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下黨常向蔣介石提要求，每次都會得到同意_風聞

抗日戰爭勝利後，中共地下黨組織在蔣介石身邊潛伏着這樣一個人。他在人羣中不顯山不露水，但卻能知曉國民黨高層的很多機密。蔣介石與親信、下屬之間發生的事情，他往往在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甚至於蔣介石説給宋美齡的私房話，這人都能搞得到。

這人甚至還時不時地向蔣介石提要求，而蔣介石竟然每次都會照辦。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還能命令蔣介石了。

民國時期的南京

本文的故事，要從報紙上的一條消息説起。1948年2月20日，春節尚未過完，南京銷量最大的《新民報》在頭版顯著位置刊登了一條消息，標題是：“電信局職員嚴繼承十餘日無下落”。

當時的國統區，經濟瀕臨崩潰，社會矛盾急劇激化。即便是在首都南京，諸如殺人、搶劫之類的惡性案件也是層出不窮。區區一個小職員失蹤了，怎麼會上報紙頭條呢？

嚴繼承工作中接觸到的人不簡單。按照《新民報》上的説法，他是鎮江人，時年25歲，在電信局已經工作了5年。因為平日工作認真負責，嚴繼承深得上級信任，被選派從事專線電話服務。服務的對象包括蔣介石、白崇禧(國防部長)、陳誠(參謀總長)等國民黨高級官員。蔣介石數次前往廬山，嚴繼承都隨同前往。

《新民報》對嚴繼承的工作只是説了一個大概。這裏結合其他史料，詳細講一下嚴繼承到底是幹什麼的吧。

在近年來的影視作品中，經常有蔣介石打電話遙控指揮下級的鏡頭。真實的歷史裏，蔣介石的確喜歡通過電話與親信、下屬交流；宋美齡不在蔣介石身邊的時候，兩人也經常打電話溝通。蔣介石作為領袖，當然不可能去記別人的電話號碼。他打電話，都是先打到總機，然後通過人工轉接的。

蔣介石的專線電話總機，正式名稱叫“軍話專用重要台”。這個電信機構直接受蔣介石的侍衞長俞濟時控制，是專門為蔣介石、宋美齡、總參謀長、國防部長、軍務局長、三軍總司令和聯勤司令服務的。蔣介石與國民黨高層打電話，都要通過這個總機。蔣介石離開南京去外地時，這個機構也要隨同。

打電話的具體過程通常是這樣的：蔣介石抓起電話機後，電話自動撥通專線總機，總機接線員會詢問蔣介石要和誰通話，然後設法接通。電話接通後，接線員的工作並沒有結束，他還需要在一旁監聽調整通話質量；也就是説，接線員是可以聽到通話內容的。如果覺得設備有技術問題或者存在被竊聽的風險，接線員有權要求立刻中斷這次通話。對於這種要求，蔣介石每次都是有求必應的。

蔣介石對於接線員的信任是有條件的。有一次，一位接線員在值班時因為內急上廁所，臨時找了個人代班。正好此時蔣介石打了個電話，代班的接線員剛一説話，蔣介石就發覺不對，立刻掛斷了電話。緊接着，侍衞長俞濟時就趕來查問。問明原因後還不算完，蔣介石又專門給這個闖禍的接線員打了個電話。除了在電話裏痛罵一頓外，還説今後再這樣，就把他關起來。

影視作品中，打電話訓斥下屬的蔣介石

專門為蔣介石服務的總機接線員有三人，這三人輪流值班，24小時不間斷為蔣介石服務，嚴繼承失蹤前正是其中之一。很明顯，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失蹤案。很快，從嚴繼承的家屬那裏得知，嚴繼承是2月7日晚上被幾個黑衣人架到吉普車上帶走的。後來才知道，抓捕他的人是國防部保密局(以前的軍統)的特務。

嚴繼承的真實身份是中共地下黨的特工。關於他的信息，文獻中提及的不多。目前所知的是，嚴繼承抗戰前在鎮江電話局工作，抗戰爆發後去了西安。在西安，嚴繼承加入了中共組織。後來身份面臨暴露，嚴繼承跳牆逃脱。經組織安排，他去重慶找到一位老上司。在老上司的介紹下，嚴繼承改名換姓後，又進入到電信部門。抗戰勝利後，嚴繼承又從重慶來到南京，1945年冬天開始擔任蔣介石的專線接線員，直到被秘密逮捕。

有史料提到，嚴繼承被捕後，很快就犧牲了。但他犧牲的具體時間和地點、為什麼會暴露、他的真實姓名以及他的貢獻，到現在都還是一個謎。從目前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嚴繼承始終沒有承認自己共產黨員的身份，也沒有牽連到其他同志。

南京雨花台

嚴繼承的被捕與犧牲，對於地下黨組織來説，是一個重大損失。地下黨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情報來源，怎麼做才能亡羊補牢呢？蔣介石身邊的這些工作人員，都是經過嚴密篩選進來的。中共地下黨組織想派人打入，幾乎是不可能的，唯有在“拉出來”上想辦法。

中共南京市委綜合了各方面的信息後瞭解到，嚴繼承被捕後的空缺很快就被一個新調來的年輕人填上了。這個年輕人名叫車大奎，曾經在廬山牯嶺當過電話班長。車大奎的父輩與總統府軍務局電話監察官兼話務科長王正元關係很好，王正元可以説是看着車大奎長大的。這次，正是通過王正元的介紹把車大奎調進來的。

相比其他兩位老接線員，車大奎涉世不深，而且他的妹妹車隸華就是一名地下黨員。地下黨組織決定，通過車隸華的關係策反車大奎。策反的具體細節，史料上沒有明確説明；目前知道的是1948年冬，車大奎加入了中共，由車隸華單線聯繫。

此時正是淮海戰役期間，車大奎利用工作之便，提供了大量情報，下面就舉幾個例子吧。

黃維兵團剛被包圍時，總參謀長顧祝同打電話向蔣介石建議，放棄重武器和隨軍家屬(車輛缺乏燃料)，全軍立刻輕裝突圍。應該説，顧祝同的建議當時還是有一定可行性的。可蔣介石是這樣回覆顧祝同的：“這個兵團的裝備價值一億美金，決不可以放棄。可令黃維發揚重武器的火力，盡力突圍。請空軍周總司令(周至柔)派轟炸機協助，炸開一條路，打破共軍的包圍！”

這份情報很快就通過車隸華傳遞了出去，至於起到了多大的作用，目前尚無權威説法。真實的歷史裏，黃維兵團困守雙堆集，最終迎來了覆滅的命運。

蔣介石在戰場上節節敗退之餘，想到了找美國人幫忙。他派夫人宋美齡作為特使，赴美遊説拉援助。1948年11月28日，宋美齡坐飛機出發前夕，在上海機場給蔣介石打了個電話。兩人打過招呼後，宋美齡説，“我現在就要起飛了，我很想念你。”蔣介石答覆道，“我很好，夫人要早去早回。”接着，宋美齡問到前方形勢如何，説自己心裏很亂。蔣介石安慰道，正在盡力想辦法。宋美齡又説到，怕自己這次一走就回不了南京了。這時，蔣介石用顫抖的聲音説到，“我會拍電報給你的。” 宋美齡此時也語音哽塞了，回了句：“我等你電報。”這段通話，雖然沒有提及機密信息，卻反應了蔣宋二人慌亂、淒涼的心態。

美齡號專機

隨着局勢惡化，蔣介石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向身邊的人發火，盛怒之下還會隨意懲處出錯的部下。一次，蔣介石要車大奎接徐州空軍羅司令。結果層層轉接中，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最後，電話竟然轉給徐州“剿總”司令劉峙了。車大奎直到兩人通上話了，才發現出了差錯。眼看一場風暴就要降臨，車大奎嚇得冷汗出了一身。還好，劉峙一上來就主動彙報軍情；蔣介石一直等到和劉峙説完，才來責問車大奎。車大奎此時已經想好了説辭，説剛才是劉峙自己打進來的。蔣介石語氣這才緩和下來，要車大奎繼續接羅司令。車大奎這才算是躲過了這一劫。

車大奎除了提供情報，還悄悄掩護過起義人員。1948年的一個冬夜裏，正在值班的車大奎聽到東郊傳來一聲巨響。蔣介石此時正在小營的空軍俱樂部看演出，他馬上打電話給車大奎。蔣介石首先詢問車大奎，關於剛才的響聲，有沒有人打電話彙報；車大奎回覆説沒有。蔣介石馬上讓車大奎接憲兵司令張鎮和首都警察廳廳長黃珍吾，讓他們立刻調查。

一個小時後，蔣介石的電話又打過來了，詢問有沒有結果。車大奎回覆説，沒有收到報告。蔣介石在電話裏大罵這幫人糊塗、飯桶，要車大奎一個一個催。

車大奎猜測，很可能是有飛行員起義，為了減輕載荷增大航程，所以把炸彈扔掉了。於是，他決定設法拖住敵人。首都警察廳廳長黃珍吾可以不用管他，因為他管不了軍隊的事情。憲兵司令張鎮是個厲害角色，他可以去空軍調查。車大奎決定盯住張鎮，他故意每隔半小時就給張鎮打個電話，説等會蔣介石還會打電話找他，嚇得張鎮不敢離開辦公室。

直到次日早上七點多，空軍司令周至柔打電話給蔣介石，確認有一架B-24轟炸機飛走了，炸彈落在了青龍山上。此時，這架起義的飛機早已平安的降落在解放區了。

影視作品中的國軍B-24轟炸機

1949年1月，蔣介石辭去“總統”，由李宗仁接任“代總統”。表面上看，蔣介石退隱去了老家奉化溪口，實際上還在暗中遙控。蔣介石的專線電話總機説是讓給了李宗仁，但侍衞長俞濟時密令車大奎等工作人員，李宗仁的電話，特別是與白崇禧、黃紹竑的通話，每晚都要報告溪口。

1949年三月上旬，行政院長孫科辭職，李宗仁打算讓何應欽接任。何應欽一開始拒不同意，可是後來突然又改口答應了。這個謎還是車大奎解開的。當時蔣介石讓兒子蔣經國出面，找了顧祝同來遊説何應欽。

顧祝同在電話裏是這樣對何應欽説的：“敬公，李代總統讓你擔任行政院長，我看你還是以答應為好。”何應欽一開頭是這樣拒絕的：“這個時候叫我幹行政院長，等於是叫我朝火坑裏跳！”顧祝同馬上使出了殺手鐧，説到：“這是老先生(指蔣介石)的意思，經國叫我轉告的。”何應欽一聽顧祝同這樣講，只能這樣説：“哦……我知道了。”

1949年4月23日，車大奎在南京迎來了解放。臨近解放的時候，車大奎與戰友們做了這樣一件事情。

蔣介石下野後，車大奎的上司王正元在南京留守。王正元為蔣介石服務了12年，掌握大量國民黨方面的機密信息。蔣介石的侍衞長俞濟時與王正元關係密切，曾經向王正元承諾一旦形勢危急，會派一架飛機到南京來接他。可是直到南京解放，解放軍的代表過來接管軍話台，王正元都沒有得到半點飛機的消息。難道兵荒馬亂的，俞濟時把王正元給忘了？

俞濟時並沒有忘記王正元，他在南京解放前夕特意派了架飛機回來接人，可是怎麼也聯繫不上王正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哪裏出現了意外嗎？

南京解放後，王正元驚訝的發現，自己最核心的9個下屬裏面居然有7個是中共地下黨的成員；中共地下黨組織還在自己眼皮底下建立了一個黨支部，車大奎正是支部負責人。正是車大奎他們巧妙的切斷了王正元與外界的聯繫，使得王正元最終留在了南京。

南京解放

後記：車大奎和他的戰友們解放後隱姓埋名，默默無聞，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直到1989年國慶40週年前夕，記者在南京雨花西路的一棟住宅樓裏，採訪了已經離休的車大奎，他們的事蹟才被人們所知曉。網絡上那些關於車大奎的故事，大都來源於這次採訪。

王正元於1975年被特赦出獄，1978年被聘任為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2005年去世，享年96歲。王正元生前撰寫了大量回憶史料，記錄了許多鮮為人知的許多歷史史實。

在王正元的追悼會上，江蘇省文史館領導的悼詞中特別指出：王正元在八年抗日戰爭中，對保持政府最高領導指揮各戰區對日戰鬥的通訊暢通，起到了積極的關鍵作用。在抗日勝利後還都南京，其時部下工作人員絕大部分系中共地下黨員，負責重要軍話台和次要軍話台工作，由於王正元一貫對部下關愛有加，間接的保護了他們。甚至有的地下黨員已被關押，王正元也通過關係以自家性命擔保使其獲釋。（以至於後來台灣報刊將王正元與錢壯飛等人同列為共產黨打入國民黨核心的地下黨員。）因此，王正元對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都是有貢獻的！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

參考文獻

高榆,李素月. 戰鬥在蔣介石專線電話總機旁的中共黨員[J].南京史志,1989,36(5):4-6

王正元. 監聽專員見聞錄[M]. 上海書店出版社,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