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恐怖作品的女主漂亮得這麼不“政治正確”?_風聞
BB姬-BB姬官方账号-为游戏发声。2022-03-02 14:25

(阿佳妮)
怪物馬戲團 | 文
今天我們講一下恐怖片和恐怖遊戲,但不用害怕,沒有任何恐怖元素。相反,話題賞心悦目:我們來聊恐怖電影和遊戲中的美少女。
如果你喜歡恐怖片和恐怖遊戲,那大概率已經發現了一個現象:就是這類遊戲和電影中,經常出現非常漂亮的女主角。

“你永遠可以相信恐怖片導演的審美。”這句玩笑話是有道理的。就在前段時間,經典恐怖遊戲《零:濡鴉之巫女重製版》登陸Steam;因為遊戲女角色太漂亮了,一羣人便在評論裏發誓自己的膽小和好色,必須要治好一個。

而像《生化危機》《寂靜嶺》《寄生前夜》這些恐怖遊戲,也塑造了一位位女神級角色。
那你有想過為何恐怖遊戲裏的女角色為什麼這麼漂亮嗎?

(《寄生前夜》)
首先,恐怖遊戲+美人這個搭配,毫無疑問源自恐怖電影。恐怖遊戲出現在上世紀80年代,而早在20年代,恐怖片就開始和美人綁定了。

(《鬼屋魔影》)
從20年代到40年代,恐怖片還停留在黑白默片的階段,那時的恐怖片表演偏向舞台劇,風格誇張,放到今天來看莫名搞笑,但其中女主角的審美沒太過時。比如恐怖片鼻祖《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裏,女主長這樣:

那個年代恐怖片常有美女,和一個重要原因密切相關:它們大多是哥特恐怖,而這種文化的來源是愛倫坡。在愛倫坡的作品中,蒼白且病弱的美人是一個常用意象。
愛倫坡一生赤貧,卻率先預見了宇宙在膨脹的真相,又為後世的偵探小説迷和哥特LSP們埋下了幸福的種子。讓我們來一句:“謝謝你,愛倫坡”。
到60年代,恐怖電影遇到了此生最重要的兩個分叉。一個是意大利的鉛黃電影,另一個就是希區柯克;而這兩條分支,恰好都會把路引到美人身上。

(《羣鳥》)
鉛黃電影是非常出名的電影類別,它的名稱來自那些黃封面的犯罪題材“低俗小説”。這類電影裏,故事常是一些美女被捲入某個連環兇殺案,被神秘兇手追殺,還會涉及到魔法、惡魔等神秘主義,而最後,她們常常會被害死。

(《黑色安息日》)
鉛黃電影對恐怖遊戲產生了巨大影響。有一部95年的恐怖遊戲叫《鐘樓》,它説了一個女人被不明兇手追殺的故事。《鐘樓》同時啓發了《逃生》這類主角只能靠躲的遊戲,又影響了《生化危機》這種生存恐怖作品。
這遊戲就改編自一部叫《神話》的鉛黃電影,從故事、殺手設計,一直到女主名字,全和電影有關。而《神話》的女主自然也是大美人,她就是如今非常出名的詹妮弗·康納利。

而電影的導演達里奧·阿基多是鉛黃電影的大佬,他的《陰風陣陣》是影史經典。因為他,鉛黃電影有了兩個鮮明特色:鮮豔的色調,以及高顏值女主角。

(《陰風陣陣》)

阿基多嗜好美人,在他天才般的構圖和攝影加持下,女演員的顏值彷彿開了濾鏡。除了美人和色調外,阿基多還給鉛黃電影貢獻了一個標籤:戀物情結。

(順帶,阿基多同樣喜歡愛倫坡;圖為《地獄》)

每當提到鉛黃電影,“戀物情結”這個詞就無法避開。在這類電影中,謀殺和鏡頭充滿情色意味,你可以從各種地方看到暗示,這是一種極為誘惑的電影,而女主角的存在,和慾望息息相關。
一方面是因為,鉛黃電影的成功代表着缺乏審查制度的意大利電影,對美國市場的進攻。而“缺乏審核”,正是其重要優勢,這優勢也被瘋狂開發。此外,鉛黃電影恐怖+美色的搭配,還和地中海文化有關,它可能源於古希臘、羅馬崇尚美色+暴力的文化。
所以這種作品中,美色怎麼會缺席?我們甚至可以説,這類恐怖片是一種特殊的情慾電影,它的鏡頭一直是窺視性的。

(《黑色安息日》)
説到鏡頭,就得繞到當年的另一個流派上了:希區柯克和他的心理恐怖。説到希區柯克,緊接着就是“希區柯克女郎”。在他的電影裏,端莊又暗藏性感的金髮女郎,是永恆的符號。

(我偏要放希胖年輕時的照片)
同樣,希區柯克的電影裏,充滿對慾望的暗示。在拍攝《羣鳥》時,還傳出過他騷擾女主的醜聞;像《驚魂記》那段驚為天人的浴室謀殺戲,更是在鏡頭上充滿危險的窺視感和誘惑。

(《驚魂記》劇照)
“把謀殺拍成一場愛情,把愛情拍得像場謀殺。”這句法國新浪潮導演弗朗索瓦·特呂弗對希區柯克的評價,可以説非常準確了。

(這句話的出處在中國被誤傳了好多年,有人説源自戈達爾,有人説是希胖自己説的,我查了半天,才確定這來自特呂弗在加拿大電影雜誌《Take One》上的採訪(圖文無關)。)
60年代,除開這兩大恐怖片流派,在日本還有一個:怪談電影。其代表人中川信夫在電影里加入了日本民俗怪談和社會風貌,然後他的電影裏又有一個和美人鎖死的主題:愛慾糾纏。

(《怪談連篇》)
你説巧不巧。
由於這個主題的存在,中川信夫的電影裏同樣充滿漂亮女人。她們的下場還都非常慘,基本套路都是先淪為惡人慾望的受害者,再淪為惡人被報復時遭誤傷的犧牲品,或是化身怨靈。

(《東海道四谷怪談》)
總之,他的電影總是和那些美色被人覬覦的女人們掛鈎。

這類電影極大程度上影響了現代日式恐怖片和恐怖遊戲。所以在日式恐怖遊戲中,美人、民俗故事、怨女,隨處可見,比如《死魂曲》《寂靜嶺》和《零》。
三個流派齊發,帶着美人的共性推動恐怖片的發展。後來恐怖片發展了幾十年,依舊在各方面都和美女搭邊。而那些絕美的法國女演員,像蘇菲瑪索和阿佳妮,更是通通有一部恐怖片代表作。

(阿佳妮《着魔》)

(蘇菲·瑪索《盧浮魅影》)

(8、90年代的青春戀愛恐怖片,出了一堆性感女角色;圖為《我知道去年夏天你幹了什麼》。)
到了80年代,這類在恐怖片中瘋狂領便當的漂亮女主,總算有了個名字,叫“尖叫女王”——儘管她們從默片時代就一直存在了。

在著名遊戲《艾迪·芬奇的回憶》中,芭芭拉·芬奇就是一位童星+尖叫女王。這個遊戲以魔幻現實的手法,描述了芬奇一家人的死法,背後是美國的歷史;而芭芭拉代表的就是恐怖電影即將發力的50年代。在遊戲裏,她被評價為“最出名的芬奇”。

恐怖片讓人追求刺激,而刺激,總是和對美色的慾望綁在一起。再加上恐怖片導演們那些對美人的執念,導致一直以來,恐怖片都在和漂亮女人們同行;其影響下的恐怖遊戲,同樣如此。

(其實聊齋也經常恐怖+美人)
好,打住。醒醒盆友,該撞牆了。
恐怖片/遊戲和美人的搭配,持續了近100年,然而現在,它卻有可能要結束了。
發生了啥?
我們來看看今年的喪屍題材大作,就能搞懂:《消逝的光芒2》。在這之前,還有女主形象頻繁被吐槽的《死亡迴歸》。

(這圖,見過很多次了吧)
“政治正確”發生了。
其實這陣複雜的思潮沒個真正的名字,但既然大家都把它叫做政治正確,那我們也這麼説吧。
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事?因為從之前所説的恐怖片歷史中,你其實能看出政治正確之風刮起來的一個重要原因。
同時,你也能看出它的荒誕之處。

政治正確影響下的遊戲,不再使用美人做主角,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樣是在“物化”女性。
而你如果仔細看看我們在上一部分提到的恐怖片歷史,會發現這種物化真的存在。

先別急,我不打算為這種風潮説話,我是個誠實的LSP,買了消光2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上女主替換MOD。不過我們得先説説這種“抵制美人”想法的來源。
不論是鉛黃電影,還是希區柯克,都確實在把女主變為一種符號,在這些作品裏,女性存在的意義基本上只有被害、尖叫,以及展示美色。她們被害的場面不止血腥,有時還有點香豔。

之前我們寫過“男性凝視”,你知道這個説法源於什麼理論嗎?就是馬克思女性主義電影評論家勞拉·穆爾維在評價希區柯克《驚魂記》時説的話,也是她提出了電影鏡頭像一個窺孔,滿足了觀眾的窺視欲。

希區柯克的電影中,很多鏡頭是站在兇手的視角拍攝的,有些像是讓觀眾觸到作為一個兇手,謀害金髮女郎的感受。希區柯克甚至贊同過SM鼻祖薩德侯爵關於寫作時要折磨女性的説法,這位大師身上的爭議,和他的才華一樣顯眼。
在《艾迪芬奇的回憶》中,芭芭拉因她的尖叫成名,而她死時年僅16,已經變得默默無聞,因為她“失去了自己極富特色的尖叫”。在死前,她因為被遺忘而抑鬱,她的男友因想讓她恢復尖叫而焦躁,只有在死亡(很可能是被害)的一剎那,她才在恐懼中找回了自己的尖叫。

芭芭拉因尖叫成名,被尖叫所困,她分明是一個演員,對觀眾的意義卻只存在於尖叫中,這是莫大的諷刺。
從這點來看,政治正確對藝術創作的指責其實有道理,女角色確實在被變成去人性化的工具。其實很多人早就厭倦了恐怖片裏女角色的降智操作,不然就不會出現那些諷刺恐怖片套路的大熱作品了。

(對唯顏值主義的反對其實也有道理,看看低水平流量明星這幾年造成的影視亂象就知道了。)
但從這裏開始,問題就出現了。政治正確的反對之聲,沒有停在反女性物化上,而是直接放棄思考一路猛衝,開始反審美了。
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一次“巧妙”又隱晦的概念替換,為什麼那些老恐怖片裏的女人被“物化”了,是因為長得漂亮?

(《後窗》:其實希區柯克的女主不是真的弱女子)
錯,是因為她們是女性;長得漂亮,只是她們的入場券。不然憑藉那劇本,就算把她們換成哥布林,都能變成物化哥布林。
那些女性角色時常沒有反抗能力,沒有智商,性格偏激、懦弱。所以她們是“尖叫女王”——她們只有尖叫,就像芭芭拉,失去了“尖叫”,就失去名氣。

(著名尖叫女王黛比·露珍説一個尖叫女王“需要性感、誘惑,最重要的是“要看起來會愛上普通男人。”)
可恐怖遊戲,實際上是這些問題的顛覆者。在恐怖遊戲裏,女主角經常戰鬥力十足、勇敢、足智多謀,心懷正義,很少淪為邪惡的祭品。看看《寄生前夜》的夏娃、《寂靜嶺3》的希瑟……她們的身份模板早就不是“物件”了,而是勇者和戰士。

其實,《消逝的光芒》一代的女主就是標準的反傳統形象,她有魅力,卻不柔弱膚淺;她體貼男主,又不是他的依附,她的英雄舉動也不由男主激發——這就是一個反歧視的人物。

恐怖遊戲裏女角色的改變,一方面是因為這些角色中很多是被玩家操控的,所以需要滿足的事物從窺視欲變成了沉浸感,情緒從被動接受變成主觀互動。另一方面,就是她們所處的時代變了。
這類形象,可能來自80年代名氣最大的恐怖片女主:那個在《異形2》中為了保護小蘿莉,開機甲幹翻異形女王的女人。從那時起,環境就在改變,一些人嗅到了這種改變,所以開始反抗已經在倒塌邊緣的壓迫。

Ta們依舊不滿足,於是為了所謂的“獨立”,還要把她們的顏值也一併剝奪。

(地鳴都開始了,總得繼續前進吧?)
“環境越是安全,他們就越勇敢”,於是在如今愈發安全的創作環境裏,他們把曾經電影中女性角色那種懦弱無助受害者的形象,和演員的高顏值綁定,並一同抹殺。


(然而同樣的電影業界,在17年前《斷背山》因為取向問題被奧斯卡抵制時,幾乎無人敢發聲。)
一些人聲稱“反對高顏值女主,是為了讓醜人也能做主角”,這話聽着是真的崇高,但細想又很扯淡。因為《質量效應:仙女座》和《消逝的光芒2》中的男主依舊五官端正,那些被吐槽女主太“政治正確”的電影,也常常保留了男主的魅力。

(消光2男主)
男性外型沒有在政治正確風潮中倒塌,因為男性的英俊,一直是在和勇氣、能力綁定的,也就是“英武”;而男性又極少遭遇老式恐怖片對女性的物化。
眾人拼命反對,興奮無比,卻很少有人靜下來好好想想本質上最該被反對的到底是什麼。
就這樣,政治正確的風潮,從“醜人也能做主角”,變成了“只有醜人能做主角”;從“女角色不能除了美外一無是處”,變成了“女角色不能美”。和歷史上幾乎所有正面的思潮一樣,它也淪為了一種變味的工具。
其實女性在處理恐怖題材時同樣喜歡美人,看看安妮·賴斯的吸血鬼系列,裏面帥哥薈集,最出名的就是《夜訪吸血鬼》。而且這個女作家寫的帥哥吸血鬼系列深受男性喜愛;就像是那些遊戲女神,同樣有很多女粉絲。

此外,藝術創作本就有濾鏡,唯美主義認為藝術應該追求純粹的美感,這種美感不是膚淺的。唯美主義的代表人物王爾德因其取向被迫害,本該是被如今政治正確保護的人;然而按照政治正確現在的思路,他對自己男友的審美偏向,是不是也該被“審判”一下呢?

整件事,越來越像一場沒經過深思熟慮的戰役。人們不需要深思一件事背後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反對一件事,就反對和它有關的一切。只需要喊出口號,達成一種宣泄,讓自己興奮起來即可。
就像是,那些拋棄思考,只為了讓觀者宣泄,將女性“物化”的老式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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