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劇一出,百萬90後集體裸辭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2022-03-08 08:15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想象一下。
某天,頭腦昏沉的你在一張會議桌上醒來。
四周是墨綠色的座椅,灰色的隔音牆,門鎖打不開。
綁架勒索,密室囚禁?

更奇怪的,一個帶音響的攝像頭,正對着你。
不是Sir要扎心。
而是這劇真的在生活裏裝了監控——
此情此景,其實我們都“經歷”過。
人生切割術
Severance

一場面試。
從封面這個環球標誌中心的字也能看出。
你現在所處的是“童叟無欺”的盧蒙( Lumon)公司。

面試只有五個問題:
“你叫什麼?”“你出生在美國哪個州?”“請隨便説美國一個州的名字。”“伊根先生最喜歡吃什麼早餐?”“請你儘量回憶,你母親眼睛的顏色?”
女主正懵逼呢,怎麼答啊。
只能統一——
“不知道”。
突然,嵌入隔音牆的灰門被打開,陰影裏的男人語調輕快:
“恭喜你”。
你的回答是滿分

什麼情況???
謎底稍後揭曉,先説説此劇來頭。
人稱 “辦公室裏《黑鏡》”,“職場版《心慌方》”。
開播不到一週,好評如潮。

男主亞當·斯科特,《大小謊言》的“全劇最好老公”;高分劇《公園與遊憩》的雞湯達人。女主布利特·洛薇爾,9.1分喜劇《難以伺候》第三季女主。
導演(之一)你們更熟,本·斯蒂勒。
以往作品都是腦洞無邊,像《博物院奇妙夜》系列與《白日夢想家》。

這回腦洞更黑更大——
打工人的科幻驚悚劇。
怎麼科幻?
一個你不敢想象的未來:
給大腦做個手術,然後就可以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峯。
又怎麼驚悚?
——這未來,或許就是不遠的現實。

01
開篇那場面試。
後面走進來的男人是男主,小馬。
公司中層小領導,上班突然被行政部主管叫進辦公室和董事開會。
高管會議怎麼會叫他?
幸福來得太突然——
升職了。

上司突然辭職,公司決定由他接任部門主管。
別高興太早。
升職後第一項挑戰,新員工“入職培訓”。
就是剛剛看到的面試。
後續比你們想象得還難搞:
女員工不僅失憶,還情緒崩潰,暴力反抗,強行“越獄”……

小馬好心帶她參觀公司。
誰知,她看到消防通道指示的逃生路口,“賊心不死”,推門偷溜。
靠!這是“鬼打牆”咩——

跟女員工的歇斯底里不同,小馬淡定得很。
她跑出去跑回來……
他看看錶——好了差不多要cue下一個環節。


女員工放棄掙扎後,小馬再次帶她到小屋子,播放一盤錄像帶。
是她自己。
畫面裏,她笑容滿面同意要做分離手術。
我同意對我的認知感進行手術分割
使我工作生活和個人生活記憶分開

劇集的中心概念:
一次“記憶切割術”,切斷工作和生活。
Sir想起《奇葩説》那個經典的辯題:
“下班後,工作消息該不該回?”

《切割術》把它推到更極端:
兩者絕對切割,雙卡但不能雙待,辦公時間沒有外界記憶,下班後員工不知道自己靠什麼謀生。
意味着什麼?
小馬有一句台詞細思極恐:
你 每次出現在這裏
都是因為 你 決定要回來

沒錯,兩個不同的“你”。
手術的恐怖之處並不在於它隔離了什麼——
工作/生活。
專業/情緒。
同事眼裏的你/老婆孩子眼裏的你。
而是在於。
那個完整的“自我”,究竟被切掉了什麼,導致你要與你自己鬧個你死我活。
02
首先切掉許多麻煩。
乍看,這絕對是當代社畜夢寐以求的“好”工作。
環境好。
猶如韋斯·安德森設計的矩陣。
停車場,從車輛分佈甚至到樹木排列,對稱、和諧。
大廳,冰冷的藍綠色調,真皮座椅環伺,極簡、高級。
辦公室,白牆綠地,四個人坐擁70平米,廣闊、潔淨。



待遇好。
到點上班,準點下班,朝九晚五, 沒有996,沒有007。
同事間沒勾心鬥角,大家專注手頭工作。
字面意思:
手頭的才是你的工作,但部門有多少,如何分佈,公司的管理構架,靠什麼盈利他們一頭霧水……
公司有多少部門?
歐文:大概30個
馬克:大概5個

心情好。
員工狄倫做了手術後,適應得很好。
畢竟憤世嫉俗的他。
現在可以一邊吐槽公司制度,另一邊,又轉頭以“季度最佳精檢員”為傲。
對自己的“季度獎”“年終獎”獎品如數家珍。

你説。
這不是人格分裂嘛?
不對。
用老闆的話説,這應該是“自洽”,是“清醒”,是“福報”。
因為更分裂的,還在下面。
03
隱患其實從上班路上就開始顯露。
週一,工作日,噩夢日。
小馬還坐在車裏,給自己最後一點時間。
上一秒,他在車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到不能自已。
下一秒,進入公司,前台等待時,表情麻木索然。


上樓前,小馬先去了“更衣處”。
機械錶被換成手工表,雨靴被換成繫帶皮鞋,外部工牌換為內部工牌。


進電梯前還有保安搜身,電梯狹窄(暗示同時乘坐的人不多),而且往下走。
越高級別的層級,越往地下。
走進辦公室之前,小馬臉上露出一種自信昂揚的職業微笑,這笑容衝誰?
沒有人。

他是怎麼來到這的?
小馬曾經車禍喪妻,一度酗酒消沉。
盧蒙公司對他而言是避世所,是止痛藥。
公司內。
他是不惹事,不出風頭的敬業員工。
甚至好友佩蒂莫名其妙離職,他都會迅速將照片清掉,以符合公司要求。

△ 劃重點,待會要考
公司外。
他是聽妹妹安排相親的好哥哥。
週一在公司被同事砸傷,出公司後發現車上有張“工傷補償卡”。
他也不做懷疑,照單全收。
踩到了一張高射投影儀膠片 滑倒了
輕微地撞傷了太陽穴

真這麼順利?
再來看看他的新下屬,那個面試的女員工小赫。
小赫曾篤定自己需要這份工作。
開顱手術的痛苦時刻,一無所知的彷徨時刻,她都熬下來。

直到她開始着手具體的工作,也是宏觀數據精檢部所有人的工作時——
她崩潰了。
不難懂,不復雜,可就是,沒意義。
數據清理。
把令人感覺恐懼、不安的數字(你能感覺到),分門別類清理進5個垃圾桶。

數據來自哪兒?為什麼清理?目的是什麼?
通通不知道。
赫麗怒,這不是浪費生命嗎?轉頭要辭職。
可辭職,需要裏面的“你”和外面的“你”,同時准許才行。
這是“第二十二條軍規”——
外面的你,沒有工作的記憶,怎麼知道里面的你活得怎樣?
走常規流程,赫麗被外面的“自己”光速拒絕。
夾帶提醒自己的小紙條進入電梯,電梯猶如監考儀般靈敏,警鈴大作。

甚至她把紙條做成“膠囊”,想喝進身體裏,被馬克善意提醒:
編碼識別器連藏進體內的文字也能讀出來

大概看出來了——
無論是小馬的麻木,還是小赫的不安,都是因為他們被切掉了“責任”。
公司裏。
你無需對外面的自己負責,對家人負責,對生活負責。
反過來呢?
一樣。
外面的你,無需對你的工作負責,你的前途負責,你的未來負責。
小馬的前上司説出真相:
每天有八小時在殺人,小馬對此一無所知。

責任缺失,造成了慾望的泄洪。
這是分割手術後,小馬生活出現的第一道裂縫。
這裂縫,還只是墜入深淵的第一步。
04
《切割術》雖然只是虛構想象。
可它的確一定程度照進了現實——
就美國勞工統計局公佈信息,2021美國辭職人數創歷史新高。
11月,450萬人辭職,12月,430萬人辭職。
導演試圖以反思代替恐慌:
在大流行的核心期間,我看到我們的工作人員和每個人對工作的態度——關於我們工作的努力程度和時間、使我們遠離家庭和優先事項的時間發生了變化……我們應該工作多辛苦和多長時間,達到什麼目的?
——導演本·斯蒂勒
這或許也是大多數打工人的困惑:
我們每天在這裏消耗8小時甚至更多時間,究竟能換來什麼?
劇集目前給出的答案當然是極端黑暗的。
但不代表沒有參考意義。
一個細節:
盧蒙企業,職位越高的地方,辦公室越往地下延伸。
人被規則、秩序、時間、效率包圍,猶如地獄。
地獄只是人類病態想象力的產物
凡是人類能想象到的
他們通常都能創造出來

盧蒙的造物主,幽靈般的基爾雖早已逝世。
但他製造的這座直通地獄入口的“巴別塔”,卻一直統領着大家的精神。
塔身,是白、綠、藍構建的秩序國度。
工整對稱的墨綠色真皮沙發,永遠沒人坐,毫無生機。
空無一物的慘白長廊,遙遙無盡頭,工作的盡頭就是虛無。
灰藍色的文件櫃,藍色的門禁卡,藍色的OK繃——直指虛幻的現實。



塔內,是用員工手冊製造的藩籬。
嚴格的等級制度,董事會只存在於接聽電話時。
他們永遠有一個“魔鬼代言人”作為中間人,哪怕是高層佩吉,也只能微笑吃癟。
剛升職的馬克要和領導禮貌握手,都要提前“打申請”。

而這手冊的核心,就是基爾的8字箴言。
基爾窮其一生,鑑別出把控人類靈魂的四種元素:
悲哀(woe),嬉笑(frolic),恐懼(dread),惡意(malice)。
聽起來就像滅霸的無限手套,只要馴服這四元素,就能馴服全世界。


△ 這甚至是垃圾桶的分類標準
對。
這才是公司最終要從員工身上“切掉”的東西。
做手術是第一步。
通過剝奪人在生活中的記憶,讓你大腦赤裸裸地進入這個“新世界”。
同時給你植入的芯片,可以監測你思想的異動。
碎片化的工作安排是第二步。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認為自己做的工作很重要。
在阿Q和格式塔精神作祟下,你甚至會自己腦補出一個“我在拯救海洋”的意義。
氛圍感,第三步。
除了色彩,還有景物暗示。
牆壁上的古典畫作,福澤人們的“上帝”依然聖光加身,成了揮鞭抽打人們的惡魔。

上班走神摸魚,情緒異常?
來,休息室走一遭。
聲線優柔的“催眠大師”上線,告訴你,你的“外我”有多“成功幸福”。
荒唐的是,你還不能做出反應,情緒波動要扣分。
-你在外面很擅長接吻和做愛
-……wow。
-對不起,請不要對任何具體事實作出回應。

打算怠工逃跑,違背手冊原則?
來,休息室再來一趟,此時的休息室就成了“審訊室”。
是比體罰更嚴重的精神折磨,逼你朗讀“認錯書”。
光讀還不行,要真誠到能通過測謊儀的檢測。

但劇集並非完全悲觀。
那個鏡頭——
歐文和資格更老的光學部主管惺惺相惜,手不知不覺握在了一起。
兩個老員工,還是在公司裏。

手術效果在減弱?
不知道。
至少我們看見,人性仍存在無法“切割”的深層區域。
再留意劇集的“色調”。
用靠近真相“紅色”對抗麻木虛幻的“藍色”。
佩蒂穿着紅色浴袍,在真實與虛幻的手術後遺症中痛苦着,雖死未悔。
馬克打開了佩蒂給他的紅色賀卡,驅車開往了真相的路上。
赫麗抄起紅色的滅火器砸向門上的玻璃窗,也砸向冰冷的制度,扔出傳遞信息的紙條……



地獄的下層是什麼,人是如何被“量化”還未可知。
就像馬克一開始對赫麗關於“理想的工作與生活平衡”的教化,就連導演自己都沒有答案。
企業應該對我們的生活有多大的控制權?
作為自由賣給我們的東西,是否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剝削?
答案,或許藏在“外在”的馬克參加一次妹妹組局的聚會上。
背景——大片紅色;
主題——食物與生活。
-我認為很多人都會忽視一點 生活不是食物
-對 大家都有生活
它包含複雜的意識和活動 那食物又是什麼
-是燃料
卡路里 和生活是不同的
-抱歉 馬克和我爸曾在酒壺上刻着“威士忌就是生活”

人們仍試圖通過排除的方式對“生活”下定義。
卡路里是生活嗎,×;
燃料是生活嗎,×;
那麼——
食物不是生活,酒才是生活√。
於是便出現了像盧蒙這樣的公司,像記憶切割這樣的手術:
將人類劃分成一台僅需要燃料(食物)的永動機,和一具僅需要享樂(酒精)的輕飄飄的靈魂。
一勞永逸?
恰恰相反。
因為給我們生活下“定義”的,從不是公司,不是制度,不是觀念。
而是你自己。
如果現實終將滑向無解的死局,那台“切割”的手術真的無法避免。
記住。
至少手術刀應該握在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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