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楊怡爽:北方邦選舉對印人黨來説意味着什麼?(三)_風聞
南亚研究通讯-南亚研究通讯官方账号-2022-03-06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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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 | 楊怡爽:北方邦被比作“暴走野豬”,居然成為印政壇“神獸”?(一)
深度 | 楊怡爽:被稱作“造王者”的北方邦,為何從未出過“轉輪王“?(二)
導言
**2022年2月10日,印度北方邦議會選舉拉開序幕。這場聲勢浩大的選舉將分為七個階段,持續至3月7日結束,並將在3月10日開始計票。作為印度人口第一大邦,北方邦擁有2.4億人口,佔據了印度人民院543個席位中的80個,“得北方邦者得天下”讓眾黨派為爭得選票使出渾身解數。輿論甚至認為,印度總理莫迪不惜丟掉“政治強人“的面子最終撤回農改法案,其中一項重要理由便是要在此次邦選中保住印人黨的主導地位。然而,北方邦全印倒數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與其強悍政治地位嚴重不匹配,其內部文化、族羣、經濟結構也異常複雜,甚至被認為是“全球最複雜的單一行政區“。本文作者為使讀者更好理解北方邦“政經影響力倒掛”與此次邦選意義,系統性地梳理了該邦內部各地區、各族羣充滿分歧的經濟文化結構,歷史地理視角下該邦支離破碎的原因,該邦內部各黨派內鬥史與此次選舉形勢及進程。但由於全文篇幅過長,南亞問題研究小組將分三次轉載。(第一部分與第二部分請點擊)經過前兩部分生動形象又細緻詳實的背景鋪墊後,作者在第三部分梳理了北方邦自建邦以來的內部政治“鬥爭史”,並對將在本次邦選中“大展身手”的各大政黨勢力進行介紹分析。最後,作者指出,邦選結果無法反映全印大選風向在印度早已“屢見不鮮”,但北方邦似乎是一個例外——歷來在北方邦發生的政治事件幾乎都被視作印度政治的“風向標”。誠然,讀懂北方邦不一定能讀懂整個印度。但北方邦是如此複雜龐大,它告訴我們,在現代印度政治裏“向心力”****和“離心力”完全可能同時存在。閲讀北方邦,或許也能教會我們如何有效閲讀印度的內部政治。**南亞研究小組特此轉載此文,供各位讀者參考。

圖源網絡
三、野豬的角逐者
介紹完了舞台,現在來説説在選舉中大顯身手的諸位主要角色,不過我們首先要回顧一下整個北方邦自建邦之後的政治史,“最大、最重要和最複雜的政治戰場”的鬥爭。
**從1951年到1967年,北方邦由國大黨主導。**國大黨的統治方式是與地方精英合謀,藉助地方精英進行基層治理和選民動員。因此,在這個階段,北方邦的政治主要是由傳統的婆羅門與塔庫爾主導的。
然而,在1967年之後,一方面是國大黨內鬥和對地方控制權的喪失,另一方面是土地改革綠色革命讓原來的許多OBC階層/中間階層在經濟和社會上強大起來,開始向上流動,並要求更多的政治權力,北方邦和其他許多地方一樣進入了新時代。從60年代末到緊急狀態前,北方邦是羣雄征戰的混亂年代,國大黨內部的兩派、反國大黨的政黨聯盟Samyukta Vidhayak Dal (SVD)在這段時間爭奪北方邦的控制權,印人黨前身印度人民聯盟BJS就是在這一時期嶄露頭角。緊急狀態後,爭奪的雙方成了國大黨和反對國大黨的政黨結成的人民黨( Janata Dal),第一代農民/中下種姓出身的政治家代表的各派勢力此時開始山頭林立,包括賈特族羣的政治代表查蘭辛格的家族,也有後來成立社會黨的亞達夫政治領袖穆拉亞姆家族,但他們還沒有能力或意願組建自己的政黨。
**1989年是印度現代政治的又一個分水嶺,從這一年開始,印度進入了“曼達爾”(指代種姓政治)對“曼蒂爾”(寺廟之意,指印度教民族主義)的時代。**換而言之,**印度進入了基於宗教認同的身份政治VS基於族羣認同的身份政治的時代。**一方面是試圖通過創造一個pan-hindu身份將整個印度向心化的力量(“藏紅花化”),另一方面是中下層種姓的政黨組織起來的離心力(“無聲革命”),兩種力量都在撕扯印度從大英帝國繼承來的聯邦制遺產。在1993年的潘查亞特(村莊自治)制度實施了保留制改革之後,農村權力結構也發生了巨大變化(落後種姓擁有了基層參政議政權力)。從這個時代之後,種姓政黨開始崛起,北方邦逐漸成為了“曼達爾”政黨,即大眾社會黨(BSP)和社會黨(SP)兩個非傳統精英階層的政黨爭奪的天下,下層種姓被動員起來集體反對高種姓。但是,由於不管是BSP和SP到了最後都採取了拉攏精英階層的方式來穩固選舉基礎,導致在更上層的政治結構中,階層分化並沒有發生根本性改變,例如迄今擔任要職和高官的婆羅門和剎帝利人數依然高的不成比例。而“曼蒂爾”印人黨在此期間一直在緩慢而堅定地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發生在阿約提亞的廟寺之爭更是將整個印度都拖入了政治漩渦之中。
從 2014 年開始,特別是在 2017 年之後,由於BSP式微,北方邦主要的玩家變成了是印度人民黨 (BJP) 和社會黨 (SP),他們雙方各自領導一些小的政黨,選票就在這兩個主要聯盟之間瓜分,其他各方都已經被擠到了邊緣,包括國大黨。
大眾社會黨(The Bahujan Samaj Party ,BSP),由印度著名的達利特人民權運動領袖 Kanshi Ram於1984年成立。這個政黨曾經在1995年-2012年之間五次在北方邦執政,其第二代政黨領袖瑪雅瓦蒂也是印度第一位賤民女性首席部長。2007年的邦選中,BSP曾經憑藉30%的得票率拿下206張選票,不過,在那之後,BSP的人氣就一路下滑,2012年以25.9%贏下80個席位,而到了2017年,只贏下19個席位,儘管得票率還有22.4%。如果一個政黨在得票率上並沒有出現跳水式下滑,只是逐步收縮,但贏得席位卻在縮水,那就説明這個黨在其票倉領域中其實並沒有出現致命的競爭對手,是這個政黨自身的方向和策略出了問題。如今,這個昔日風光一時的賤民黨派,現在已經不被認為是邦選中的一個主要挑戰者,儘管瑪雅瓦蒂依然以向萬國宣戰的氣勢表態聲稱自己無需與任何政黨結盟也能贏下選舉。

瑪雅瓦蒂,圖源:“雲南財經大學印度洋地區研究中心”微信公眾號
**BSP的問題出在哪裏呢?首先,正如前文所介紹過的,BSP是一個“不完全”的達利特政黨。**BSP的名字裏的Bahujan,就是大眾的意思。BSP的成功和失敗都系在對這個詞的定義上。它可以是達利特人,可以是部落民,也可以是OBC。**早年BSP試圖將OBC和達利特人都視作為"大眾",其崛起的基礎也是將非亞達夫種姓的OBC與賈塔夫賤民種姓聯合起來,共同反對他們的上層種姓對手,並將通過選舉獲得的政治資源和社會福利分配給其支持者。**憑藉這個策略,BSP才一度成為印度最成功的賤民政黨。**然而,OBC和達利特人之間的戰略同盟並不可靠。**與許多人想象中的"婆羅門/剎帝利老爺騎在達利特人頭上作威作福"畫面不同的是,更多的社會衝突往往是發生在OBC和達利特人之間。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更容易接觸到對方,更容易為同一資源發生爭奪,而OBC的社會安全感相當程度上也取決於他們對達利特人的優勢地位。一旦BSP在選舉中失利,可供分配的政策資源變得稀缺,其內部的OBC和達利特人之間的原有嫌隙也會被放大,不同達利特人族羣之間的分歧也會被放大。因此,BSP在其成立的四十年中不可避免地逐漸從達利特政黨滑向了賈塔夫種姓政黨。
**其次,就像所有的種姓政黨一樣,如今的BSP依靠的並不是政治理念,而是社會工程學和種姓算術。**在核心價值觀改變之後,它的成功自然不在於反抗壓迫,**而在於拉攏以前在選舉政治中被排斥的社羣對抗其他社羣。**BSP從1995年至2007年期間的四次執政都沒有能完成任期,而2007年BSP在選舉中大獲全勝,瑪雅瓦蒂當了五年首席部長,**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在於這一次BSP改變了策略,竭力拉攏婆羅門作為其支持基礎。**之前BSP的每一次成功,要不就是和亞達夫政黨SP合作,要不就是依賴於高種姓政黨印人黨的支持,但是一旦這兩個盟友因為政治分歧或分贓不均翻臉(例如1995年SP和BSP翻臉的“賓館事件”和2002年BSP與印人黨的決裂),BSP就可能喪失執政基礎。**為此,它必須擴大自己的選舉基礎,而最好的選擇就是槓桿能力最強的最高種姓婆羅門。**由此,BSP的話語不再是“大家聯合起來反對高種姓的系統性壓迫”,而變成了“大家聯合起來打倒塔庫爾和亞達夫”。一個賤民政黨依靠婆羅門的支持上位,這是莫大的諷刺,也是瑪雅瓦蒂的導師、 Kanshi Ram曾竭力反對的事情;但在印度政治裏,選票才是最高的真理和原則。直到現在,BSP為北方邦選舉的準備依然是拼命試圖組建達利特-婆羅門(這種難以想象的)聯盟,許諾一旦勝選一定會將照顧婆羅門的尊嚴、榮耀和生計,併為他們在黨和政府中提供適當的代表權,甚至還通過許諾建雕像、建醫院等方式營銷持斧羅摩——一個殺盡剎帝利的婆羅門形象。為了討好婆羅門,她甚至還許諾會加快對羅摩神廟的建設,儘管她曾經在老師Kanshi Ram火葬堆前宣稱自己是相信佛教的。**然而,如今婆羅門已經未必願意再買BSP的帳。**儘管他們並不滿意“塔庫爾主導政府”的傾向,但是也不得不承認,瑜伽士的印度教至上政策是很合他們胃口的。
**再次,BSP在其執政期間並沒有實現其“消除貧困和種姓歧視”的承諾。**印度的媒體卷軸(Scroll)在邦選前對北方邦各個地區做過民意調研,普通民眾的一個普遍印象是,亞達夫的SP執政期間,好處只給了亞達夫種姓;印人黨執政期間煽動仇恨和暴力讓人反感,但真的有給賤民發放疫情補貼糧或幫忙建房,而瑪雅瓦蒂執政期間呢,“什麼都沒有”。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當一個原本打着社會正義旗幟的黨派轉而變成一個種姓黨派之後,就必然不會/不敢再觸及最基本的再分配問題,那麼經濟上的不平等就無法被正視;而基本的治理和福利政策它也需要首先考慮如何不得罪自己的票倉,如此更談不上公平。
最後,瑪雅瓦蒂雖然是Kanshi Ram一手扶持上位的,也曾經是印度賤民政治的偶像之一,但是她個人的專橫作風同樣造成了BSP影響力的下降。在黨內,她任人唯親,撤換掉地區受到歡迎的負責人,空降親信取而代之,扶持自己的侄子作為政治繼承人,打壓不同意見者,BSP內部對她不滿的人越來越多。BSP的政治領袖帶着自己的票倉和資源投奔其他黨派(特別是印人黨)的情況這些年十分常見。
社會黨(Samajwadi),由亞達夫政治強人穆拉亞姆在1992年成立,政治基礎是亞達夫種姓人羣和穆斯林的聯盟。現任領袖阿基勒什亞達夫(Akhilesh Yadav)是穆拉雅姆的兒子,曾經是印度北方政壇中廉潔、年輕、懂技術政治家的形象代表。2012年,SP以29.2%的得票率拿下224個席位,阿基勒什繼瑪雅瓦蒂成為了第二個能平安完成任期的首席部長,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北方邦首席部長。不過,在隨後的2017年邦選和2019年大選中,SP在印人黨面前一敗塗地,2017年邦選只得到了47個席位。與BSP不太一樣的是,2017年SP的得票率是驟然大跌的,從2012年的29.2%下降到了22%,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説明其基本的支持基礎出現了問題。

阿基勒什亞達夫(Akhilesh Yadav),圖源:“雲南財經大學印度洋地區研究中心”微信公眾號
**SP的基礎受到動搖的原因有如下幾個:首先,黨內分裂。**2012年之後,在爭奪已然老邁的穆拉亞姆的政治遺產和未來繼承權的鬥爭中,SP分裂成了兩派,穆拉亞姆支持自己的弟弟悉瓦帕爾亞達夫(Shivpal Singh Yadav)而非親生兒子阿基勒什亞達夫。2017年,阿基勒什亞達夫搞了一場奪門之變,剝奪了父親全部黨內權力,現在穆拉亞姆幾乎不出現在公眾場合了,而他的弟弟悉瓦帕爾亞達夫也脱離了SP,自己帶着一批有生力量在2018年成立了Pragatisheel Samajwadi Party (Lohiya)。這種“叔叔大戰侄子”的戲碼,在許多被家族政治把控的印度地方政黨中都上演過。老政黨領袖被剝奪權力,分裂和家族內鬥削弱了SP的選舉基礎,也損害了亞達夫自己在選民中的威信,以至於後來阿基勒什不得不花費相當長的時間重新聚攏人心,修復自己和SP的公眾形象。
**其次,SP總被認為是一個OBC和穆斯林的政黨。**然而,除了亞達夫種姓之外,其他OBC種姓對亞達夫一家獨大的局面並不覺得滿意,認為這個種姓霸佔了超過其人口比例的公共職位和社會資源。此外,就像是BSP盡力拉攏婆羅門一樣,SP這個OBC政黨也大力拉攏塔庫爾來加強自己的票倉,寧願討好高種姓而無視其他OBC的利益,這也削弱了它的政治原則。結果,Lokniti-CSDS 對 2019 年 Lok Sabha 選舉的民意調查後的數據表明,有多達72% 的非 Yadav 種姓和非 Koeri-kurmi 種姓的OBC 投票支持 BJP,其中只有 18% 投票支持SP和BSP組成的大聯盟。
而在穆斯林問題上,SP自己則對穆斯林選民過分地有信心,認為只要印人黨的威脅存在,則穆斯林無論如何都會為自己投票,因此也長期漠視了穆斯林的發展和經濟訴求;但是另一方面,印度教徒也同樣認為SP對穆斯林獻媚忽視了自己的權益。兩面不討好的SP沒有能力調解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間的矛盾,結果在阿基勒什任期內爆發了Muzaffarnagar事件和Karnar事件,印度教社羣和穆斯林社羣之間的仇恨與分歧被進一步放大。因此,在2019年的大選中,不但是大量的OBC轉投印人黨,印度教徒轉投印人黨,甚至就連穆斯林的選票也流失嚴重。
**再次,像SP這樣的地方種姓政黨在印人黨面前最大的劣勢之一,就是拿不出屬於自己的強有力的意識形態與之對抗。**不過,這也並非只是SP或地方種姓政黨獨有的窘境。**印人黨在其崛起的這三十年間最大的成功並不只是在大選中壓倒式的勝利,而是已經用印度教民族主義的話語完成了對印度公共討論空間的審查和對政治話語的系統改造。**它所有的企圖在理念上挑戰它的政治對手,要麼只能軟弱無力地重申"世俗主義"(然而就連這個詞都已經被印人黨重新定義了),要麼不得不用印人黨的政治術語、跟着它的節奏來闡述自己的觀點。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國大黨的拉胡爾甘地在去年十二月的推特上攻擊印人黨時,聲稱"一個印度教徒(Hindu)走在真理的道路上,而一個印度教特性分子(Hindutvawadi)披着宗教外袍打劫"。像他這樣試圖將"印度教"和"印度教特性(印度教民族主義)“區分開來的嘗試如今非常多見。**然而,當試着將印度教分為"好印度教"和"壞印度教"的時候,本身實際上就在主張印度教自身的正義性和神聖性,那麼這樣的做法和印人黨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這種反對黨意識形態上的全面潰敗已經是一個普遍現象,就只是在北方邦這種缺乏底層政治邏輯的地方表現得尤為突出和明顯罷了。
**不過,經歷過2017年邦選和2019年大選的慘敗之後,阿基勒什亞達夫已經吸取了教訓,捲土重來。**針對上述每一個問題,SP目前都已經做出了調整,並且這些調整也得到了政治評論家們的好評,以及政治領袖用腳投票的認可。
**第一,經過長期的努力協調與談判,阿基勒什亞達夫已經設法穩固了自己在黨內的地位。**在SP分裂近五年之後,他依靠家族中的長輩居中説和,甚至專程上門拜訪叔叔,設法説服了Shivpal Singh Yadav 放下成見。2021年12月16日,阿基勒什發表推特宣稱達成和解,SP和他叔叔的政黨PSP將結成聯盟,共同為這次邦選努力,條件是SP要支持PSPL競爭100個議員席位。這個聯盟能維繫多久尚不得知,但至少亞達夫努力的方向是正確的,這些天幾乎每天都能看到Shivpal Singh Yadav 表示他堅定地支持侄子、甚至要求選民為SP投票的新聞。
**第二,阿基勒什竭盡全力地洗刷“亞達夫政黨只關心亞達夫,不關心其他OBC或達利特人”的敍事。**他正在從理念和聯盟上改造SP,形成新的OBC政治體系。SP面向所有OBC給出了三項許諾,bhagidhari(代表權),samman(榮譽) 以及haq(應有的權力),這些承諾包括會對邦的OBC人口進行普查和統計(莫迪政府是拒絕統計OBC人口的),以及在此基礎上有效地進行保留制。**這樣的做法似乎頗為見效,SP不但再度吸引了其他的OBC的支持,而且一部分達利特人也對SP的變化表示讚賞。**在這次選舉中,除了PSPL之外,SP還和其他幾個小的OBC政黨結成了選舉聯盟,包括RLD(賈特農民政黨)、Apna Dal(K)(Kurmi種姓政黨)、Suheldev Bharatiya Samaj 黨(Rajbhar種姓政黨)、Mahan Dal(Maurya-Kushwaha種姓政黨)、Janvadi Party (Socialist)(東安遮羅的Noniya、Loniya 和 Loniya Chauhan種姓政黨)。SBS原先是印人黨的盟友。另外一個相關的政治信號就是:在 1 月 11 日至 13 日,北方邦的 10 名 印人黨議員(其中甚至包括瑜伽士內閣的 3 名部長)退出了印人黨,轉投SP,而這10個MLA中,有9個人原來是從BSP叛逃到印人黨的,1個人原來屬於國大黨。
**此外,儘管SP已經明確表態不會和國大黨結盟,但是依然對國大黨表露了一定的善意,沒有在國大黨的主要競爭選區裏排出競選人。**作為回報,國大黨也撤掉了和阿基勒什與Shivpal 同一選區的競選人。
**第三,SP在對抗 Hindutva 方面的挑戰依然是困難的,但是地方政黨在這方面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鬥不過的話,乾脆就不在這個方向上努力了。**在2019年目睹過印人黨壓倒性的勝利之後,印度相當多的地方政黨也做出了調整,那就是更加關注地方問題、地方治理和區域認同,而不是試圖去找到 BJP意識形態的替代品;不再直接與印人黨爭搶,而是努力吃掉國大黨和其他地方黨派的勢力範圍來壯大自己。他們的選擇有三:一,自己搞起軟性印度教特性;二,依靠文化民族主義與之對抗,例如達羅毗荼進步聯盟(DMK)和瑪瑪塔領導的草根國大黨(TMC);三,主打地方治理,強調有效善治和沒有歧視的社會福利政策。阿基勒什的策略是把一和三結合起來。他完全不介意將亞達夫種姓的種姓神話活用起來,在自己周圍塞滿了印度教隱喻的光環。比如説,在政治宣傳歌曲中將自己比喻為黑天,聲稱黑天每晚託夢告訴他SP可以勝選、他可以成為首席部長,在選舉海報上把自己和盟友RLD的現任領導者 Jayant Chaudhary塑造成羅摩和羅什曼那的模樣。
**此外,若説SP從過去的失敗裏學到了什麼,那就是還有許多選民並不一定會與任何政黨產生長期聯繫。**對於他們來説,切實可見的福利措施、治理改善和經濟發展變得越來越重要;換而言之,他們不再會不經思考地投票給“自己的人”,而是投票給“讓我過得更好的人”。政黨面臨的問題也是類似的,純粹依賴族羣動員的社會工程學需要對每一個地方不同的社會結構有充分了解,一百個選區就得有一百種方案,因此在支離破碎的選區中想要同時動員多個種姓是很困難的。**地方政黨缺乏印人黨那樣廣泛、深入而且成本低廉的黨務工作者/志願者網絡,這項工作就更加困難。**與之相比,發展和治理的承諾則是泛用的,而且可能更加受到厭倦了支配種姓之間和不同教派之間無休止鬥爭的社羣歡迎。哪怕是從前以極端民族主義和地方主義而臭名昭著的濕婆軍,現在治理馬哈施特拉邦時主打的招牌也是善治,政治態度比父親和堂兄温和很多的烏達夫薩克雷之所以能夠成為現在印度最受歡迎、支持率最高的首席部長也是靠這一點。理所當然地,在這次選舉的宣傳中,阿基勒什亞達夫同樣也在大打Vikas(發展)旗號。不過,因為"善治"本身和體制和意識形態沒有直接關係,它在團結不同勢力和不同政治光譜時候的能力也是有限的,這一次選舉中能夠產生多大的説服力依然有待觀察。
**印人黨。****如果説分析BSP和SP要從“他們為什麼會輸”開始,那麼對印人黨的北方邦策略的分析,就要從“他們為什麼會贏”開始。**從印度人民聯盟(BJS)的時代算起的話,印人黨在北方邦的經營已經有很長時間,但它的策略和組織方式也發生過變化。**早期的印人黨培養當地有威望的族羣政治領袖,組建一個包括了婆羅門、塔庫爾、非亞達夫OBC(主要包括賈特人種姓和洛迪種姓)的聯盟,同時與BSP結成盟友。**這個模式還沒有擺脱人民黨(JD)時代“聯合一切反對國大黨勢力”的做法,其實其內部也存在着多樣化的政治理念。這段時期,印人黨在北方邦的政治代表人物是出身OBC洛迪種姓、兩次擔任北方邦首席部長的Kalyan Singh。但是,在阿約提亞廟寺之爭為印人黨帶來了輝煌的新時代之後,印人黨已經把北方邦地區當成是印度教的heartland來經營,自己的政治理念鞏固得足夠有力,不再需要之前的聯合模式。拆巴里亞清真寺的大功臣Kalyan Singh因此兩次在和印人黨高層撕破臉皮的情況下脱離印人黨。
然而,在2002年印人黨和BSP的聯盟破裂之後,印人黨目睹了SP、BSP的三次成功經歷,這讓印人黨再次意識到在這片土地上的所謂“jati-dharma”(亞種姓之法)的重要性。**在印度,種姓政黨/政治的強大與否,與一個地區的城市化程度是息息相關的。**種姓和氏族紮根於農村和土地制度,除非切斷所有社會聯繫,否則個人的身份會一直被被綁定在種姓之上。種姓政治的崛起,也和農村實行垂直治理困難、普通人缺少和上層政治的紐帶、不得不求助於種姓組織表達政治訴求有關。印人黨之所以能夠在城市工商階層中快速崛起,正是因為城市中沒有農村一樣的庇護鏈,但是在北方邦這個農村人口佔多數的地方,不管印人黨樂意不樂意,中下種姓主導了政治基調、構成了反對高種姓的主要投票集團已經是既定事實。因此,印人黨最好的策略就得從它所擅長的、在城市行之有效的與選民建立直接聯繫,轉換為製造分裂和利用分裂,打爛原來的農村庇護鏈和基於種姓身份認同而成形的政治版圖。
**首先,在這片土地上將印度教民族主義推行到極致。**2017年當選的瑜伽士(Yogi Aditiyanath),即不是政治家族出身,也不是印人黨/RSS的志願者或黨工體系出身,甚至根本沒有治理經驗。早年他甚至發表過敵對印人黨高層的言論,因為在他看來,當時的印人黨還極端的不夠。**但是,這樣一個人物卻在2017年被印人黨推選為北方邦的首席部長人選,這是因為當時的印人黨察覺到了印度教社羣和穆斯林及其他邊緣族羣之間的分歧和緊張,他們需要利用這種緊張。**北方邦的相當多的印度教徒、特別是高種姓的印度教徒原本就很支持印人黨,並不需要更多的極端主義口號或暴力事件去鞏固這種支持,**但是印人黨最終想要達成的實際上是這樣一種效果:通過極端化將宗教矛盾放大,讓即便是沒有那麼“核心”的印度教選民也開始擔憂與穆斯林之間的暴力衝突。這樣,儘管他們哪怕沒那麼喜歡印人黨和支持印人黨,也不得不選擇在選舉中支持印人黨,因為只有印人黨會在這樣的衝突中從穆斯林手中“保護”他們。**換而言之:讓瑜伽士上位,並不是因為他很神棍,能夠吸引更多虔誠的選民心甘情願為他投票,而是因為他很能製造恐慌,可以讓缺乏安全感的選民不得不為他投票,這就是印人黨的製造焦慮政策。2019年的大選也同樣如此,在大選前,北方邦發生了 600 多次社羣之間的衝突和騷亂,但最終印人黨在北方邦的80個選區中贏下了62個席位。

瑜伽士,圖源:“雲南財經大學印度洋地區研究中心”微信公眾號
其次,利用非亞達夫的OBC種姓和非賈塔夫的達利特種姓對SP與BSP的不滿。這麼多年的種姓政治,並沒有給這些邊緣族羣帶來物質上的好處(在工作和教育方面),也沒有給他們帶來政治上的好處(政治代表和認可),而且大部分社會資源和優勢都被支配種姓所壟斷,他們迫切地需要新的政治代言人。而印人黨在這方面是非常有一套的,在經濟和社會上,他們通過志願者進行社會服務和提供公共產品,順帶進一步凸顯地方政府在基層上的無能;在理念上,婆羅門-巴尼亞政黨印人黨當然不反對種姓,但反對包括種姓、地域和階級在內的任何其他身份的重要性超越泛印度教身份,因此他們可以打着反對傳統種姓歧視、所有印度教徒是一家人的旗號去呼籲和鼓吹"非歧視性的政策”;在政治上,他們培養這些邊緣族羣的地方政治幹部,煽動邊緣族羣對於支配種姓的不滿。這樣做的好處是什麼?印人黨幾乎無需觸及社會不平等的根本層面,完全不用重視種姓之中的階級因素,不用講再分配,不用觸動高種姓的核心利益,不用改變組織本身的性質,就能吸引落後種姓對他們的支持。**這些手法不僅僅在北方邦使用,實際上在印度全國(特別是北方)也運用得很廣泛。**結果,在2017年,對SP和BSP壟斷社會資源和政治地位深感失望的其他落後種姓和中層種姓開始轉而支持印人黨——這樣一個傳統上的婆羅門-巴尼亞為核心的精英型政黨。
**印人黨在2017年的大獲全勝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在這一年,印人黨不僅拿下了312個席位,得票率也超過了40%,這在如此分裂的北方邦幾乎是一個無法想象的奇蹟。在此之前,印人黨取得的最好成績是1993年挾阿約提亞餘威達成的33.3%投票率(但是當年並沒有勝選,敗在了SP和BSP的聯盟下),而BSP和SP幾乎從來沒有超過30%的投票率。
那麼,印人黨這套政策是否還能繼續在北方邦維繫下去?
**第一,通過極端和恐嚇手段,將印人黨塑造為安全保衞者的政策依然是非常有效的,但它的問題在於其可拓展的空間不多了。**在卷軸(The Scroll)的報道中,有選民是這樣説的:“如果只是為了安全,一個人可以把自己鎖在一個房間裏——他會很安全,但會餓死,不是嗎?”印人黨的策略一直是Vikas和Vedas雙球不落,同時強調經濟和社會發展和印度教民族主義。這給予了他們政策上的靈活性,也反映了他們的政治基盤工商階層的需求。只是在經濟發展遭受阻力時,印人黨才會大幅度向印度教民族主義傾斜,但並不會就此放棄經濟和發展議程。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莫迪-沙阿這個印度中央執政核心並不一定非常喜歡瑜伽士。首先,莫迪本人並不樂見地方坐大,這挑戰了他的權威,也和印人黨增強中央削弱地方的總體目標不符,看印人黨任命的首席部長人選就能看出來,最重要的素質就是聽話,個人能力、威望和當地聯繫不能過於突出;其次,瑜伽士將極端印度教民族主義這條弦拉得太滿,丟失了政策回彈和靈活調整的空間。如果瑜伽士在北方邦的經濟和社會發展上取得了一定成效,這並不會成為一個問題,然而從目前來看他對北方邦的治理是失敗的。瑜伽士任期內推出了所謂的“一個地區一種產品”(ODOP)政策,試圖發展北方邦地區本土產業,也加強了對達利特人的福利與補貼發放,通過政府投資加大對基建的投入,甚至還從中央政府那裏得來個“營商環境全國第二”的稱號,但經濟結構上的基本問題沒有得到解決。農民收入沒有得到質的提高,護牛政策而四處流浪的牛甚至成了農業一大公害;工業萎縮,製造業增加值出現年均4.5%的負增長。2021年的新冠疫情爆發中,北方邦成了重災地,而瑜伽士政府在應對疫情過程中的冷漠、反應遲緩和政策乏力,也讓瑜伽士在各種民意調查中跌出了印度最受歡迎首席部長排名,一度有傳言聲稱印人黨中央試圖用莫迪的忠實部下Arvind Sharma取代瑜伽士。
**第二,吸引非亞達夫OBC和非賈塔夫的手段也依然是有效的,但它同樣存在可延續性的問題。**在任職期間,瑜伽士三次對自己的邦內閣進行了改組和擴大,繼續引進非亞達夫 OBC 的政治領導人,特別是來自最落後種姓 (MBC)的政治代表。2021年9月的擴大中加入了7個新部長,其中三個來自於OBC、兩個來自於表列種姓,一個來自於表列部落。而在本次選舉的前期準備中,印人黨也拉攏了較小的邊緣OBC種姓政黨作為盟友,包括Apna Dal (S) 和尼沙陀黨(Nishad Party,漁民種姓政黨)。然而,前面也曾經提到過,今年年初大量當初從BSP轉投印人黨的政客又轉投了SP,其中包括三位部長Dara Singh Chauhan、Swami Prasad Maurya 和 Dharam Singh Saini,他們都在邊緣種姓選民中具有影響力和威望;而原來打算和印人黨結盟的七個小政黨組成的聯盟Hissedari Morcha也因為得不到席位分配已經在1月份和印人黨決裂。這也説明了短期收買政策本身的脆弱。**被拉攏的邊緣中下種姓是因為代表權不足而支持印人黨的,但是印人黨如果真的給予這些種姓代表權、黨內職務和行政崗位,遲早會得罪其上層種姓的精英層,引發他們的反對,這是動搖印人黨執政基礎的問題。**然而,如果印人黨無法實現其席位和公職分配承諾,那麼這些盟友也會感到受到欺騙而放棄和印人黨的同盟關係。即便作為邊緣種姓代表的政治人物已經加入印人黨,這些轉投的叛軍本來也不是印人黨依靠自己的幹部和志願者網絡培養起來的,對印人黨政治原則和意識形態的忠誠度有限,隨時可能再次叛變。換而言之,這意味着印人黨利用種姓對立的策略不管再怎麼管用,始終是有限度的。
那麼,印人黨的希望在哪裏呢?或許依然在莫迪身上。
瑜伽士的受歡迎程度會下降,印度教極端主義會被質疑,但是從2021年印人黨應對新農法改革風波、新冠疫情和西孟邦選舉失利的情況來看,即便遭遇了那麼多"失敗",莫迪的威信和受歡迎程度不但沒有下降,而且還得到了鞏固。莫迪本人可能是全球選民規模最大的“衣襬效應”見證者,許多人投票給印人黨的候選人,並不是因為那是印人黨,而是因為那是莫迪所在的黨。在北方邦也是一樣的,印人黨在這個邦最重要的選舉活動,其實可能是12月13日莫迪在瓦拉納西主持的金廟走廊工程(Kashi Vishwanath Corridor)的竣工剪彩儀式。這是向北方邦和全印度的人説明一件事:這個印度教的Heartland是屬於莫迪的。而莫迪最大的優勢還在於,他幾乎無需對他最忠誠的選民——印度教中產階級們給出任何政治和經濟承諾,無需政策傾斜,無需留出保留席位,因為他們天然地就會選擇他。因此,他可以有更多空間和資源去拉動容易動搖的中間選民,包括討好農民、OBC和達利特人。只要莫迪將自己和北方邦綁定在一起,那麼北方邦的印人黨將永遠有勝算。
除此之外,在發動選民的"技術手段"方面,印人黨依然是無人能敵的,包括大量使用RSS為其提供的志願者深入每個投票站點進行宣傳和動員,通過大數據手段採集選民數據,隨時根據動向調整宣傳方向。2021年印人黨之所以在西孟加拉邦落敗,除了對手TMC作為地頭蛇更不講道理和更不吝採用灰色手段之外,僱傭了選舉策略大師基紹爾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但是,現在BSP和SP都沒有這樣出色的策略師輔助。這也就是為什麼1 月 23 日至 1 月 25 日舉行的最新民意調查顯示印度人民黨依然可能在 403 名成員的議會中贏得超過 249-269 個席位,而SP在如此地費盡全力"團結一切有生力量"之後,只能贏得 113-133 個席位。
除了BSP、SP和印人黨之外,北方邦還有一些較小的參與者。賈特農民的代表政黨是Rashtriya Lok Dal(RLD),創建者是查蘭辛格的兒子Chaudhary Ajit Singh。Ajit Singh在2021年由於新冠去世,使得農民對RLD產生了相當強烈的同情,加上新農法使得北方邦西部農民加強了團結,RLD也得以部分地修復賈特人和穆斯林之間由於之前的暴力衝突產生的裂痕,預計它會得到比以往更大的支持力度。由於農民問題已經成為北方邦核心問題之一,儘管這個黨派並不大,但確實可能會給印人黨帶來相當的挑戰。RLD目前也是SP最主要的盟友。
老牌玩家國大黨本次只打算競選28個席位,由於無論在意識形態還是在種姓政治上,國大黨都已經無力與印人黨或SP抗衡,這一次國大黨的政治目的只剩下兩個:第一,試圖取回祖傳選區Amethi;第二,依靠"女性政治"作為抓手,為Priyanka Gandhi的新選舉策略進行實驗。28個席位中,有10個席位的競選人是女性。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有人認為在2014年之後北方邦政治趨勢碎片化的程度減少了(因為獲勝所需的得票率在上升),但是這個邦小政黨的數目卻在一直上升。****這也説明了許多邊緣族羣/種姓正在改變策略。**過往,他們可能會依附某個大的政黨,但是現在的做法則是自己結成政黨,然後坐等大政黨前來收買或要求結盟,相對而言,這能提高邊緣族羣的要價能力。這和印人黨驚人的得票率放在一起,反映了在北方邦同樣也存在前面所説過的"兩種力量”的撕扯:一方面是印人黨試圖一統天下,一方面是社會的進一步碎片化。
四、一邦的命運,一國的命運
由於北方邦幅員遼闊、選民眾多,而選舉委員會的器材(主要是電子投票器EVM)和人員有限,本次選舉將會分為七個階段進行,大體上從東到西推進。第一階段投票日為2月10日,主要是上河間地和中河間地,決出58個席位;第二階段投票日為2月14日,主要是洛希爾坎德地區,決出55個席位;第三階段投票日為2月20日,包括了本德爾坎德和下河間地部分地區,決出59個席位;第四階段投票日為2月23日,包括奧德、下河間地和本德爾坎德部分地區,決出60個席位;第四階段投票日為2月27日,決出60個席位;第六階段投票日為從3月3日,包括東安遮羅北部,決出57個席位;最後一個階段投票日為3月7日,決出54個席位。
**在第一階段,印人黨就會遭到SP和RLD聯盟的強力狙擊。**在這個階段,如果SP-RLD的聯盟沒有能夠獲得預想中的成績,那麼印人黨很可能會再一次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不過,假如印人黨並沒有棋開得勝,它也依然還有調整的空間,因為西部是對印人黨來説政治阻力最大的地區,繼續向東,它的支持率會越來越高。嚴守中立的選舉委員會未必是故意服務印人黨做出這樣的安排,但至少這個選舉階段的劃分對於印人黨來説實際上是有利的。儘管之前的民意調查中印人黨依然佔據優勢,但SP同樣有機會。為了公平起見,選舉委員會已經全面禁止了對出口民調的實施和結果發佈。因此,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鹿死誰手仍未可知。正因為如此,在這次邦選前,評論者們大都態度謹慎,避免做出武斷的結論。
那麼,這場選舉的結果能夠説明什麼呢?或許未必在於它的最終結果。
如今的印度選民在地方邦選投票和全國大選投票中表露出不同傾向已經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例如在邦選中選民選擇地方政黨,全國大選時依然支持印人黨。這樣選擇的原因在於,選民認為地方政府對地方治理負有第一責任,因此對印人黨在治理、經濟和發展方面未能兑現許諾的失望,會通過地方選舉表達出來。然而,在全國層面,選民依然普遍相信莫迪和印人黨的大國願景和安全承諾,會將莫迪與無能、腐敗的地方官員在心理上做出切割,並不認為莫迪本人需要對發展失敗和經濟蕭條負責——這其實也是為何莫迪-沙阿更喜愛在地方不是那麼突出、人望不是那麼深厚的首席部長的原因之一,因為這樣在切割責任時不會過分地得罪地方勢力。因此,對印人黨在地方上的選舉失敗,並不宜過分放大,因為它們幾乎不能成為全國大選的風向標。
**不過,北方邦可能是一個例外,因為它的地位實在太過特殊。**歷來,在北方邦發生的政治事件也被視作為印度政治的風向標:阿拉哈巴德高等法院在1975年對英迪拉甘地做出濫用政府機構進行競選、選舉結果無效的裁決,是引發"印度民主之恥"緊急狀態的導火索;1992年阿約提亞拆除清真寺事件,標誌着印人黨在政治上的崛起;國大黨在2019年丟掉尼赫魯家族家傳選區北方邦的Amethi,意味着這個老黨派的頹勢無可挽回;2019年北方邦各個地方政黨結成的大聯盟在全國大選裏在印人黨面前一觸即潰,也意味着印度北方地方政黨的傳統政治模式無法再延續下去。因此,任何一個政黨都不能對這個邦政治風向的變化掉以輕心。
**客觀來講,北方邦稱不上是印度的縮影,也代表不了整個印度的政治狀況;北方邦如此,並不能代表其他邦會如此;懂得北方邦,絕不等於就算搞懂了整個印度。**然而,它對於所有關心印度政治走向的人來説,依然是一個無可替代的重要研究對象:**印人黨如何調整政策,如何在其內部決定權力的均衡?它所給出的印度教身份,是否能夠被階層或種姓敍事所超越?地方政黨如何應對印人黨的挑戰,進行理念和治理技術上的革新?種姓會被如何整合,種姓組織和政黨將會如何發展?選民是如何在其多重目標中做出取捨,傳統的恩庇政治和票倉動員在多大程度上依然有效?**這些問題,或多或少都能從北方邦選舉中得到解答,至少是部分的解答。
最重要的是——北方邦是如此複雜、如此巨大,它告訴我們在現代印度政治裏,向心力和離心力完全可能同時存在,同時增長,同時強大,最終將這個邦、這個國家引導向一個在獨立之時它的建國之父們可能從未料及的方向。**閲讀北方邦,或許也能教會我們如何有效閲讀印度的內部政治,這是一個在國內的公共討論已經長期被偏見、誤解、複雜問題簡單化和缺乏嚴肅性的武斷結論所統治的領域。**但是現在,我們或許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細緻的研究和更多深入的思考。何妨就從北方邦開始呢?
2月10日-3月10日,讓北方邦給出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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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 | 楊怡爽:北方邦被比作“暴走野豬”,居然成為印政壇“神獸”?(一)
深度 | 楊怡爽:被稱作“造王者”的北方邦,為何從未出過“轉輪王“?(二)
本文轉載自“雲南財經大學印度洋地區研究中心”微信公眾號2022年2月25日文章
原標題為《【時評(連載)】暴走的野豬之邦——你所需要知道的關於北方邦選舉的一切(下篇)》
作者楊怡爽,為雲南財經大學印度洋地區研究中心副教授
本期編輯:王嬌楊 陳安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