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看了一部文藝電影，某些東西又發芽了_風聞

開春了，一直忙忙碌碌連着熬夜工作一星期，直到有一天完全空下來，小孩被爸媽接出去公園玩，我開着車去看了一部文藝電影的首映式。

影片名字很長，叫《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

一開始還有點擔心，會不會是青春傷痕系列，幾年前經常看這類片子，一拍到年輕人的故事，一定是逃學打胎親朋反目，情節必須足夠狗血，不然好像不適合上大熒幕一樣。 幸虧這部片沒有，它只是講述一名留學生在異國他鄉的打工生活，沒啥特別突出的情節，但看的時候又常常覺得很動人。

原因很簡單，從頭到尾都能看出來，這不是一個瞎扯的故事，應該是從真實經歷改編的。

男孩通過交換生項目，來到東京一個很偏遠的地區，類似於上海邊上的花橋或者嘉興，在一家中國餐館打工，碰上了一些形形色色的人。

喜歡他的，討厭他的，有些人偷偷幫他，有些人暗中觀察他……人在異鄉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經歷過的人一定知道，你不管在做什麼，總好像有點懸浮，心裏有點害怕，始終沒有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春節的時候，我看了兩部日本電影，當時還心想，為什麼國內電影不拍點情節簡單的小故事，老是好像要往燒腦方向走，卻忘了真正動人的故事並不需要太多情節，只要足夠真實，很容易有所觸動。 結果這部國產文藝片，好巧不巧，就是我在納悶為什麼沒人拍的電影，一個新人導演把他內心中最有所觸動的一個故事，完完整整呈現給了所有人。事後我在豆瓣看到導演的拍攝手記，説他拍這個電影，是一個很奢侈的夢。 感動這個事情吧，只要是真摯的，就很珍貴。 電影有點像深夜食堂，出現在南國亭中華料理店的每一個人，都有一條非常細膩的故事線。

根據我這幾年寫小説的經驗，我琢磨最難的事情，就是真，不管多狗血多荒唐的故事，背後只要有那麼一點真人真事的基礎，看上去立刻合理多了。 有些電影表面看着花裏胡哨，實則難以下嚥，是因為真的太假了，假到沒辦法説服觀眾。 這部文藝片則真到令人無法反駁。

第一， 它非常迅速地撕開了日式小清新的假面。中國留學生所經歷的日本，跟我平常日劇裏看到的，去日本旅遊見識到的日本，還真不是一回事。以前很喜歡去日本旅遊，感覺到處都風景漂亮，吃得好住得也好，三星級酒店房間一點點大，照樣住得舒舒服服。 這部片裏的日本，則充滿了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磨難，去別人的地盤謀生存，得經歷無數説不出口的苦難。

有一個情節是南國亭的廚師老萬，在地鐵上因為肚子疼渾身發抖，不得已用手捂住肚子，旁邊一個大媽跳出來，大罵他是電車痴漢，用手故意碰她。老萬日語不好，碰到這種情況，連解釋都解釋不出來。

後來生病去住院，在醫院掛着鹽水，無數次想調快點，男主角問他幹嘛這麼折騰，他説來這裏一次，我得炒多少盤蝦仁啊？ 日本的確很乾淨，但乾淨的街景，小清新一般的畫面背後，是人與人之間界限分明，每個人絕不能麻煩別人的冷漠。

中國人到底沒辦法這樣，喝醉了酒會去找同鄉，看到別人文件丟失，冒失説我幫你整理回來。 我們忍不住會熱心地去做一些踩過界的事，是外國人永遠難以理解的説話大聲的中國人。 第二， 異國他鄉那股説來就來的孤獨感，無論如何也磨滅不掉。疫情之後我其實很少去電影院看電影，這回在電影院裏坐着，徹底體會到了導演苦心經營的氛圍感，實在太到位了。

大屏幕上看這個故事，我幾乎瞬間理解了那些風塵僕僕趕回國的留學生。

一個朋友前兩年從巴黎回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幹嘛要回來？巴黎唉，女人的天堂，無數婦女做夢都要去的地方，我在那待過十幾天，就跟做夢一樣的日子，你居然要從夢裏逃出來？ 朋友翻了個大白眼説，你不會懂的。在巴黎生活，永遠都是別人的地盤。亞洲人坐地鐵，總是變成小偷的首要目標。 看這部電影時，我懂了。旅遊者只是走光觀花，看到當地熱鬧又有趣的地方。但真實生活的外來者，住在狹窄的小房子，走在馬路上被人隨便欺負，還不敢理直氣壯大罵特罵，只能息事寧人做個縮頭烏龜。

導演一遍遍刻畫着這些冷酷的事實，讓觀眾恍然大悟，異國漂泊的生活，好難。

影片發生的時候是07年，那時大家都還在用翻蓋黑白手機，這也能解釋，為什麼裏面大部分人不願意回國。

07年的時候，想到東京，日本，哇，那是做夢都想去的地方。那時聽到日本人的工資，嘴巴都是O型，哇，他們這麼有錢啊。我13年第一次去日本，還覺得滿大街便利店怎麼這麼方便。

從07年到22年，世界已經變了那麼多。

不過青春的滋味是不會變的，孤獨，傷痛，迷茫，這些情緒和感覺，並不需要一個狗血淋漓的故事，也能肆意蔓延開來。

年輕的導演寫下這個故事，過了好幾年，他已經三十多了，終於拍了出來。 慶幸的是，看起來他還是忠實了自己的感覺，那些細節被慢慢還原出來時，我相信他心中那個20歲出頭的自己，已經完全被治癒了。 春天就是這樣，我們總要在春天做些事情，跟希望有關，跟感覺有關。 有些東西，慢慢在發芽了。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公眾號“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結婚練習生》《全職爸爸》《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等作品，寫出多篇10w+，感謝全網讀者信任，歡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