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中國的入侵植物氣味不可描述，美國人無奈年年要聞_風聞

　　撰文 七君

　　啊，春天到了，不可描述的氣味還會遠嗎？

　　你腦海中出現的是石楠嗎？但是，今天我們要聊的不是困擾同胞的傳統男味植物石楠，而是另一種令美國人上頭的來自中國的男味植物。

　　豆梨的花。圖片來源：wikimedia

　　這種令人左右為難的植物還非常美貌，它就是曾被當作美國梨園救世軍引進，卻變成入侵生物的豆梨。

　　是的，我國有佔據校園的石楠，美國有橫遭白眼的豆梨。因為和石楠類似，豆梨的花香有點男性生殖泌尿科的味道，在著名的美國俚語詞典——城市詞典（Urban Dictionary）中，Bradford 豆梨獲得了“精液樹”的冠名。

　　城市詞典（Urban Dictionary）中，Bradford 豆梨也被叫做“精液樹”。

　　康奈爾大學的植物學教授 Eloy Rodriguez 解釋道，豆梨花的臭味來自胺類物質，如魚腥味的三甲胺和二甲胺。胺的分子結構和氨類似，因此“臭味相投”。人的體臭，比如胳肢窩味的一部分來源就是胺。

　　豆梨製造胺類物質主要是為了吸引蒼蠅等鍾愛酸臭的授粉動物幫其傳粉，並不是為了提醒人類這是繁殖的季節。不過，這種長在土裏的“螺螄粉”是怎麼登陸美國，還在那裏變成了入侵植物了呢？

　　豆梨（Pyrus calleryana）原產自我國，是薔薇科梨屬大家族中的一枚落葉喬木。因為能結出迷你的小果子，才被取了這樣的名字。

　　豆梨的果子。圖片來源：wikimedia

　　豆梨十分上鏡，早春能開出成片的白花，五瓣花有點像櫻花。豆梨也有“櫻花線”，也就是説在豆梨的花季，豆梨花海如同颶風過境一樣，按時序掠過整個美國；到了秋天，豆梨的葉子則變成楓葉紅，一整年都具有值得打卡的美貌。

　　秋天的豆梨。圖片來源：wikipedia

　　但是豆梨被引入美國並不是因為它的外表，而是它的抗病力。事情要從美國的梨園説起。

　　豆梨最早是在1909年被帶到美國的。一開始，豆梨默默無聞，但是後來在美國的梨樹的種植中心——北卡羅萊納和俄勒岡州出現了嚴重的疫病——梨火疫病，這場植物流行病讓豆梨得到了重視。

　　俄勒岡的一位叫做 Frank Reimer 的植物學家偶然發現，豆梨對梨火疫病有抵抗力，它可以當作梨樹的砧木，這樣嫁接在上面的經濟作物西洋梨（Pyrus communis）就不會得病了。

　　西洋梨（Pyrus communis）。圖片來源：wikimedia

　　於是，他拜託華盛頓的植物學家 David Fairchild 引進更多豆梨。Fairchild 轉而請求常在東亞探險的 Frank Meyer 幫他去中國採集豆梨。1916年，Meyer 啓程探尋豆梨。

　　豆梨在我國許多省份都有分佈，如江蘇、浙江、江西、廣東、廣西、安徽、福建、河南、湖北、陝西、山東。後來他在湖北宜昌找到了豆梨。他找到的這些豆梨生長在乾旱貧瘠的山坡上或者潮濕積淤的水塘邊緣。

　　Meyer 還拍攝了這些豆梨的原生環境的照片。恐怕他不會料到，這些照片也成了豆梨“生生不息”的入侵潛能的最初見證。

　　1917年，Meyer 拍攝了豆梨在乾旱和積水環境中生存的照片。圖片來源：F.N. Meyer/USDA National Agricultural Library

　　到了20世紀50年代，美國農業部的園藝學家、後來的美國國家植物園園長John L. Creech 看到了豆梨作為園林植物的潛能。

　　Creech 和同事在豆梨中選育出了一個適用於園林綠化的品種，並用州政府官員 F. C. Bradford 的姓將其命名為 Bradford。Bradford pear也成了現在豆梨在北美的俗名。

　　弗吉尼亞州路邊的豆梨。圖片來源：wikimedia

　　Bradford 豆梨樹幹筆直，樹型左右對稱，花朵美貌而且是春天最早開花的樹木之一，賣相頗佳。

　　更重要的是，豆梨的抗病力很強，能在乾旱或潮濕、過酸或過鹼，或營養匱乏的各類高難度土壤中生長。因此在推出市場後，Bradford 豆梨受到追捧，在美國大大小小的市政街道上被種植。民間也開始培育其他的豆梨品種。

　　每年春天是圍觀豆梨入侵範圍的好時節，因為豆梨在此時開出一大片美貌的白花。圖片來源：Nancy Loewenstein/Auburn University

​　　Creech 的本意是為美國人帶來幸福，但沒想到這種來自異域的植物在經過他們的選育後，變成了生態炸彈，成了最受唾棄的入侵物種之一。美國國家植物園現任園長 Richard Olsen 表示：“豆梨從美國人從小看到大的優秀樹木變成了災害。”

　　豆梨長得快、不容易生病、不挑土質當然是成為入侵物種的基本質素，但是豆梨旺盛的繁殖能力則是人為事故了。

　　實際上，Creech 早就料到果實豐富的豆梨有可能無序繁衍，因此特別選育了無法結果的豆梨基因型，防止其肆意擴張。

　　這是因為，Creech 選育的初代美國豆梨具有自交不親和性：如果你用它自己的花粉，或者同一個品種（基因型）的豆梨花粉給它自己的柱頭授粉，就不會長出果子。只有不同品種（基因型）的豆梨切磋DNA才能生下後代。也就是説，初代 Bradford 豆梨必須異花授粉。

　　研究者們的設想很美好，用嫁接，即無性繁殖的方式就可以做到哪裏要種點哪裏，豆梨不可能出現在人類沒授權的地方。

　　豆梨被當作行道樹。圖片來源：pixabay

　　這本來是防止“盜版”豆梨傳播的防火牆，但是這道防火牆有個後門，那就是豆梨可以雜交啊。

　　原來，豆梨嫁接的砧木往往也是豆梨，這些老樁可能長出枝條，枝條開花後就會“感染”附近的豆梨，結出果子。此外，如果不同品種的豆梨種得太近，其他品種的花粉也能讓本品種的豆梨結果。

　　豆梨果子被鳥吃了拉了，在別處長出雜交豆梨，雜交豆梨又可以相互切磋DNA，這就開始了擴張的自激振盪。

　　漫山遍野的豆梨。圖片來源：Midwest drone services LLC

　　實際上美版豆梨突破繁殖防火牆的屬性早有預兆，甚至被它的發明和推廣人記錄了下來。

　　比如，Creech 曾注意到一些砧木會長出新枝，它們的花粉有能力“污染”Bradford，只不過急於推出新園藝品種的他並沒有在意。

　　此外，1977年 Ackerman 也發現了不詳的跡象：試驗園裏長出了鳥屎帶來的新品種豆梨，它的一個親本就是 Bradford。然而 Ackerman 也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還把這個新品種命名為白宮（Whitehouse）。

　　除了繁殖力強，由於豆梨枝椏茂密而壽命相對較短（只有30年不到），上一代人種植的豆梨在一場暴風雨過後很容易掉下一大片枝條，有嚴重的安全隱患。圖片來源：wikimedia

　　到了20世紀90年代，豆梨的入侵已經到了無法被忽視的程度。現在，豆梨被美國29個州列為入侵生物。奧本大學的植物學家 Nancy Loewenstein 介紹，在南方的阿拉巴馬州的河邊、種植園以及工業用地上都可以找到豆梨。美國的一些城市，如匹茲堡和肯塔基州的列剋星敦已經禁止栽種豆梨。

　　911事件發生時，一株豆梨奇蹟般地經受住了當時的火災和爆炸，現在矗立在世貿中心廣場上。圖片來源：JIN LEE, 9/11 MEMORIAL & MUSEUM

　　然而，在美國的許多大城市，如紐約和匹茲堡你依然可以感受到豆梨報春的不文明氣息。無法反抗豆梨氣味的話，還是盡力享受植物力比多的美吧。

　　山川異域，騷氣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