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着鴿着,亞冬會就沒了…_風聞
后厂村体工队-后厂村体工队官方账号-公众号:sports_1632022-03-11 18:14
艾哈邁德親王有時會感到一陣深切的無奈朝自己湧來,他坐在札幌真駒內冰場的主席台上,遙望那面略顯低垂的會旗。會旗上的紅日放射出16道光芒,俯瞰着來自32個國家和地區的運動員。
這屆亞冬會的一切都很好:又有五個亞洲國家首次參加冬季運動會;他們甚至還邀請來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雖然這兩位客人的成績只供參考;札幌的場館條件堪稱完美,賽事管理也挑不出毛病……
但,札幌你為什麼這麼熟練?

艾哈邁德不得不正視問題的核心:這已經是札幌在31年內,第三次舉辦亞洲冬季運動會,這也是日本在31年內,第四次成為亞冬會的東道主。7年前,札幌是唯一一座申辦亞冬會的城市。而現在,2021年的亞冬會還沒有城市願意接棒,於是在這閉幕式的現場,傳統的會旗交接儀式只能取消。
“有很多城市表示想要舉辦2021年的亞冬會,但截至目前,我們還沒有收到正式的舉辦申請。”時任亞奧組委主席的艾哈邁德親王説道。
於是札幌——這座拉開亞冬會帷幕的城市,又暫時把帷幕閉了起來。

就像所有體育賽事一樣,亞洲冬季運動會的發展,也與時代變化緊密相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經濟騰飛的日本開始借奧運的東風擴大國際影響力。1964年的東京奧運會,和1972年的札幌冬奧會(開幕式場館正是札幌的真駒內冰場),讓日本開始引領亞洲的體育風潮。
1982年,作為亞洲唯一舉辦過夏季和冬季奧運會的國家,日本有了更大的雄心:他們要牽頭開創綜合性的洲際冬季運動會,以推動亞洲冰雪運動的發展。
當時的中國剛打開國門,即將吹響高速發展的號角,拉動整個世界的螺旋上升。在這個一眼望去盡是增量的黃金時期,一座城市舉辦大型體育賽事,不僅能拉動當地和本國的經濟、體育發展,還能吸引全世界的目光、提升國際形象和地位。因此札幌利用1972年冬奧會留下的設施和經驗,順理成章地舉辦了首屆亞洲冬季運動會。

第一屆亞冬會的規模並不大,只有中國、日本、韓國、朝鮮、香港、印度、蒙古這七個國家和地區參加。拋開印度不談,這幾乎就是“東亞冬季運動會”。
而在項目選擇上,這屆亞冬會也很有亞洲特色:亞洲國家普遍不擅長雪上項目,因此首屆亞冬會的冰上項目一應俱全,而雪上項目只有高山滑雪、越野滑雪和冬季兩項這3個大項。雪車、自由式滑雪、雪橇、北歐兩項等歐美人擅長的項目都沒有出現。
為期8天的札幌亞冬會開啓了亞洲冬季運動的新篇章,日本豪取35塊金牌中的29塊,中國也收穫了4枚金牌在內的21塊獎牌,韓國和朝鮮緊隨其後,東亞怪物房正式拉開對亞冬會獎牌的統治時代。

第一屆獎牌榜,印度蒙古和香港只能重在參與了
但亞冬會剛起步,就遭遇了不小的尷尬——根據亞洲奧林匹克組委會的安排,1990年的第二屆亞冬會由印度舉辦。然而就在第二屆亞冬會的前一年,世界開始起變化。這一年,蘇聯解體,讓印度失去了重要貿易伙伴,拉吉夫-甘地的寬鬆政策又讓政府赤字高啓。
心力交瘁的印度政府算了一下賬,實在無力再舉辦大型賽事,無奈的兩手一攤表示:我鴿了。
亞奧理事會無奈之下,只能讓札幌再來一次,臨時接鍋的札幌一臉懵逼,諮仔細一想重起爐灶似乎毫無必要,於是第二屆亞冬會成了第一次的copy:東道主甚至連會徽和吉祥物都沒換,穿着綠色工裝褲的橙色松鼠被返聘上崗,匆忙之下,連花樣滑冰項目都被組委會取消了。
然而就算如此,日本、中國和韓國依然統治了獎牌榜,連一塊金牌都沒漏出去(中國台北、伊朗和菲律賓首次參賽)。


恭喜蒙古,打破了東亞怪物房對獎牌的統治
可誰也想不到,印度哥們這次放鴿子的行為,竟然開啓了亞冬會被鴿的傳統。90年代初,國際奧委會調整了冬奧會的舉辦時間,為了給1994年的冬奧會讓路,亞冬會只能延期到95年舉行。
**偏偏在這個時候,已經獲得舉辦權的朝鮮三池淵又出事了——蘇聯解體的餘波依然在擴散,朝鮮失去了蘇聯和經互會的重要倚仗,農業和經濟迅速跌入谷底,**1994年,朝鮮不得不開始了為期五年的“苦難行軍”。
於是心力交瘁的朝鮮人民兩手一攤,表示:不好意思,我也鴿****了。
亞奧理事會徹底無語,最後只能讓本來競爭第四屆亞冬會舉辦權的哈爾濱和韓國的江源道分別承辦第3、4屆亞冬會(話説這感覺像不像2024巴黎奧運會和2028洛杉磯奧運會的確定過程?)。於是第三屆亞冬會再次延期,直到1996年才順利舉辦。

雖然只是朝鮮的備胎,但對90年代的中國城市來説,舉辦一屆國際大賽意味良多(1990年的亞運會就是先例)。於是哈爾濱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了亞冬會的籌備,用2年時間趕完了4-6年的工程進度。在亞布力雪場自然降雪不足的關口,數百人組成的“背雪大軍”更是用人力硬頂,揹着雪鋪出了符合標準的雪道。
從這一年開始,亞冬會的氣候初步形成——17個國家和地區的455名運動員參賽,以哈薩克斯坦為代表的中亞斯坦國們首次亮相,顯著提升了雪上項目的競爭力。9個大項45個小項,也愈發接近冬奧會的規格。

哈薩克斯坦異軍突起,空降第二名
這一次,中國隊首次佔據亞冬會的金牌榜首位,楊揚、王春露等冰上名將也嶄露頭角。雖然這屆亞冬會的雪上項目依然只有三個分項16個小項,但哈薩克斯坦拿下了其中的9塊金牌,亞冬會獎牌榜從“中日韓怪物房”升級為“中日哈韓麻將桌“,8屆亞冬會至今,這四家包攬了381塊金牌,只留給其他國家三枚。
**12.5%的國家包攬96.8%的獎牌,過於集中的獎牌分佈意味着過於懸殊的實力差距,除了這四位之外,只有朝鮮、黎巴嫩和烏茲別克斯坦擁有一塊金牌,使得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選手都淪為陪跑。**再加上冬季項目對氣候和場地的特殊要求,讓中亞、南亞和東南亞地區無法建立穩固的冰雪運動基礎——坐擁喜馬拉雅山脈南麓、從1986年參賽至今的印度,在北京冬奧會上只派出了一位有資格參賽的選手。
正因如此,亞冬會的發展勢頭並不穩,比它更年輕的亞洲沙灘運動會和亞洲室內運動會,發展速度都更快些。

1996哈爾濱亞冬會吉祥物豆豆(講真很少見到植物做吉祥物的…)
亞冬會的特色還體現在項目上,和歐洲、北美等發達國家相比,日韓這樣的發達國家沒有足夠的環境和場地,中印等大國還處於發展期,距離”把滑雪當成大眾愛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全亞洲唯一拿得出手的滑雪強國,只有哈薩克斯坦一家——他們獲得了17張北京冬奧會滑雪項目的入場券。
鮮明的地域和時代特色塑造了亞冬會的獨特格局,中日韓承包冰上金牌,哈薩克斯坦壟斷雪上項目,就成了每屆固定的戲碼。
在哈爾濱之後,亞冬會又在江原道、青森、長春和哈薩克斯坦(阿斯塔納和阿拉木圖聯合主辦)舉行了四屆。90年代的時局變換和經濟危機已成往事,亞冬會的規模也穩步增長。
但在2010年後,舉辦綜合性的大型體育賽事,已不再是大城市們的剛需——國際經濟進入存量時代,新的增長點越來越少,大興土木地辦比賽,可能連成本都撈不回。東京奧運會還沒開辦,會計部部長就自殺身亡,可謂是拿命堵窟窿;北京冬奧會也把節儉二字印在了火炬塔上。而在互聯網時代,”提高知名度、擴大影響力“這種話術,也逐漸褪去了魅力。

2007年長春亞冬會,一共45個國家和地區派了代表團參與,連也門文萊東帝汶都派了代表團,和一年前多哈亞運會一個規模了

客人越來越多,願意做主人的就少了。2010年,亞奧組委希望日本繼續舉辦第八屆亞冬會(也就是文章開頭的2017年亞冬會),日本奧委會再次盯上了札幌這身羊毛,但札幌市長隨後公開説道:“亞冬會雖然會帶來巨大的正面效果,但也會增加市財政負擔的增加,要多方協商後才能敲定。”
於是,日本奧委會打算拉北海道的帶廣市入夥,因為帶廣市剛建完一座速滑冰場。但帶廣也囊中羞澀、欲拒還迎。直到奧委會決定撥款12億日元(約合8000萬人民幣),札幌市長才“協商完畢”,再次接盤。
而現在,疫情正像抹布一樣來回搓洗整個世界,加上不斷下行的經濟大環境,亞冬會終於變得鴿無可鴿也在情理之中。
但冬季運動的火種已然播撒,在寒冬過後,總會破土開花。就像那位參加冬奧會的印度獨苗阿里夫-可汗所説:
“我們只需要一個好的開始,就可以創造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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