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自廢武功_風聞

自2月24日俄羅斯宣佈要在烏克蘭頓巴斯地區展開軍事行動以來，俄烏衝突的話題就在中文互聯網上持續發酵。關於戰線發展的真假消息紛至沓來，再加上包括聯合國五常在內的各大國密集發聲。

可以説，哪怕是因為火山噴發而斷網38天，剛剛重新連上網的湯加人民都會感到震驚。

疫情、天災、動亂、戰爭接二連三發生

現實總在提醒我們，國際局勢並不太平

（基輔街頭，圖：shutterstock）▼

一時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片面積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以當下互聯網的信息豐富程度而言，大概俄烏關係的前世今生都已經被吃瓜羣眾調查了個乾淨。而當所有信息都擺在人們面前的時候，很多人除去想要為烏克蘭的今朝感嘆不已外，又開始對烏克蘭的往昔感到困惑。

以前有多闊氣，現在就有多沒落

樓起樓塌，也不過才三十年的光景

（圖：shutterstock）▼

據説在蘇聯解體時，作為第二大加盟國的烏克蘭分到了相當可觀的遺產，甚至一度成為僅次於美俄的全世界第三大擁核國家？

而這麼多核武器，烏克蘭又是怎麼“用”完的呢？

盤下遺產，一夜暴富

以現在的眼光看來，蘇聯的最終解體，實際上進行得相當匆忙，匆忙到各加盟國的領導人們連如何分配這個超級強國留下的軍事遺產都沒有談妥，就簽下了分手合約。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一通講話後直接散夥

各加盟國錯愕凌亂，導致許多問題遺留至今

（圖：YouTube & wiki）▼

作為蘇聯最大的加盟國，以及蘇聯解體後的法理繼承國，俄羅斯主張根據各國的人口、領土面積和國境線長度進行分配。

這樣一來，俄羅斯能分到約54.1%的蘇聯軍事遺產，而烏克蘭則可獲得**21.8%**的蘇聯軍事遺產，白俄羅斯則可以獲得6.6%左右。

烏克蘭在蘇聯各加盟國中面積不算非常大

但集中了蘇聯大量建設成果

城市、人口、工業、教育、軍事一應俱全▼

這種分配方式聽起來似乎有理有據，不過這項方案肯定對地盤最大、人口最多的俄羅斯最有利。如此，其他前蘇聯加盟國心生不滿，要求採取“就地分配”的原則也就可以理解了。

畢竟如果這樣做，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擁有當時留在自己領土內的大量蘇式武器裝備了。

事實上，俄羅斯也確實繼承了大部分裝備

曾駐紮在國外的前蘇聯部隊，還帶回了一些

（撤出東德，圖：wiki）▼

儘管後來俄羅斯表示了強烈抗議，但大多數國家還是藉着組建本國軍隊的名義明裏暗裏地執行了“就地分配”方案，其中就包括烏克蘭。

這樣一來，烏克蘭在分家時獲得的遺產就豐厚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據統計，烏克蘭一口氣接管了3個陸軍軍區，3個空軍集團軍和1個防空集團軍，並在各級編制大幅度縮減的情況下仍保留了一支總人數超過22萬的大軍。

這個軍事實力，如果放到今天也不容小覷

（烏克蘭精鋭傘兵部隊，圖：wikimedia）▼

在武器裝備方面，烏克蘭一口氣獲得了黑海艦隊約30%的艦隻，4800輛左右的坦克，5000輛左右的裝甲車，5000門各式火炮，500架直升機和1000架固定翼飛機，其中還包括33架包括像圖-160和圖-95這種可攜帶核彈頭巡航和執行任務的戰略轟炸機。

如今，烏克蘭仍保有不少蘇制武器裝備

不過有些已到報廢年限了（圖：shutterstock）▼

而最讓歐美國家寢食難安的是，烏克蘭甚至還保有蘇聯約1/3的核武器庫——在蘇聯解體時，烏境內還有170多個核彈發射井，1700多枚各型核彈頭，以及大量用於發射它們的載體，即號稱“人類終極真理”之一的洲際彈道導彈。

具體包括130發UR-100N型彈道導彈（每發可攜帶6枚核彈頭）和46發RT-23型彈道導彈（每發可攜帶10枚核彈頭），它們的射程可達5000-10000公里之間，不僅能完全覆蓋整個歐亞大陸，甚至還能直擊美國本土。

蘇聯沒了，但它的核武還在各前加盟國手裏

威脅仍然存在，這是西方陣營所不能容忍的

（RT-23，圖：missilery.info）▼

經過這麼一波“大哥跌倒，小弟吃飽”的操作，烏克蘭這個從面積上而言的歐洲第二大國一下子就成了世人側目的軍事強國。

而哪怕是不去管這些核武器，就單純論常規軍力，烏克蘭在當時的世界上也算能排得上號的狠角色。

有時候開局太順，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這個“狠角色”現在怎樣，大家都知道了

（圖：shutterstock）▼

按照中國人的思路來分析，蘇聯解體後一波肥的烏克蘭日後混成個區域性強國至少應該問題不大吧？

誰又能想到，烏克蘭在短暫的輝煌之後，國家便迅速朝着沒落的方向豬突猛進，乃至在今天淪為吃瓜羣眾茶餘飯後的悽慘談資呢。

從巔峯跌落谷底，用了三十年的時間

放在歷史長河的維度上看，何其之快

（烏克蘭軍演，圖：Flickr）▼

鑄劍為犁，眾望所歸

如果想簡要説明烏克蘭是如何對待這些前蘇聯時期的豐厚軍事遺產的，那麼紐約聯合國總部花園裏的著名雕塑“鑄劍為犁”大概就是最準確的詞了。

可是沒了劍，就無法保護自己的土地

沒了土地，要這鐵犁有何用？（圖：un.org）▼

歷史上，烏克蘭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存在的時間並不長，甚至於它的很多領土都來自於周邊國家。

如最西邊的利沃夫州和沃倫州在二戰前是波蘭的領土；西南的外喀爾巴阡州在一戰之前是匈牙利領土；南方的克里米亞則是在1954年，靠着赫魯曉夫簽字由俄羅斯劃歸烏克蘭的……

西部的利沃夫州、沃倫州、外喀爾巴阡州

南部的克里米亞

東部的頓涅茨克、盧甘斯克▼

可以説，在蘇聯匆忙解體後武器裝備大量丟失、黑市販賣極端猖狂的時代大背景下，把這麼一份包含大量常規軍事力量，以及包括戰略轟炸機、洲際導彈和核彈頭在內的核打擊力量，交給一個新生而稚嫩的政權，不僅周邊國家不放心，安理會五常也同樣不放心。

打個比方：五常是大人，烏克蘭就是孩子

這種大殺器交到小孩手裏，大人肯定發怵

（拆解中，圖：wiki）▼

1992年，由美俄牽頭，希望幾個手裏握有核力量的前蘇聯加盟國能夠放棄核武器，轉而以無核國家身份加入**《核不擴散條約》**。

美國願意出錢將核彈頭運到俄羅斯，並銷燬核彈發射井和戰略轟炸機，俄羅斯出技術將它們進行無害化處理，並免除一部分這些國家對俄羅斯的債務。

在這個事上，美俄真是玩得一手好配合

花小錢辦大事，拆個一乾二淨（圖：wiki）▼

自願放棄核武器，聽起來完全就是件自毀長城的事，但美俄這一提議立刻就得到了烏克蘭、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三個有核國家的積極響應，巴不得儘快把這些“吞金獸”送走。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一是獨立後的烏克蘭非常的窮，根本無力圍繞這些核武器搭建軍事體系。

蘇聯解體，讓一些原加盟國的經濟陷入困境

許多人的生活支離破碎（圖：UNDP Ukraine）▼

按目前通行的核理論，一國想要保證自身持有的核武器能在戰時發揮作用，就必須建立起“三位一體”的核打擊力量：即陸基的核彈發射井時刻準備，空基的戰略轟炸機帶彈巡航，以及海基的戰略核潛艇進行反擊。

就是説，要有陸海空全方位發射核彈的能力

沒錢是玩不起這一整套的（圖：Flickr）▼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陸基核彈發射井在第一波核彈襲擊中全部被毀後，仍然能保持核反擊力量，從而達成足夠的核威懾。

而烏克蘭從獲得獨立到新千年的太陽昇起，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裏就損失了超過60%的GDP，民間更是遭遇了超過10000%的通貨膨脹，可以説窮到了“蕩氣迴腸”的程度。

但烏克蘭又是幸運的，還可以啃前蘇聯老本

靠賣糧食、軍工掙外匯，不然也撐不到現在

（圖：ministry of defense of ukraine）▼

同時期，美國的核彈頭數量是烏克蘭的三倍，每年的維護費用約340億美元，而烏克蘭2000年的總GDP才323.75億美元，政府收入更是隻佔當年GDP的25.86%。

換句話説，烏克蘭政府就算把當年收入全拿出來都養不起這些核彈，更別提配備核潛艇，構建核反擊力量了。

克里米亞有核潛艇基地，但烏克蘭沒核潛艇

2014年俄軍佔領後，據説想重新啓用該基地

（圖：shutterstock）▼

第二，烏克蘭烏克蘭本身在脱離了蘇聯的整個軍工配套產業鏈之後，並沒有足夠的技術來維護這些核彈頭。

要知道，雖然經過了武器級的濃縮，但戰鬥部的鈾和鈈每年都會衰變，所以核彈到年限了就得報廢換新，而烏克蘭核彈上的很多零件自己都不產，只能從和俄羅斯進口，況且俄羅斯願不願意給還兩説。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確：一千個不願意

不然花那麼大功夫拆烏克蘭核武幹嘛呢？

（拆導彈，圖：壹圖網）▼

正如黑海造船廠廠長尤里·馬卡洛夫在蘇聯解體後在面對高層詢問能否繼續建造瓦良格號航母時回覆：

“如果想要瓦良格號航母下水，我需要蘇聯，黨中央，國家計劃委員會和工業軍事委員會，以及9個國防工業部門，還有600多個相關專業和8000多家配套廠家。總之，要有一個偉大的國家才能完成，然而這個國家已經不存在了。”

離開了蘇聯後，烏克蘭再也沒有足夠的工業實力來支撐這些大國重器了。

黑海造船廠曾把蘇聯授予的4枚勳章裱在大門上

前年，烏克蘭為了“去俄化”，把這些勳章都拆了

（今昔，圖：pastvu）▼

而最簡單也是最關鍵的一條是，雖然烏克蘭保有這些核武器，但發射權實際上握在克里姆林宮手裏。

蘇聯解體之前的幾個小時，戈爾巴喬夫將整個蘇聯的核按鈕交到了俄聯邦首任總統葉利欽手上，這就意味着此後所有前加盟國的核武器都將由俄羅斯控制。

兩人的相同點是：一度都輕信美國人的承諾

不同點是：葉利欽後來意識到了，但也晚了

（圖：yeltsincenter.ru）▼

事實上，當時有三個人有能力發射核彈，他們分別是俄羅斯總統、俄羅斯參謀總長和俄羅斯國防部長——很顯然，他們都和烏克蘭沒什麼關係。

窩在家裏的核彈自己發射不了，跟手裏捧着一把威風凜凜卻沒有子彈的槍差不多，後者至少還能拿槍托砸人不是……

報廢的發射井（圖：wiki）▼

結合以上三點，再考慮到蘇聯解體前的1986年，烏克蘭境內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剛剛發生了極為嚴重的核事故，烏克蘭人厭惡核武器，做出儘快棄核的決定也就不奇怪了。

朝秦暮楚，留下千古遺恨

雖然痛快地答應了棄核，但烏克蘭也不傻，自己扔了核武器這道護身符，至少得換點錢和一個可靠的安全保證，而美俄也答應了。

1992年5月，美國、俄羅斯、烏克蘭、白羅斯、哈薩克斯坦五國在葡萄牙里斯本簽訂了《里斯本條約》，烏、白、哈三國將在七年內銷燬所有核武器，讓俄羅斯成為獨聯體裏惟一擁有核武器的國家。

最終目標就是，蘇聯的加盟國中

只有俄羅斯繼續保有核武器▼

1994年1月，美俄烏又簽訂了《莫斯科條約》，更細化了棄核過程，條款具體包括烏克蘭需摧毀所有戰略轟炸機和核彈發射井，並要在7年內將核武器運往俄羅斯，一部分抵償對俄債務。

另一部，分則交由俄羅斯處理為民用級別鈾，到時再運回烏克蘭作為核電站的燃料，而美國不僅將為拆除核武器提供1.75億美元的補償以及1.55億美元的經濟援助，還承諾將保證烏克蘭的安****全。

這些武器的戰略價值，哪能用錢衡量？

輕易棄核，一旦有事就成砧板上的肉了

（拆卸洲際導彈，圖：DTRA）▼

1994年12月5日，由美俄英牽頭、烏白哈三國夢寐以求的《布達佩斯安全備忘錄》終於簽訂。

條約主要內容包括：尊重三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保證不對三國動武；保證不施加經濟壓力來影響三國政治；保證不對三國使用核武器，如三國遭到核武器攻擊則立刻提請聯合國安理會進行干預，等等。

現在看來，烏克蘭終究是錯付了……

（備忘錄簽署時，圖：wikimedia）▼

備忘錄簽署後，中法兩國也出具了類似的文件，不過措辭相較於《布錄》更加緩和。有了五常的擔保，烏克蘭開始放心大膽地進行去核化進程。

在烏首任總統克拉夫丘克和次任總統庫奇馬的推動下，烏克蘭在《莫斯科條約》規定的時間內——即2001年炸燬了最後一個核彈發射井，也摧毀了最後一架能投擲核彈的戰略轟炸機，成了一個百分百的無核國家。

“喏，都當煙花放給你們看了，滿意了吧？”

（爆破拆除，圖：catalog.archives.gov）▼

最後的最後，我們不妨説説美俄英三方分別是如何回應記者關於“俄羅斯在烏軍事行動違反了《布達佩斯安全保證備忘錄》”這一問題的。

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後，普京曾表示《布錄》是俄羅斯政府和合法的烏克蘭前政府簽訂的，現在的烏克蘭政府通過顏色革命和街頭運動上台，不具備合法性，因此《布錄》已經失效。

世上沒有後悔藥，一步踏錯便無法挽回

從棄核武的那時起，烏克蘭的命運似已註定

（圖：petition.president.gov.ua）▼

而英國和美國發言人更是乾脆地説，《布錄》只是一份備忘錄式的文件，並不具備法律約束力。

至於為何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基本保證了國家的安定和經濟增長，烏克蘭卻淪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參考資料：

1.《前蘇聯的軍事遺產是如何分配的》，郭宏偉，《軍事史林》2005年第6期

2.《後蘇聯時代的俄羅斯和烏克蘭：誰能按下核按鈕》，亞歷山大·皮卡耶夫

3.https://en.wikipedia.org/wiki/Nuclear_weapons_and_Ukraine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Budapest_Memorandum_on_Security_Assuran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