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被困住的女性,織出永不凋謝的冬奧花束_風聞
人间后视镜-人间后视镜官方账号-我保证,故事与你有关。2022-02-21 08:35

【雪條加滿!】是人間後視鏡推出的冬奧專欄。本系列聚焦低温冰雪世界中的高温故事。在冬奧賽場的聚光燈外,是一系列彼此迥異的人生關鍵詞。他們用自己的熱愛,書寫着屬於普通人的“冰與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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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屆冬奧會不同,本次北京冬奧會的頒獎花束採用“海派絨線編結技藝”,被稱為“永不凋謝的絨線花”。負責其中部分鈎編任務的,是來自天津潮汐濟困中心的成員和志願者們。平時,她們是陪讀媽媽、留守婦女、殘障女性、重病患者……因為北京冬奧會,她們被密集的針目編織了起來。
2月5日,中國短道速滑隊在混合團體比賽中,奪得冬奧會的首金。但比賽結束後,現場只給運動員們每人頒發了一個冰墩墩。這是自1998年長野冬奧會以來延續下來的慣例。由於天氣太冷,出於對運動員的考慮,頒獎環節會另行舉辦。
沒成想,這個普通觀眾不太瞭解的慣例,在天津新城鎮樑子村炸開了鍋。李紅玉的微信一刻不停,她的姐姐們都在問:“我們的花兒怎麼沒上啊!”
49歲的李紅玉,在這個村子當了17年的婦聯主任。村裏的婦女普遍比她年齡大,李紅玉用天津話稱呼她們“我的結屆(姐)們”。“結屆們”口中的花,是此次冬奧會一個非常獨特的元素:編織絨線花束。

🟧 北京冬奧會頒獎花束。受訪者供圖
在北京冬奧會獲得最高榮譽的運動員,手裏拿的不是往屆採用的鮮切花,而是帶着手工温度的絨線花。從鮮花變絨花,不僅保留了奧運頒獎的傳統,也大大降低了鮮花所需的運輸和管理成本,絨線花永不凋謝、低碳環保,和“綠色奧運”的理念一脈相承。
絨線花束裏,包括玫瑰、月季、鈴蘭、繡球、月桂和橄欖6種花型,分別象徵着友愛、堅韌、幸福、團結、勝利與和平。

🟧 2022年北京冬奧會,谷愛凌獲得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冠軍,在最高領獎台上手捧絨線花束。圖源快手@冬奧賽事
這次關係國家盛事的重大任務,由上千名織女歷時3個多月完成。平時,她們是陪讀媽媽、留守婦女、殘障女性、重病患者……因為冬奧,她們被密集的針目編織了起來。

關超是天津市潮汐濟困中心的發起人。這是一家成立於2019年的慈善組織,把重病患者、殘障人士、單親媽媽、農村困難女性等較為“邊緣”的女性羣體組織起來,通過教授編織等手工技能,讓她們獲得一技之長。
過去幾年,關超經常帶領潮汐中心的上千名織女,通過接客户的編織訂單為她們增加家庭收入。

🟧 潮汐中心成員正在編織絨線花
平時的練兵,在這次的冬奧會派上了用場。
2021年9月初,關超收到婦聯委託,要為冬奧編織部分花束。10月份,合同正式簽署,潮汐中心接下了編織1600支繡球、800支月季的訂單。從那時起,關超就開始着手組織自己的織女隊伍。從最初打樣的20幾個人,逐步拓展到200多位來自山東、山西、甘肅、廣東、廣西等多個地區的織女。
關超知道,不同於標準化的工廠作業,要指揮好全國幾百名在家工作的“娘子軍團”,一個高效的管理系統必不可少。首先,時間一定要往前趕,再往前趕。合同期定在2021年12月底,但關超要求大家一定要爭取在12月上旬就完成所有的編織任務。“我們在排工的時候,計劃至少要提前10天完成全部的工作。”她習慣了要為所有未知的事情做預案。“做這個活不可能可丁可卯,那樣必然要出錯。”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在寄出材料包之後,團隊成員對每一位織女進行進度跟蹤,“比如她承諾10天之後寄回200片葉子,那麼在第5、6天的時候,我們就回去問問她的完成度。”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從2021年10月初接下訂單,到2022年1月初寄出最後一批花束,整個團隊經歷了雙十一、雙十二、聖誕節、元旦節等電商營銷節點,“很多快件全堵在路上了。”2021年12月底,西安因疫情經歷了封城,“我們在西安的織女活兒幹完了,東西寄不出來,真的是很恐怖。”如果不是提前規劃了時間,這些意外情況都將造成無法交付訂單的嚴重事故。
高效的組織流程,讓關超的團隊獲得了更多的訂單。“當時恆源祥看到我們的工期是超前的,就在11月底的時候追加了訂單。第一次給了1萬4千片,後來又追加到2萬6千片。可以供3000多支月桂的使用。”

🟧 潮汐中心成員正在編織月季
除了嚴格進行時間管理,關超還對所有織女提出一個要求:整個團隊最終交付的成品,必須是一次性通過,沒有任何瑕疵。為此,從一開始,就需要死磕驗收標準。
在派發任務的階段,關超要求每位織女先鈎織10個左右的樣品。完成後,把樣品尺寸拍照返圖,再在寄回來之後挨個檢查實物,織物乾不乾淨?有沒有露出鐵絲?葉柄有沒有纏好?縫合是否對齊……一旦有誤,需要馬上修正。
織女們畢竟是手工作業,對毛線的鬆緊度把控不一致,關超為織女們提供統一的物料。“我們寄出的材料包,包括圖解、教學視頻,毛線。驗收時成品的尺寸、用單線還是雙線,寄回時織物的擺放方式,都有標準。”

🟧 組裝前的繡球小花
甚至連鈎針也要統一採購。鈎針有不同的尺寸和材質,型號根據不同國家的標準也會大有不同。“就像大家習慣用不同的筷子,竹子的木頭的,韓式的中式的,長度和粗細都不一樣。”鈎針不統一,會導致成品出現巨大的誤差。鈎織一朵繡球小花,“有時候兩根鈎針看起來是一樣大的,但不同牌子的鈎針勾出的花,可能與標準鈎針織出的產品尺寸相差1釐米。小花一共才3釐米大,出現這麼大的誤差,這朵花還能要嗎?”
因為織物的特性,鈎針使用錯誤,還會直接影響花束的美觀度。“標準尺寸的小花,鬆緊度適中,所以會微微卷曲,跟真花一樣鮮活。一旦鈎針的尺寸不對,把花織小了,它會變得又扁又硬;把花織大了,又會跟泡發了一樣。”

🟧 月季圖解
最複雜的當屬月桂葉。每一片葉子上有7個凸起處,需要完全對稱。“雖然月桂在整個花束裏是排在倒數第二層,但如果葉子上出現了尖端的不對稱,左右不一致,大小不一樣,那組裝出來的月桂成品就不會有莊嚴、肅穆的感覺。”再加上月桂葉的顏色偏深,難以看清;絨線本身也比大家平時用慣的棉線更柔更細,難以纏繞,更增加了對稱的難度。

🟧 月桂圖解
為此,織女們琢磨出了適合自己記憶的土法。比如記口訣。“四短三長一停頓,三長六超,長一鈎。”一片月桂葉就鈎編完成。“兩針短針,一針中長針,10針長長針,然後一個長針兩個短針。”一朵月季也如此誕生。
個人風格是編織的魅力所在,但關超希望,那束代表榮譽的花送到奧運選手手中時,是最豐盛、最和諧的狀態。

🟧 組裝好的繡球

2022年1月1日,冬奧會頒獎元素正式頒佈,織女們才知道,讓她們忙活了3個多月的“客户”是北京冬奧會。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家屬們也跟着激動。關超記得,“有位織女的老公説,哎呀我老婆的手馬上就金貴了,晚上可不能再洗碗了。”
對關超來説,編織走進奧運意義重大。“我們這幾年做公益的時候,大家普遍會認為編織是一個特別小的切入點。因為這種傳統工藝已經被大工業生產取代了,以前織毛衣靠手織,現在機器都可以織。”關超説,“但是這次奧運的花束,讓手工編織重新走進大眾視野,被賦予了很大的價值感。”
關超從小就會編織。“編織是一個無窮拆解的過程,它的變化非常多,玩它就跟玩解密的性質是一樣的,還有心理療愈的作用。”她想讓自己的愛好為更多人實現價值。

🟧 潮汐中心成員趕製奧運訂單
2016年,關超還是一名媒體人,通過志願活動接觸到了先天性成骨不全症患者。“他們從小就是不斷地骨折,很多人無法接受教育,成年以後肯定也沒有工作。”雖然很多人終身都要坐輪椅,但關超發現,他們的手是非常健全的,編織是很適合他們的一項手藝。
讓關超意外的是,“瓷娃娃”們學起編織的手藝要比普通人快,“別人至少要學3個月,他們一個半月就學會了。”其中一位“瓷娃娃”拿到編織掙來的報酬時,激動地跟關超説:“這是我人生的第一筆收入。”這讓關超覺得,自己的愛好有了更多的價值。
2019年,關超正式成立了潮汐濟困中心,專注於通過編織幫扶困境女性。在拓展過程中她發現,不僅是殘障人士,單親媽媽、農村留守女性、重症患兒媽媽、重病患者、服刑人員妻子等等,很多女性都需要這一份隨時“拿起來就能做”的工作。
濟困中心取名“潮汐”,正是把困境女性視作一朵朵小浪花:當浪花集結,就會有潮汐的力量。通過編織,潮汐中心的織女們每個月的收入大概在500-2000元之間,“有人質疑編織這個錢也太少了,500塊錢能做什麼?”關超解釋,“殘疾人士一個月拿500元,可能掙得比她父母更多,整個家庭地位都不一樣了。我們其實經常會思考一個問題,人為什麼會窮?為什麼會一直保持窮的狀態?正是因為很多女性會持續處於一個非常封閉的狀態。”
關超希望,潮汐中心不僅能教給她們一門手藝,更能成為她們探知外部世界的窗口,實現更多人生的可能性。

劉雪姣曾是一個把自己關在窗子裏的人。
她今年29歲,生活在湖北黃石的一個小縣城裏。從11歲開始,她的人生在病牀上度過:先是患上了過敏性紫癜,後來出現腎炎和腎病綜合徵,治療10年之後惡化為尿毒症。
經歷3年半的透析,劉雪姣在2017年進行了腎臟移植手術。如今,她依舊要去醫院定期複查,按時服用排異藥物。

🟧 受訪者供圖
生病的日子裏,她經常發燒、住院,早早地不上學了。她做過前台,當過電信營業員,但因為身體原因,經常是做一兩個月就辭職回家療養。
獨自在家的時光散亂而漫長。“整天胡思亂想,害怕移植的腎出現什麼新的問題。”劉雪姣説。“宅着也很廢,有時候睡到8點,起來吃藥之後,又回去睡覺或者玩手機。中午起來隨便炒點粉加點青菜雞蛋,這一頓吃不完,晚上接着吃,就這麼毫無目的地過一天,完全看不到這個人有未來新的可能。”
隨意應付生活、應付自己是劉雪姣長久以來的生活狀態。她感覺自己跟社會脱軌了。“多少個夜深人靜時曾想放棄自己,覺得這樣活着太累了,吃不完的藥,打不完的針,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狀態好的時候,劉雪姣會去公益組織做義工,她希望能通過某種方式,證明自己還有價值。清理垃圾、去養老院看望老人,去公園植樹……這些沒有報償的小事都成了她生病時的支點。她甚至簽署了器官移植同意書,“讓生命延續,給別人多一份希望,也算是我對社會的一種回饋吧。”

🟧 雪姣在快手記錄下治病、當志願者的日常。圖源快手@吖~姣姣
在家無事可做時,劉雪姣發現了編織的樂趣。因為身體原因,她一度過上了“主業生病,副業編織”的日子,“編完把作品發到朋友圈,很多人喜歡,還會有人來找我買,挺有幸福感的。”

🟧 雪姣和自己的編織作品
通過一個“瓷娃娃”慈善組織,劉雪姣瞭解到了潮汐中心,並且參與了編織的線上課程。2021年10月,她又嘗試報名了潮汐中心的冬奧任務,成為冬奧織女的一員,總共為冬奧編織了70朵左右的月季,28片月桂葉。
同潮汐中心姐妹們的相處帶給劉雪姣很多新的思考。“我病得久了,個人生活完全被身體指標所左右,總會產生很多負面的想法。但通過跟大家的接觸,我發現我還能有別的生活方式;有的成員可能情況比我更不理想,但她們始終樂觀。”
振作起來,好好生活,會發現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看着一些“瓷娃娃”成員也經歷了戀愛、結婚、生子的幸福,她覺得,自己或許有一天也能實現。

🟧 圖源快手@吖~姣姣
一年多前,劉雪姣交往了現在的男友,不忙的時候,男友主動幫她纏毛線。現在,她重新找到了一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上班已經3個月,比以往所有的工作都要長,生活秩序也重回正規。
她想讓男友覺得,和自己在一起,會有未來。

李紅玉和她的“姐姐們”,同樣是從潮汐中心開始,走上了編織之路。
2021年6月,通過濱海新區婦聯,潮汐中心為李紅玉所在的“津幗家庭手工坊”提供了編織技藝的培訓。“區婦聯告訴我們,這個培訓能幫助一些困難家庭、閒賦在家的大齡婦女,給她們增加收入。”李紅玉説。
在李紅玉所在的樑子村,村民大多是還遷居民,沒有了農活可幹,村裏的姐姐們只能在家照顧老人小孩,生活既無趣,也沒有經濟來源。“我們平均年齡在60歲上下,已經很難找到外面的工作了。家庭婦女不融入社會,也很少出去跟人溝通。天天待在家裏,也容易有家庭矛盾。把她們帶出來,有事可做了,也能貼補一些家用。”

🟧 受訪者供圖
李紅玉召集姐姐們參加了培訓,去年9月,她接到來自潮汐中心的訂單,最終編織了1500只繡球、731只月季,和7600片月桂葉。
為了調動起姐姐們的積極性,從沒拿過鈎針的她,每天翻書、看短視頻,從零開始學起。有的技術難點線上無法解答,她就讓女兒開車一個多小時去往天津市區,當面跟老師請教清楚,好回村裏給姐姐們答疑。

一開始並非那麼順利。李紅玉把姐姐們叫到村裏的手工坊一起幹活,一是方便教學,二是要跟每個姐姐都聊聊天,“我要先弄清楚她參與的動機是什麼?如果是為了解解悶,那可以鈎慢點沒關係;如果是為了貼補家用,那我就會盯着她的進度,讓她多出活。”
有一次,有四、五個姐姐怎麼都學不會,把活兒丟在一邊就打起了撲克。“我一看,這積極性沒調動起來。”李紅玉嘴上沒説什麼,只顧埋頭鈎線,一個多小時過去,姐姐們要回去做飯了,李紅玉把成果遞給她們:“你們看,這小花8毛錢一朵,你們打撲克的時間,我賺了20塊錢,是不是這一天的菜錢就出來了?”姐姐們把她的話聽了進去,從此踏踏實實跟着幹。

🟧 津幗家庭手工坊成員編織月季花朵
十幾年的婦聯工作,讓李紅玉對這些留守女性的境況太過了解。她們雖然不外出工作,但需要負責家裏大小事務,這時候更不能給她們壓力。
李紅玉的團隊裏有一位姐姐,家裏父母癱瘓,照顧父母之餘還要管孩子的飲食起居,負擔很重。“她早上要把父母伺候好了,弄孩子上學,還得拾捯屋子,出門買菜,給全家人做飯。一般是把這些事情都辦完了,才能在中午和晚飯吃完之後鈎一些活兒。”
李紅玉給大家預備毛線從來都是一兩天的量。“做完了再來找我拿新線,這樣她心理上不會因為活兒積壓得太多產生焦慮。心裏輕鬆了,幹出來的活兒才漂亮。”
團隊裏還有一位單親困難母親。白天上班,晚上帶孩子,在倒班休假的時候,做編織賺錢。當她拿到第一筆1000塊出頭的酬勞時,特別開心。“她以前下了班,孩子在複習的時候,頭腦裏就開始胡思亂想。但自從開始做編織,不僅業餘生活充實了,掙的錢還能給孩子學習補貼上。”
如今在李紅玉的團隊裏,有24位姐姐主要負責鈎織,剩下10幾位技能不過關的姐姐,也會被帶着做一些纏線、穿珠等輔助工作。“咱絕對不會讓她們掉這個隊,”李紅玉説,“就是要讓大夥都有這個參與的心態,這樣心才能齊,活兒才能幹好。”
漸漸地,手工坊成了村裏女性的情感交流地。“跟大家交流多了,她們也變得不再閉塞。回去跟家裏人溝通也不僅僅再是那些瑣事,也開始聊一聊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這對她們來説,是比掙錢還高興的事。“姐姐們過年回來之後都説,可膩歪死我了,下一次活兒什麼時候再有?你看,精氣神提起來了,她們就閒不住了。”
幾個月的冬奧會任務完成後,李紅玉粗略算了算,姐姐們每個月的計件收入,平均也有1300塊錢左右。她為這個“戰績”感到驕傲:“這還是在不耽誤她們幹任何家務的前提下。”

🟧 來自津幗家庭手工坊的繡球花

參與冬奧花束編織的隊伍裏,不少是活躍在快手上的織女。生活在吉林長春一個村莊裏的楊雪是其中一位。絨線花代替鮮切花的消息一公佈,楊雪就把潮汐中心編織的手工花視頻發在快手賬號(id:88050476)上,那種驕傲感不言自明,“像中500萬大獎了一樣”。
最初接觸編織是出於偶然,有次,楊雪在快手上聽一位主播提到做編織能賺錢,想着自己也能試試。“最初就是為了牟利。”楊雪説,但隨着大寶二寶相繼出生,她親手為孩子編出小鞋子、小襪子之後,徹底愛上了手工的温度。
如今,楊雪是快手上擁有3萬粉絲的90後編織博主,擁有一間編織工作室,裏面擺放了整整一牆的毛線,還有為直播準備的攝影棚。

🟧 楊雪在拍攝鈎織教學視頻
現實中,她是兩個孩子的陪讀媽媽。2009年結婚後,丈夫讓她辭去烘培店的工作,專心做全職主婦。楊雪每天早晨6點起牀,負責孩子的接送,烹煮一日三餐。如果沒有編織,她的生活就是普通家庭主婦的樣貌。
跟很多織女一樣,一開始,她的家人並不支持她玩編織。“都覺得你這是浪費時間,靠織這玩意兒身體也累完了,能有什麼大發展?”直到後來,楊雪的快手小黃車和微信朋友圈都接到訂單了,一個月下來,收入能支持母子三人的日常開銷,家人才慢慢有了改觀。

🟧 楊雪和二寶
平時來看楊雪直播的,大多是喜歡編織的年輕寶媽。楊雪性格直率樂觀,她們很喜歡聽她嘮嗑。她們在直播間抱怨家庭裏的煩心事:公婆不幫着帶孩子啦,丈夫又跟自己吵架啦……“説實話,大家都過得不算順心,就找我吃寬心丸來了。”楊雪試着從另一個角度開導她們,“我會跟她們説,公婆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要求別人一定來幫你帶孩子;和丈夫過日子,也要動腦筋自己去想突破口。”
她希望姑娘們明白,女性要自己學會獨立,學會成長,學會強大。自己的日子,還得靠自己才能捋順。“我們也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和價值。”
在楊雪的生活中,這根細細的絨線幫助她和上千名織女與世界產生了連接。“女人不是隻能圍着孩子和灶台轉。用心經營,生活始終是不會虧待你的。”她説,自從有了編織,“世界就少了一名家庭怨婦。”
外面的世界在高速運轉,楊雪慶幸自己“沒有與線上的世界脱軌”,“編織雖説不能讓我發家致富,但它能滿足我自己獨立的心。”
從去年8月份開始,楊雪正式成為潮汐中心的一名兼職員工,冬奧編織任務期間,她承擔起遠程教學任務,從早到晚,每隔一二十分鐘就拿起手機看看微信,不厭其煩地為織女們解答技術難題。

🟧 由奧運花束拼成的愛心。受訪者供圖
2月7日晚,北京冬奧會首場頒獎儀式終於來了。在全國各個角落,關超、李紅玉以及織女們守在電視機前,等那束花。
終於出現了。領獎台上,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她們感覺自己都熟悉。“有的運動員也很驚訝,拿起來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關超相信,不同於以往收到鮮花時,運動員會順勢拋給觀眾,這束手工編織的花一定會跟獎牌一起,被運動員們帶回家珍藏。
直到此刻,編織了這些花束的織女們終於親眼看到,一束完整的花,原來是那麼美麗。
作者:阿民
編輯:簡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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