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訪華50年後,中美首席翻譯再度“同台”!為何尼克松曾向他含淚道歉?_風聞
杏寿郎-2022-03-07 13:07
轉自公眾號冰汝看美國。
尼克松訪華50週年剛剛過去,美國多家智庫都舉辦了紀念活動,回顧這一歷史性的事件,尤其是在中美關係面臨前所未有挑戰的今天,歷史是最好的老師,忠實地記錄下中美關係走過的足跡,也為未來的發展提供了啓迪。

1972月2月17日,尼克松在啓程離開白宮前,發表了那段著名的講話:
我要向在場來送別我完成這項歷史任務的所有人表達由衷的感謝,特別是參眾兩院的領袖。我們對於中美之間長達20年的敵對,將因為為期一週的會談,一掃而空不抱任何幻想。**我們必須承認,中美政府存在很大分歧,我們以後也會有分歧,但是我們必須做的是,找到一種方法,讓我們可以在不成為戰爭敵人的情況下產生分歧。**如果我們能夠在這次訪問中朝着這個目標前進,世界將變得更安全。特別是對於那裏所有的孩子來説,在一個和平世界中成長,這個機會是巨大的。我只想簡單地説,**如果我希望為這次訪問寫一個後記,那就是我們第一批宇航員留在月球上留下的這段文字,當他們降落在月球上時,我們為全人類的和平而來。**謝謝你們,再見!
在途經夏威夷後,1972年2月21日上午11:30分,尼克松乘坐的空軍一號降落在了北京機場,尼克松夫婦走下旋梯,尼克松向迎接他的周恩來總理伸出了手,這一歷史性的握手,被尼克松形容為**“跨越太平洋的握手”**,結束了中美20多年的隔絕。

尼克松向傅立民“含淚道歉”
在中美代表團中,年紀最小的可能要數兩邊的翻譯,中方是27歲的唐聞生,美方是27歲的傅立民。


時隔50年,在唐聞生和傅立民共同出席了美中政策基金會舉辦的尼克松訪華50週年研討會,共同把我們帶回到那段珍貴的回憶中。
由於尼克松訪華的高度保密性,當年在美國國務院東亞局任職的傅立民,對自己即將要踏上的這段行程毫不知情。但是在準備工作進行期間,傅立民已經被要求待在國務院的“任務中心”工作,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自己的行李牌,他才知道自己也將成為歷史的一部分。而在此之前,傅立民並沒有做過元首高翻的工作。

傅立民回憶説,抵達上海機場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印象是:這個機場沒有飛機,還能聽見鳥叫!抵達北京時,他感受到了嚴密的安保措施,以及一個與世界任何其它地方都不同的城市。
傅立民第一次與尼克松面對面就是在北京。尼克松當時很簡短地説了一句:“很高興見到你”,然後匆匆就離開了。晚上八點半左右,傅立民接到通知,尼克松要他翻譯歡迎晚宴致辭。而原計劃尼克松是要照稿發言,結果卻改成了即興演説,讓傅立民措手不及。這麼重要的場合,尼克松怎麼可能沒有提前準備演講稿呢?
實際上,手下的官員早就準備了演講稿,而且傅立民親自參與了撰寫。在草稿中,尼克松引述了不少著名的中國詩詞。傅立民覺得,如果沒有演講稿,他將會在全世界面前丟臉。於是年輕氣盛的他直接拒絕了這次晚宴的翻譯工作。晚宴期間尼克松講話最後是由冀朝鑄翻譯的。

**傅立民一度以為,自己在這次訪問結束後,就會丟了飯碗。**在晚宴上,傅立民坐在尼克松的對面,當時尼克松對他一臉不滿。坐在傅立民身旁的是李先念,當時看出了兩人之間的不愉快,於是給傅立民遞上了一支香煙表達慰問。這是傅立民人生第一支香煙,後來這個習慣持續了30年。
第二天一早,北京下雪了,傅立民抽空去了趟書店,想買一套《二十四史》,但是怎麼都沒有找到。後來周恩來知道了這件事,直接送給了美國國務院和白宮兩套,並要求傅立民向尼克松介紹這套書的價值。這兩套書現在分別存放在尼克松總統圖書館以及美國國務院的檔案館裏。
在中國訪問的幾天中,傅立民很快學習到了中國的敬酒文化,於是每次晚宴他都與中方頻繁地相互敬酒。在杭州的一次晚宴上,他回憶説,那天自己一共被敬了27杯茅台,幾乎不能走路了。就在這個時候,尼克松找到傅立民,為自己臨時改變歡迎晚宴致辭計劃的做法,含淚向傅立民致歉。
尼克松説:“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應該那麼做。” 後來傅立民才明白,尼克松當時想展現自己是即興發揮,作出的發言。但實際上,他早已經把演講稿背得滾瓜爛熟。但如果翻譯拿着稿子唸的話,就會破壞他的計劃。
隨後,尼克松讓傅立民再向周恩來翻譯了一段對話。尼克松説:“總理先生,我想讓您記住這位年輕人,因為我覺得他可能成為美國第一位駐華大使。” 傅立民當場不好意思了,轉而讓在場的唐聞生翻譯了這段話。
當時傅立民心想:尼克松要不就是在開玩笑,等50年後再讓這位毫無經驗的年輕人當駐華大使,或者他覺得駐華大使這個職位太不重要了,所以才讓這位不合格的年輕人來擔任。
展開翻譯工作的傅立民,遇到的另一個難題就是:**台灣和大陸普通話的區別。**雖然傅立民有一口北京腔,但是他的中文是在台灣學的,他很快發現,兩岸普通話的用詞存在差異,這對他的翻譯工作造成了一定困難。
在為尼克松擔任翻譯的這一週裏,傅立民説旅途的疲倦、時差、加上實時翻譯的壓力,簡直就是燒腦。
傅立民還透露,尼克松和周恩來的會晤主要是遵循“求同存異”的原則,以追求共同利益展開對話。而對於雙方的分歧,則是交給了部長級官員進行多輪磋商。而《上海公報》正體現了求同存異的精神。
在杭州訪問的時候,《上海公報》的初稿已經成型,中美團隊開始校對中英文版本的措辭,傅立民稱讚中方翻譯實在是太專業了,英文版的《上海公報》完全體現出了英文措辭的細微差別。而他唯一提出的兩個建議,也被中方欣然採納了。
在台灣問題上,尼克松訪華前中美大使級官員在日內瓦和華沙進行了136次談判,傅立民也是從那個時期開始被調到國務院的中國小組(China Desk),專門負責撰寫文件。而這些關係到美國對華政策的文件,越過了美國國務院的官僚體系,直接送到了時任國安顧問基辛格的手上。
傅立民説,看看今天的中美關係,其實可以從50年前的這段歷史中學到很多東西。第一,坦率地説出各自的不同之處,不要掩蓋它;第二,把合作置於分歧之前,在共同關心的問題上合作,這才是建立外交關係的意義。而分歧則需要時間來慢慢解決。不幸的是,目前中美似乎把對抗置於合作之前。這是一個錯誤,而中美可以從尼克松訪華這個外交的巔峯之作中,吸取經驗。
就像周恩來總理在款待尼克松的晚宴上的致辭:
美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我們兩國人民一向是友好的。由於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兩國人民之間往來中斷了二十多年。現在,經過中美雙方共同努力,友好往來的大門終於打開了。目前,促使兩國關係正常化,爭取和緩緊張局勢,已經成為中美兩國人民強烈的願望。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我們相信,我們兩國人民這種共同願望,總有一天要實現的。
**中美兩國的社會制度根本不同,在中美兩國政府之間存在巨大分歧。但是,這種分歧不應當妨礙中美兩國在相互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建立正常的國家關係,更不應該導致戰爭。**中國政府早在1955年就公開聲明,中國人民不想同美國打仗,中國政府願意坐下來同美國政府談判,這是我們一貫奉行的方針。
我們注意到尼克松總統在來華前的講話中也説到:“我們必須做的事情是尋找某種辦法使我們可以有分歧而又不成為戰爭中的敵人。”我們希望,通過雙方坦率地交換意見,弄清彼此之間的分歧,努力尋找共同點,使我們兩國的關係能夠有一個新的開始。

50年後“同台”的唐聞生與傅立民
唐聞生風采不減
看過尼克松訪華紀錄片的人,一定會對當年中方的年輕女翻譯唐聞生留下深刻印象,雖然外表看來還有幾分稚氣,但是一口流利的英文,精準的翻譯,讓人不得不被她吸引。

50年後,再次有幸聽到唐聞生的英文發言,也讓人不禁贊她的英文發音與演講技巧。
唐聞生回憶説,1970年10月,尼克松在接受時代週刊採訪時説,如果我在臨死前還有未完成的願望,那就是去中國。如果我不去,我想讓我的孩子們去。
1970年下半年,中方從巴基斯坦和羅馬尼亞方面收到了好幾次美國遞來的消息,隨後中美之間開始迅速為尼克松訪華創造條件,這包括乒乓外交、基辛格秘密訪華、亞歷山大·黑格訪華,中美雙方非常坦誠的交換了意見。
唐聞生回憶稱,在這些籌備會議中,中美分歧很大,但是雙方卻能找到共同點,這給她的翻譯工作也帶來的寶貴的機會,包括如何措辭。1971年10月基辛格訪華,為聯合公報的內容與中方進行討論,當時美方提出了一份他們自認為合適的草案,很多年後基辛格把這份草案形容為傳統、模糊、試圖用陳詞濫調來掩蓋差異的文件。但周恩來拒絕了這份草案。
中方經過審議,提出了一份完全不同的草案。中方的意見是先闡述各方在國際問題上的不同看法,然後寫出雙方的共同意見。雖然這樣的聯合聲明史無前例,但是它真實地描述了雙方當時的立場。

唐聞生還回憶説中美首腦的會晤,原本計劃15-20分鐘,結果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這是兩個大國領導人之間的對話,他們有遠見,着眼於大局。儘管雙方都知道彼此存在巨大分歧以及相互仇恨的歷史,但是他們還是走到了一起,就戰略層面的問題進行了認真的交流。
尼克松説:“過去我們是敵人,今天我們仍然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讓我們超越差異走到一起的是我們的共同利益。當我們討論分歧時,我們不會妥協原則。雖然我們之間有無法彌合的鴻溝,但是我們可以嘗試縮小分歧,以便增進交流。”
五十年,滄海桑田。唐聞生説,昔日中美兩國政治家展現出的戰略思維、政治遠見和外交藝術,這些寶貴經驗有助於更好地應對當前中美關係面臨的困難和挑戰,引導兩國關係攜手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在尼克松訪華期間,小王印象最深刻,也是最感動的一段話是他在登上長城時的有感而發。尼克松説:**我希望在未來,也許是這段旅程的結果,會讓許多美國人,尤其是喜歡旅遊的年輕人有機會來到這裏,就像今天我和夫人有機會來到這裏一樣。**還有我們黨內的其他人,也有機會來這裏看看,看看這堵牆,他們會回想起歷史,正如我回顧這個偉大民族的歷史,他們將有機會,更好的瞭解中國人。
“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有一個開放的世界,當我們看到長城,希望那些豎起的牆,不管是像這樣的實體牆,還是其他意識形態的牆,都不會將世界上的人們分開,不管他們的背景和觀點有什麼不同,我們將有機會互相交流,互相瞭解,互相分享”。
“總而言之,我們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才來到這裏,16000英里,這段旅程發生了很多事,讓我意識到此次訪問非常值得。光是站在長城上,我覺得16000英里很值得。“
50年後,回顧尼克松訪華,基辛格告訴中國駐美大使秦剛:“尼克松總統擁有一種特質,總是對局勢有着很強的理解和判斷力,擅長從歷史的縱深制定對外政策。尼克松同中國領導人的對話主要聚焦宏觀世界秩序,而非具體問題,從而避免了讓眼前的分歧阻礙兩國關係總體改善。” 秦剛默默問自己,我們這一代人該如何繼承這一外交遺產?如果説,50年前,中美走近是因為雙方都有應對共同威脅的戰略需要,共同利益讓中美超越了分歧,那麼,50年後,中美關係的基礎還存在嗎?中美共同利益在哪裏?共同面臨的“敵人”又是誰?

對此,秦剛的答案是:今天我們共同的“敵人”是事關兩國及人類生存與發展的重大挑戰,他們是氣候變化、能源安全、糧食安全、全球發展鴻溝、大流行病、核擴散、網絡攻擊、新興技術失控、地區熱點等等。中美作為兩個大國,對此責無旁貸,要攜手抗敵。“新冷戰”不應成為這個時代的背景色,競爭、對抗不應成為中美關係的主基調。
尼克松訪華50週年的今天,中美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兩國領導人曾展示出的非凡戰略遠見、巨大的政治勇氣和高超的外交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