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日本當了西方世界的“內鬼”【軒講】_風聞
real谷智轩-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2-03-05 13:23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你看日本的谷智軒。最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鋭評了俄烏局勢。他表示:為了守護國際秩序,將毅然行動,讓俄羅斯付出沉重代價。主要的動作,包括凍結普京在日本的資產、禁止對俄羅斯出口武器,以及向烏克蘭提供1億美元貸款等等。與口頭上的強烈譴責相比,岸田的制裁手段,卻似乎看上去並不那麼“毅然”。日本是美國的“好大兒”,但在制裁俄羅斯上,卻屢次三番當了西方世界的“內鬼”。本期《軒講》就來扒一扒,口是心非地制裁俄羅斯,日本到底在盤算着什麼?
日本和俄羅斯,雖然地理上相近,但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兩國並沒有太多往來。二戰結束後,日本與蘇聯有一片存在爭議的領土,日本稱之為“北方四島”,而蘇聯稱之為“南千島羣島”。1945年,蘇聯根據《雅爾塔協定》,把這四個島變成了蘇聯領土。但日本認為,自己只接受了《波茨坦公告》,從來沒接受過《雅爾塔協定》,拒絕承認蘇聯的主權,矛盾就產生了。冷戰期間,日本試圖通過談判,讓蘇聯歸還“北方四島”。但蘇聯態度很堅決,斯大林説:“它們是無數蘇聯軍人,用鮮血換來的戰利品,誰也無權把它們奪走”,否認兩國存在領土爭端。蘇聯拒絕談判,日本也沒有辦法。
直到1985年,戈爾巴喬夫上台,開始搞“新思維外交”,形勢才開始出現轉機。1991年,戈爾巴喬夫訪問日本,承認蘇聯和日本存在領土爭端,還同意和日本談判。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經濟一塌糊塗,迫切需要外國援助。最初,俄羅斯奉行“親西方”的外交政策,希望西方可以伸出援手,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歐美國家依然在國際社會孤立俄羅斯,於是俄羅斯轉頭找到了日本。當時的俄羅斯最高蘇維埃主席哈斯布拉托夫,在訪問日本時,就直接對日本政客們暗示:如果日本能向俄羅斯提供70到150億美元的經濟援助,俄羅斯就可以在領土問題上,比蘇聯更“靈活”。 所以,90年代的日本政壇,出現了一股“以經促政”的思潮。邏輯很簡單:俄羅斯雖然衰弱了,但它的軍事實力和政治影響力,依然高於日本。面對俄羅斯,日本唯一的優勢在於經濟,所以只能把經濟的優勢利用到極致。俄羅斯經濟越差、越被西方孤立,就越需要日本。而日本,就越有希望收回“北方四島”。
於是,當歐美還在紛紛孤立俄羅斯時,日本卻率先當起了西方世界的內鬼,開始用“經濟援助”,誘惑俄羅斯。1993年,葉利欽訪問日本,俄日共同發表了《東京宣言》和《經濟宣言》。俄方承認了日俄存在領土爭端,同意和日本談判。而日本則同意援助俄羅斯,幫俄羅斯加入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葉利欽回國後,日本不斷增加對俄投資,積極幫俄羅斯開發在遠東的能源。而作為回應,俄羅斯也配合日本,進行領土爭端的談判。到1999年,日俄領土談判的重心,已經從“要不要歸還北方四島”,到了“如何歸還北方四島”的階段,似乎希望已經近在咫尺了。 然而到了2004年,小泉純一郎當上日本首相。作為一個靠煽動民粹情緒當選的右翼政客,小泉一改此前對俄羅斯的方針,不僅坐船視察了“北方四島”,還在東京把普京痛罵了一頓,聲稱俄羅斯應該無償歸還“北方四島”。面對小泉的咄咄逼人,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表示,俄方可以做出一些妥協,首先歸還四島中的兩島。可小泉政府完全不給面子,嚴詞拒絕俄外長的提議,還叫囂説,俄羅斯必須將四島一併奉還。
此時,兩國談判的天平,已經悄悄地傾斜了。進入21世紀,國際油價一路走高,幾乎所有國家,都需要俄羅斯的能源,俄羅斯不再單向依賴日本的投資。而日本,卻陷入了“失去的30年”中,經濟原地踏步。一些日本政客,卻依然天真地以為,俄羅斯離不開日本,繼續在談判桌上咄咄逼人,導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領土談判”,直接被打回了70年代。 首先歸還兩島的提議,被日本拒絕後,俄羅斯的態度也強硬了起來,不再就領土問題和日本談判。小泉卸任後,繼任的安倍晉三、麻生太郎等首相,都試圖挽救陷入僵局的日俄談判,但因為日本國內政治動盪,首相任期過短、權力不穩,都沒了下文。
2012年,安倍領導自民黨取得大勝,再度成為日本首相。安倍上台後,日本經濟開始走出低谷,而他本人,也在權力鬥爭中,逐漸坐穩了首相寶座,開始在外交上有所作為。況且當時的國際環境 ,在客觀上也是有利於安倍的。2014年以後,國際油價慘遭腰斬。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施加嚴厲制裁,導致盧布大幅貶值,俄羅斯經濟嚴重衰退。種種因素,都讓日本看到了藉機收回“北方四島”的希望,日俄談判的天平,再次倒向了日本。安倍覺得日本又行了,認為在他任內,一定能解決“領土爭端”,於是對普京展開了猛烈攻勢。
安倍的戰略,可以用兩個“好”來總結:於公,日俄的經貿往來好;於私,安倍和普京關係好。 咱先説安倍。
日本人辦事有個特點:喜歡在私下裏,把難談的事兒,先談妥了,這樣在正式場合,就不會“傷和氣”,日語裏管這個叫作“根回”。日本政客都很喜歡發展“私人關係”,比如菅義偉在任的時候,喜歡用“喬”來直接稱呼拜登,而拜登也用“喲西”來稱呼“菅義偉”,互相用暱稱,凸顯一個關係的親密。而安倍在任時,喜歡直接用“唐納德”來稱呼特朗普,也是套近乎的説法,這在日本的外交中,算是傳統藝能了。為了解決“北方四島”問題,安倍如法炮製,直接用普京的名“弗拉基米爾”來稱呼普京,還讓普京直接用“晉三”來稱呼他,跟普京“稱兄道弟”,試圖構建與俄羅斯的“蜜月關係”。2014年,為了抗議俄羅斯“反LGBT宣傳法”,美、英、法、德等西方國家,紛紛宣佈抵制索契冬奧會,而安倍卻調整行程,高調赴俄,作為七國集團的唯一代表,出席了索契冬奧會開幕式。安倍對普京頻繁示好,讓“美國爸爸”很不滿。2015年安倍訪美時,奧巴馬就向安倍施壓,要安倍“慎重對待”與普京的往來。
2019年,安倍去符拉迪沃斯託克,參加“東方經濟論壇”。安倍為了和普京套近乎,在會談的一開始,當場就唸了一首詩。翻譯成中文,大概是這樣的:“弗拉基米爾,我和你,看到的是同一個未來。讓我們一路同行,為了俄羅斯的年輕人,為了肩負着日本未來的人。以我們兩個人的力量,一同奔赴、一同奔赴、一同奔赴直到終點”。截至2020年安倍因病下台,他總計訪俄11次,在各種場合,見了普京27次,比見美國總統的次數都要多。
去年的一期節目中我提到過,安倍的後台,是以今井尚哉為代表的經濟產業省官僚集團。經產省的地位,可以近似理解為日本的“發改委”,但職能範圍更廣。在對俄外交上,日本的官僚集團分成了兩派。今井尚哉提出了“先開展經濟合作,再迫使俄羅斯讓步”的路線。而以齋木昭隆為代表的外務省官僚集團,則堅持“俄羅斯不讓步,就沒有經濟合作”的立場。最終,經產省的方案戰勝了外務省的方案,逐漸佔據了上風。 烏克蘭危機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都普遍對俄羅斯施加了嚴厲的制裁。
作為美國的“好大兒”,日本不敢把美國的話當耳旁風,也對俄羅斯進行了制裁。但制裁的手段,僅限於停止對23名政府官員發放簽證、凍結有關俄羅斯團體和個人在日本的資產、限制進口克里米亞生產的商品、禁止對俄羅斯出口武器等等。看起來花樣很多,但實際的制裁力度,微不足道。本來俄羅斯也不需要從日本進口武器,日本禁不禁,對俄羅斯都沒影響。不如説,這些無足掛齒的制裁,本身就是在向俄羅斯釋放信號,暗示“日本還是想與俄羅斯改善關係的”。
2016年5月,安倍頂住美國的壓力,赴索契與普京會晤,確認了8項經濟合作方案。10月,日本國際協力銀行,又向受到制裁的俄儲蓄銀行,提供40億日元貸款,事實上取消了對俄羅斯的制裁。 安倍政權末期,“日本發改委”的勢力如日中天,開始繞開外務省,主導了大量對外事務的談判。這段時間的日俄領土談判,常常是由經產省的官僚,帶着一大羣日本財團和企業代表進行的,沒外務省什麼事。日本對俄羅斯的經濟投資由政府主導,官方機構作為先導,帶動民間企業,如果日企因投資俄羅斯而受到制裁,產生的損失由國有基金兜底,政治意義遠遠大於經濟意義。
安倍的慷慨,實際是一顆“糖衣炮彈”。經濟合作是糖衣,炮彈是逼普京在主權談判上做出讓步。但普京吃下糖衣,卻把炮彈打了回去。
2016年12月,普京應安倍的邀請訪問日本,行程分兩天,第一天主要談“領土爭端”,第二天主要談“經濟合作”。安倍對這次訪問籌劃已久,特意把第一天見面的地點,安排在了自己老家——日本山口縣長門市的一個温泉旅館裏,想要和普京一邊泡温泉,一邊談領土問題。安倍早早地去機場迎接普京,結果沒想到,普京的專機臨時出了“故障”,不能起飛,最後遲到了兩個半小時才到機場。安倍就這樣,在全國直播的鏡頭前,在雨裏乾等了兩個多小時。普京一來,就給了安倍一個下馬威。而安倍提出的一起泡温泉,也被普京拒絕了。安倍提議,再送普京一條柴犬,被拒。安倍請普京品嚐家鄉的特產,又被拒。第二天,雙方在東京的首相官邸,商討經濟合作的事宜,結果普京又比原定的時間晚到了50分鐘。到最後,普京只承諾“面向未來,尋找解決方法”,就從安倍手中,拿到了3000億日元的投資。佔據“主場優勢”的安倍,並沒有從普京那佔到便宜,反倒是被普京空手套了白狼。
安倍想跟普京套近乎,結果碰了一鼻子灰。而日本寄予厚望的“經濟援助”這張牌,同樣打得很不順利。當時,由於西方的經濟制裁,俄羅斯經濟陷入了困境。為了度過危機,俄政府有意出售國有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約兩成的股份。普京的心腹——俄羅斯石油公司總裁伊戈爾·謝欽,正在全世界四處尋找買家。安倍得知後,將其視為迫使俄羅斯交還“北方四島”的重要機會,為此安排了自己的親信——經濟產業大臣世耕弘成,來主持購入股份的談判。日本開出的條件簡單直接:你不是需要錢嗎?只要俄羅斯同意,在“北方四島”的談判中讓步,日本就可以出這筆錢。可日本沒有想到,俄羅斯雖然窮,但堅決不肯在主權問題上退讓,談判也就此告吹了。
安倍剛上台時,對解決“北方四島”主權歸屬問題,那是充滿信心。普京説:“將就所有雙邊問題展開對話”,給了安倍想象力馳騁的廣闊空間。然而,一直到安倍下台,雙方還在“放眼未來”。日本首相換了一屆又一屆,從安倍晉三到菅義偉,再到現在的岸田文雄,但在對俄外交的基本理念上,完全換湯不換藥,陷入了一種庸俗的“經濟決定論”裏,幻想只靠經濟的讓利,就能解決一切矛盾。這個問題,在被經濟官僚主導了外交的安倍政權上,體現得尤為突出。長期以來,俄羅斯對領土的關注程度,就超過了一切。安倍試圖通過經濟合作,迫使俄羅斯在領土問題上妥協,只能是徒勞的。
俄羅斯每一次陷入危機,日本都會看到收回“北方四島”的機會。很顯然,這一次,岸田也躍躍欲試了。我在這裏做出一個判斷:如果日本不進一步對俄羅斯施加實質性制裁,那我們就可以將其解讀為——日本準備向俄羅斯釋放“示好”的信號。説實話,岸田是否能解開日俄領土爭端的死結,我並不看好。但毫無疑問的是,“俄烏戰爭”這張多米諾骨牌的倒下,已經對東北亞的政治格局產生了影響。日本是俄烏恩怨的“局外人”,日本的右翼政客們,並不關心烏克蘭民眾是死是活。他們之所以熱衷於渲染炒作俄烏紛爭,只是想借着這個名義籌備擴軍、推動修改和平憲法的政治進程,加速在日本國內部署核武器。而我們,也需要提前規劃,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