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科特迪瓦歷險記之二_風聞

作者：魏文華 曾擔任過外交部團委書記、駐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代表團二秘、外交部亞非司一秘、外交部機關黨委組織處長、機關黨委副書記、陝西省商洛市委常委、副市長，中國駐馬裏、科特迪瓦、喀麥隆大使。

解救同胞

2010年10月31日，科特迪瓦在經歷了10年動亂後迎來了首次總統選舉。第一輪巴博和瓦塔拉得票率領先，前總統貝迪埃得票率排第三，遭淘汰，轉而支持瓦塔拉。第二輪投票結束後，巴瓦雙方在票數統計上產生爭執，都宣佈自己當選總統。12月4日巴博、瓦塔拉兩人分別宣誓就職，科出現“一國二主“的政治局面。

巴博和瓦塔拉

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瓦塔拉的總統地位，非盟和西非經濟共同體進行了數輪斡旋，均無果而終，科局勢不斷惡化，發生內亂甚至內戰的隱患顯現。使館也開始在外交部和有關部門的指導下進一步完善應急預案及措施，明確任務，責任到人，有步驟地抓好落實工作：

着手建立起詳細完整的中資機構人員及僑民信息數據庫，掌握確切數字、分佈和聯繫方式；

實行24小時值班制度，保證與外交部有關部門和我在科機構與僑民的聯絡暢通，並根據局勢變化隨時發佈預警通報；

要求使館和中資機構及僑民大量儲備食品、飲水等生活必需品，強化駐地的安全防護措施；

阿比讓地圖

辦公室詳細瞭解了阿比讓港碼頭情況，經商處龐參帶人冒險驅車勘察了通往加納的公路交通狀況，為一旦機場關閉，從海上和陸地撤僑做準備；

針對巴派政府軍士兵在街頭設立路障、敲詐勒索，使館與巴政權和軍方交涉，要求其加強對士兵的管束，並在網上發佈了應對此類問題的小貼士，供僑民參考。

使館多次召開中資機構、華僑聯合會、台商會領導人會議，商討部署危機應對措施。針對一些僑民在科經歷過多次騷亂，對安全形勢的嚴重性估計不足，存在麻痹心理問題，我在會上一再強調，科選後危機必將導致大規模武裝衝突甚至內戰，其激烈程度絕非過去騷亂可比，並不斷呼籲非必要人員儘快撤離。

選後騷亂

2011年2月下旬，“新生力量”總書記索羅受西亞北非局勢鼓舞，號召支持者以武力推翻巴博政權。一夥自稱“隱形突擊隊”的武裝人員潛入阿比讓，佔據北部Abobo區與巴博政府軍開展城市游擊戰。

“隱形突擊隊”在Abobo區開展城市游擊戰

25日晚，我正在院內散步，突接中企HW工程公司經理電話稱，有15名中國員工被困在交戰最激烈的Abobo區住宅建設項目工地多日，他們數次試圖進入該區解救，都被軍警阻止，希望我們提供幫助。我當時非常生氣地問他：“使館多次要求各單位儘快撤離危險區域，公司有足夠的時間撤人，為什麼不執行？”

街上射擊士兵

原來，當地武裝衝突有個規律：上午休息，下午開打，半夜結束。衝突初起時，公司幾次派人在上午去工地都沒有太大的問題，為防止工程設備受損，他們抱着僥倖心理，不肯輕易撤離。不料幾天後衝突升級，通行阻斷，公司這才着了急，把這巨大的難題交給了使館。

當晚，我讓賈參與科交戰雙方和國際紅十字會駐科辦事處聯繫救援。紅十字會稱安全沒有保障，無法前往，巴博政府軍則建議派直升機奔襲該區域解救，而瓦塔拉方面則乾脆不予答覆。我慮及被困人員安全，更懷疑巴博政府軍的能力，沒有接受巴派的建議，於是直接給聯合國秘書長科特迪瓦問題特別代表崔英鎮先生打電話，要求緊急約見他。

聯合國科特迪瓦問題特別代表崔英鎮

第二天上午，我和賈參一起去見崔英鎮。崔是韓國人，曾任韓外交通商部次長，非常有外交經驗，對中華文化研究頗深，還就此寫過兩本書。我們關係很好，常在一起討論問題。他對我們的求助很重視，立即召集有關官員與我們研究解救辦法。聽完我們的情況介紹，聯科團法籍安全官表示安全成問題，崔先生沒有直接表態，卻指示下屬，他要乘直升機到Abobo區視察戰況。出了房間，他在走廊裏私下裏悄悄對我説，到那裏看情況許可就降下去救人，並問我們敢不敢一起前往。我們非常感激，表示當然願意。

聯科團直升機

來到聯科團後院，剛登上直升機，我又接到經商處龐參電話，説中企LQ公司報告，他們修理所的兩名員工也陷在Abobo區，具體方位不清楚。我怕給行動增加變數，不敢向崔先生再聲張此事，只能任直升機起飛，先去解救HW公司的員工，過後我們再自己想辦法救LQ公司的人。

飛臨戰區上空才知道，發現地面目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升機發動機噪音很大，用手機與被困人員聯絡根本無法聽清，所有機上人員只好分頭從舷窗往下搜尋。只見Abobo街頭遍佈路障，滿目瘡痍，不時有一些持槍人員出沒。經過多次盤旋，還是飛行員的視野開闊，發現了被困人員展示的聯絡紅布。

Abobo的街壘

（作者供圖）

直升機準確降落在工地空場上，機上人員如臨大敵，軍人們將衝鋒槍對準艙外，其他人則不斷催促並協助被困者登機。隨後直升機迅速起飛，把15名中國同胞及1名當地員工運送到了聯科團駐地。崔英鎮和我都很激動，熱烈擁抱表示慶賀。那位聯科團的安全官也很高興，説直升機降落救人有點像美國大片裏的鏡頭。

聯科團駐地

由於通往聯科團的道路被巴博軍隊封鎖，一般民用車輛不讓通過，HW公司無法把人接回。於是使館所有能開車的同志都主動開上自己的外交牌照車到聯科團拉人。等所有人到達使館院子裏後，我懸着的心才放下。被救人員向我們敍述了他們幾天來的可怕經歷，有些人熱淚盈眶地高呼“祖國萬歲”。事後HW工程公司將所有人員撤離了科特迪瓦，再不敢心存任何僥倖。

使館正門

次日清晨，我請龐參來使館，商量如何解救另兩名LQ公司修理所受困人員。這兩人的居所位於Abobo區北部，那裏打得比較激烈，僱傭的兩名保安，一人出門時被打死，另一名失蹤，只剩下他們倆躲在宿舍裏不敢出來。我們決定當天上午趁交戰間隙，避開交火激烈的正面方向，由龐參和一秘老董帶人驅車從西面穿越邦科森林，直插Abobo北部進入戰區救人。這條路線沿途較偏僻，但大部分路段在政府軍控制下，相對較安全。HW公司冉經理自告奮勇，帶了兩名當地員工一同前往。他們通過幾道政府軍關卡到了Abobo北郊，再由兩名當地員工驅車進入“隱形突擊隊”佔據的市區，終於把LQ公司兩名中國工人帶出。

我們隨後對在危險地區附近居住的僑民進行逐個排査，督促並協助他們全部撤出。

事後，楊潔篪外長為此專門致信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對聯科團和崔英鎮表示感謝。

“隱形突擊隊”首領IB

後來才知道，所謂“隱形突擊隊”的頭目正是科特迪瓦的傳奇人物伊卜拉欣·庫裏巴利，綽號IB。IB1964年出生於科北方城市布瓦凱，1985年加入科軍，擔任過軍士長，給瓦塔拉一家當過保鏢。IB不僅策劃了科1999年和2002年的政變，之後的許多次政變、暗殺傳聞，背後幾乎都有他的影子。作為北方叛軍重要領導人之一，IB後來在與“新生力量”總書記索羅的權力鬥爭中失敗，憤而出走他國，伺機東山再起。

2007年6月，發生襲擊索羅座機事件

2007年6月，他又策劃了用火箭筒襲擊索羅座機的暗殺行動，造成3人死亡，此後便銷聲匿跡。索羅一直將其視為肘腋之患，必欲除之而後快。別人都以為“隱形突擊隊”是受索羅指揮的，連崔英鎮此前也曾建議我與瓦派內政部長聯繫，卻不知原來是IB悄悄潛回了阿比讓。索羅根本控制不了他，對我們的求助當然也就無法作出答覆。

索羅總理

巴博倒台後，IB的迷底揭開，索羅命令“隱形突擊隊”武裝人員立即無條件放下武器，限時接受瓦塔拉的共和軍改編。IB軟磨硬抗，不願輕易就範。2011年4月27日，索羅組織軍隊對Abobo區進行清剿，並直接將IB擊斃，消除了這個心頭大患。一代梟雄IB，就此結束了他鐵血傳奇的一生。

（待續~）

— END —

作者 | 魏文華

圖片 | 魏文華、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