辯，正邪之説則是《白蛇傳》的血肉。

骨架有了，血肉有了，而靈魂，也就本劇的主題，則是一個“情”字。

但這“情”也不單單只是許白的愛情。

早期的白素貞一心成仙，菩薩就讓她到人間來收集八滴眼淚。

分別是“生老病死，愛恨離別”。

但一開始這二人並不懂眼淚的意義。

所以有一集小青花錢買眼淚。

那些人為了能得到錢，只是乾嚎擠淚。

雖然流出了很多的淚，但那些眼淚因為沒有真情實感，都只是水而已。

而真正稱得上淚的，應該是一種人間情感的結晶。

所以，後面所出現的每滴眼淚起源，都是一段飽含真情的故事。

“生”淚，出自一個難產卻又最終將孩子生下的母親眼裏。

“老”淚，來自與父親八兩剛剛相認，卻又再度分別的連翹眼裏。

“病”淚，出自一對相思成病，終成眷屬的有情人眼裏。

“死”淚，出自看到許仙為白素貞跳崖後而傷情的卦婆婆眼裏。

“恨”淚，來自跪求法海收了自己娘子紅姑的俞七郎眼裏。

“別”淚，出自思念死去的孃親的十天眼裏。

“離”淚，出自感染瘟疫，昏死前想起來半步多經歷的許仙眼裏。

而白素貞，也在收集眼淚的過程中，一步步感受到人間的喜悦與悲傷。

因此，最後一滴淚，“愛”淚，是出自自願走進雷峯塔的白素貞自己。

經歷人間萬象後，白素貞最終變成了一個人，一個要和許仙相愛的女人。

所以，與其説收集，不如説觀音是讓白素貞下凡體驗人類的喜怒哀樂，品嚐人間的苦辣辛酸。

只有把這八個字一一都嚐盡了，才是完整的人生。

而這些眼淚的收集，也讓一個“情”字貫穿全劇。

不論得失，一心為姐的小青，一直守護在白蛇身邊的姐妹之情；

錯把許仙認成負心漢的連翹，又在得知真相後再度愛上許仙的單戀之情；

曾經拋妻棄子立志除妖的八兩，和女兒連翹重逢又分離的父女之情；

以及小青和十天似有若無的母子情，小青對杜仲情竇初開的愛情，十天跟小人蔘精的友情，大鬍子對許仙的兄弟情，許仙和姐姐的親情……

而就算最執迷不悟，走火入魔的法海，也有和十天的師徒情。

所以如果説《新白娘子傳奇》是講述一個人妖相戀的民間傳説，那麼《白蛇傳》則是在講述白蛇在收集眼淚的過程中，見證的人間各種真情。

從而變得更像人。

它講的，就是人間有情。

而如今的仙俠劇，主題似乎同樣是“情”。

且為了讓此情可待成追憶，編劇甚至讓時間跨越了三生三世，把主人公的身份架到了帝女仙君。

誠然，這樣的設定，這樣的陣仗，更讓人覺得蕩氣迴腸，驚心動魄。

但當我們再度回顧《白蛇傳》，聽到那句“到這西湖邊，坐在一條瓜皮小艇上，燒一壺小酒，做幾樣小菜，看着滿天的星星”，感受許仙所描繪的最樸實的愛情。

難道不會更加觸動？

什麼是情，就是像許仙所説：

我想，情就是西湖的水吧。西湖的水， 靜的時候很美，美的賢淑。起風起浪的時候也美，美的狂放。下雨的時候 ，雨水和湖水連在一起，就更美，美到點點滴滴！

它不見得深刻，也沒那麼偉大。

卻是屬於人的情感。

這種真情，或許我們身邊還有，但在如今的國產劇中，卻已經很少見到了。

它漸漸不被看得起。

曾經國產劇中的妖凡戀，讓我們看到妖的無奈，人的意志。

在術法有盡，情卻無禁中，咂摸出七情六慾，五色人間。

而如今的國產劇，卻似乎誰都是神。

但排在前面的，卻都是人設、地位、爽感，“  情”字，反而往後稍稍了。

也對，當不再有“人”，遑論人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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