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漂亮,完勝娛樂圈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2-03-07 14:11
作者| 阿一
來源| 最人物

進入3月,位於順義的中國殘疾人體育管理中心的輪椅冰壺訓練館空空蕩蕩,只留下牆面上的紅底標語:平昌奪冠已成歷史,從零開始奔向北京。
在2018年平昌冬奧會改寫歷史後,輪椅向前狂奔4年,衝進朝陽區的“冰立方”。
轉動輪椅,滑進冰道,固定輪椅,測距離、判遠近,架好長杆,推動冰壺……一壘閆卓、二壘孫玉龍、三壘陳建新、四壘王海濤、替補張明亮,5個隊員爭分奪秒地重複着相似的動作。
期間,教練嶽清爽幾乎一直蹲在場上,幫隊員們擦壺、擺壺。“也是想幫隊員搶那幾秒鐘時間”,她説。
冰壺運動被稱為“冰上象棋”,關注者眾多,隨着比賽日一天天推進,外界期待衞冕的聲音不絕於耳,但嶽清爽對金牌隻字不提,只是説“過程做好了,結果自然就出來了”。
只要在場上全力以赴,無論結果如何,就是漂亮。
沒有人可以預知這支隊伍在本屆冬殘奧會上最終的走向,但可以確定的是,6天之後,嶽清爽和她的隊員們終將圓夢北京。
在冬殘奧會公佈的隊員簡歷上,中國輪椅冰壺隊員們默契地在“偶像”一欄中填上了嶽清爽的名字。作為女子冰壺的世界冠軍,嶽清爽於隊員們而言,並不僅僅是教練,而她能傳授的也不止於技術。
在中國冰壺的歷史中,她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2000年,嶽清爽15歲,還是一名速滑運動員,無意中,她看到冰壺隊的招生廣告,上面寫着“歡迎有冰上運動底子的選手報名”,後來的22年,她見證了一項運動從無到有,再到盛極一時的過程。
早年,嶽清爽訓練後搭出租車回家,司機見她一身運動員打扮,會問練的什麼項目的?她説冰壺,司機以為她口誤,追問道:“冰球?”
“説了半天也不理解,還有人理解成冰湖,認為是大冬天的時候,在湖上打球。”她前傾着身體,雙手伸過前排車座,比劃出冰壺的形狀,“一個水壺那麼大石頭,有把兒、沒嘴兒……”每一次,她都較勁似的向人解釋,“必須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與關注度成正相關的是訓練設施的不完備。彼時,冰壺隊沒有專用場地,要和冰球、花滑、短道速滑隊共用一座冰場,隊員們只能等其他隊訓練完,深夜進場。所以,嶽清爽和隊友們常常白天睡覺,晚上起來動手澆冰、劃線,再開始訓練。
時間久了,她甚至可以分辨出坑多的是花滑隊用過的,壺扔出去跳着走;冰球隊用過全是溝,壺出手後變着花樣地轉;短道隊用過的像搓衣板,冰壺上路磕磕碰碰。

“凌晨來上冰,出去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3年,2003年,中國女子冰壺隊第一次參加國際賽事,成績在末端徘徊,未來像一座嶄新的冰場,白茫茫一片片,很長一段時間裏,教練譚偉東的按鍵手機裏都存着從別人那裏拍到的金牌照片。
那一年,當時的中國領隊問壺聯主席:“如果中國冰壺隊想進入世界錦標賽,需要多長時間?”壺聯主席很堅決地回答:“女隊15年,男隊10年。”他們不會想到,後來的6年,嶽清爽和隊友們不僅拿到了世錦賽入場券,還走上了最高領獎台。
媒體拍下的照片讓嶽清爽哭笑不得,“我投壺時眼睛瞪得像燈籠,我開始還挺不解原來我投壺時表情是這樣的。比賽的時候真是很難去注意任何方面,什麼表情美不美都無所謂了,只是一門心思地想投壺的線路和力度”。
對於冰壺場上的嶽清爽來説,漂亮不是外在的,而是將全身心貫注在目標的瞬間。

嶽清爽(左一)和隊友們
然而,運動員的故事裏永遠充滿曲折。2010年的温哥華冬奧會,嶽清爽曾經離奧運金牌只有一步之遙,但在壓力的漩渦中,姑娘們收穫了一枚銅牌。
這趟高壓之旅給嶽清爽帶來了更長久的影響,後來的幾年,奧運金牌都是她心中難圓的夢。
“圓夢”,是她在談及之所以成為輪椅冰壺隊教練時提到最多的詞,“因為在我的職業生涯中還差一塊金牌”。而當她真正走到輪椅冰壺運動員之間,那些不被束縛的意志讓她有了更多想法。

當“運動員嶽清爽”的比賽結束,人生下半場,漂亮轉身,她説:“讓每一位隊員都能漂亮上場,成了我的新責任。”
剛到輪椅冰壺隊時,嶽清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她擔心隊員們會敏感自卑,措辭總是極盡婉轉,生怕打擊他們的自信心。
但後來她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因為這些並沒有限制他們發揮自己的天賦和價值。
在訓練和比賽之餘,嶽清爽會和隊員們聚在一起聊天,這支隊伍裏的每個人都能講出一個命運無常的故事。
2022年,是30歲的陳建新第二次參加冬殘奧會,從4年前的小將成長為副隊長,嶽清爽評價他平時像個話癆,關鍵時刻也頂得住,但如果時間倒退9年,他還是另一番情形。
2013年,陳建新最初練的是擊劍,一年後,滿手的老繭輸給了體能,他身高一米八,體重只有一百二十多斤,並不適合力量型運動。
然而,這並沒有讓他放棄尋找其他突破口。
人生有很多無奈和傷害,也有很多選擇和改變。2014年,北京市殘聯開始組建北京輪椅冰壺隊,躊躇滿志的陳建新搖着輪椅走進冰場。

嶽清爽與陳建新在北京冬殘奧會開幕式上宣誓
彼時,在國內的比賽中,北京隊最大的對手是更早成立的哈爾濱輪椅冰壺隊。
王海濤是哈爾濱隊的老將,人生軌跡在2008年發生了改變。
那一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到了殘奧會的比賽,被同樣殘疾的運動員深深震撼。“他們在賽場上,身體的殘缺完全遮蓋不了生命的光芒,我就想,我也要活出個樣來”,王海濤説。
彼時,中國人剛剛有輪椅冰壺的概念,一項運動萬丈高樓平地起的故事也發生在王海濤身上,如嶽清爽當年如出一轍。
場地問題困擾着剛剛拿起擲壺杆的“王海濤們”,凌晨上冰的故事再次重演。冬天凌晨3點上冰是最難熬的,需要凌晨1點起牀,“感覺還沒睡實就得起牀”。
哈爾濱的冬夜,寒風湮沒了整座城的聲響,陪伴王海濤的只有隊友、路燈、凍在脖套上的冰和口中呼出的熱氣。
頑強的人們沒有被辜負,隨着國家隊的成立,各式各樣的境遇最終交錯在同一座冰場,嶽清爽説:“命運,改變他們的身體。輪椅冰壺,改變他們的一生。”
輪椅冰壺比賽沒有常規的掃冰的環節,擲壺之後,無法干預冰壺的運行的速度和軌跡,選擇這項運動,輪椅上的靈魂完成了人生一擲,而失去掃冰的輔助,他們要付出的也超出常人。
在中國輪椅冰壺隊訓練館的場邊,常常站着幾個年輕人,他們是嶽清爽在哈爾濱體育學院冰壺隊的學生。
“讓他們來看輪椅運動員訓練,我覺得是一種學習”,嶽清爽説。
好的手感是打好輪椅冰壺的關鍵,訓練中,隊員們唯有在冰壺場上大量投擲,用手掌去感受最細膩的不同,形成肌肉記憶,才能在比賽中更好地控制。

嶽清爽與王海濤
近20公斤重的冰壺,隊員們每天要用投擲杆推50次左右,算下來每個人一天要付出1噸上下的力量。陳建新每次休假回家都要跟父親比掰腕子,無數個日夜,與受限的身體較量,讓他漸漸找回自信。
輪椅冰壺比賽為冰壺混合團體賽,每支隊伍必須有1名女運動員。坐在輪椅上,訓練強度與男隊員們無二。
閆卓是本屆殘奧會中國隊派出的唯一一名女運動員,沒有替補,她也沒給自己退路。
身為女性,閆卓對漂亮的理解不拘泥於外表,而是內心的堅韌。相比於隊友們,她打冰壺的時間更短,2017年才正式入隊,常常是最後一個下冰的。“別的隊友有的練了三四年,有的練了七八年,我是真着急。”

左起:王海濤、嶽清爽、閆卓、孫玉龍
日復一日的磨練,讓隊員們熟悉自己的每一寸肌肉,並在比賽中調整到最佳狀態。而他們的人生也猶如被推出的冰壺,穩穩地落在目標位置。
2018年,韓國江陵冰壺館,平昌冬殘奧會輪椅冰壺決賽加時局,暫停結束之後,嶽清爽跟每一個隊員擊掌。
回到場上,王海濤細微地挪動了幾下輪椅,俯下身仔細瞄賽道另一端的營壘。身後,隊友王蒙穩穩抵住他的輪椅。另一端,陳建新用標杆指着進營點。推杆,冰壺開始滑行,隊員們隨着冰壺的滑行而興奮地叫喊。
嶽清爽説:“雖然隊員沒辦法跟着壺掃冰,但隊員覺得冰壺也有靈魂,有感知。其他隊伍也在喊,只是我們喊的聲音更大,也能夠讓自己更加興奮。”
隨着冰壺停在理想的位置上,嶽清爽從教練席一躍而下,眼淚奪眶而出,“我在做運動員時都沒這麼大哭過,自己打球都沒那麼緊張過,看到他們拿到了冠軍後,我感慨他們特別不容易,通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用一個冠軍得到了肯定。”

中國輪椅冰壺隊在平昌冬殘奧會上奪冠
她和隊員們擁抱在一起,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們怦怦跳動的心臟、急促的呼吸、額頭上細密的汗水,那一刻,金牌不僅標註歷史,更記錄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就像史鐵生在輪椅上所寫——
“他知道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火為何而燃燒,那不是為了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戰敗,而是為了有機會向諸神炫耀人類的不屈,命定的侷限儘可永在,不屈的挑戰卻不可須臾或缺。”
在寶潔為輪椅冰壺隊拍攝的視頻中,嶽清爽説:“勇往直前,全力以赴,這,就是我們的漂亮。”她口中的“漂亮”不只是冰壺精準進營的剎那,也是冰壺與冰面摩擦出的呼嘯聲和隊員們的喊叫交織在一起的場面。
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背後,總有一個強大的內心。這一年的冬殘奧會,無論是在循環賽的輸贏,還是獎牌的成色,嶽清爽沒有給隊員們設限,她説:
“讓所有人看見,我們的漂亮。”
只要上場,就要漂亮。
一直以來,寶潔都在助力女性運動員漂亮上場,陪伴更多中國女性活得越來越開闊,越來越敢於表達自我,越來越自如地走上人生賽場。
如今,4年一個輪迴,女性教練嶽清爽帶領5名中國輪椅冰壺隊員再次站在奧運賽場上,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會乘興而歸,不留遺憾。
漂亮的過程比結果更值得咀嚼,作為奧林匹克全球合作伙伴,寶潔不問結局,一直以陪伴者,見證者和能量激勵者的角色,喚起人們對內心美好的追求,在每一個乍暖還寒的人生之春,漂亮上場。
奧運村內外,有着一樣的春天。在中國輪椅冰壺隊的宿舍裏,其他隊員們也漂亮地走進生活:劉微的鴨腳木冒了新葉、張帥雨在書桌前打着快板、王蒙最近在看的暢銷書是《人性的弱點》、張強一如既往彈着紅色的電吉他……
走下冰壺場的日子,他們是工人、農民、學生……輪椅車輪滾滾向前,他們在人生的賽場上,升國旗,唱國歌。
圖源:微博@清爽LOVE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