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塞浦路斯使館有個“神醫”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2-03-14 10:38
作者:王之棟 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曼徹斯特總領事。
中國駐塞浦路斯使館有一位負責文化工作的一等秘書,名叫黃偉龍。黃秘書除本職工作搞得不錯,還會一手醫術,有時應邀給內部人員看病。那醫術是祖傳的,有幾分獨到之處,有人説近乎神奇。因此,傳來傳去,黃先生有點像傳説中的“神醫”了。
然而,這“神醫”從來不誤文化秘書的本職工作。而且由於人員編制少,裏裏外外就他“一把手”,儘管早起晚睡,也忙得不亦樂乎,成了穆桂英——陣陣得(děi)到。因為工作需要,對塞浦路斯的各個方面,他都要了解、掌握,又加上他這人熱情好客,過往人員都願找他聊聊。他談起來十分仔細,面面俱到。

地中海東部的亞洲島國——塞浦路斯,9000多平方公里領土,人口不足百萬。居民主要為希臘人,80%,操希臘語;土耳其人佔18%,講土耳其語。前者信東正教,後者信伊斯蘭教。
希、土兩族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甚至發生流血衝突。聯合國為解決雙方矛盾做了多年努力,直至現在還於希、土之間,部署着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控制局勢。各國外交官憑護照可以出入希、土兩家地盤,使館人員常過線參加土族朋友舉行的活動。
總的感覺是,土耳其那面發展較慢,這與人口少、工商業基礎弱有關係。首都尼科西亞在塞浦路斯人生活的地區,它的機場卻被土耳其人控制。因此,三十年來國際航班和塞浦路斯航空公司的飛機,只得在塞浦路斯人控制的拉納卡臨時機場起降。機場因為“臨時”了多年,各項設施已日臻完善。出入境及海關手續等比較簡便。

▧ 塞浦路斯首都尼科西亞
塞浦路斯十六世紀70年代後的300年,遭受奧斯曼帝國統治。1878年英國佔領塞浦路斯,以後成了英國殖民地。1960年8月16日塞浦路斯宣佈獨立。但是,英國至今不退出,圍山圈地,保持駐軍。它在阿諾蒂裏的皇家空軍基地,不僅拒不交給塞浦路斯政府,還秘密擴建,作為英國核武器的一個儲藏地點,以便必要時向有關國家進行核打擊。
1975年起英國核武器撤回本土,但至今在塞浦路斯的基地不予拆除。據説,基地能起降“V”重型轟炸機和“堪培拉”輕型轟炸機,還可以儲存32件“紅鬍子”核武器。英國市長及皇族系統人士常常到塞浦路斯英國基地勞軍,以炫耀英國的勢力。
近年,美英聯手侵略、製造緊張局勢,多有英國戰機從塞浦路斯基地起飛執行任務。但塞浦路斯鬧中有靜,仍一片和平景象,很像“世外桃源”。那裏陽光充足,海水碧藍,各色水果香甜可口,一年四季吸引遊客。越來越多的人把塞浦路斯作為旅遊度假的好去處。
關於黃偉龍的身世,人説,他本人很少談,但使館的人知道一些。
他原是馬來西亞的一位華人,青年時來中國上大學,學成以後曾幾次想回馬來西亞,為他出生的地方服務,但是沒有如願,而且一直被拒之國門之外,不允許他入境。後來才知道被拒絕接受的原因:當局懷疑他“被共產黨洗了腦”,回去鬧事。無奈,黃偉龍只好留在了中國,後來成長為一名中國文化部的幹部。
也怪,他回不了馬來西亞,卻迷上了從那裏帶來的祖傳醫術。可是,有關方面以其無科學根據為由,不准他掛牌行醫。然而多年來,他一邊當幹部,一邊不忘祖傳。社會上也有登門請他看病的人,他甚至有時為高級領導人“出診”。但無論如何,他公開對外行醫的路是堵死的。黃偉龍無奈,只好埋頭當幹部。後來,有機會被派到中國駐塞浦路斯使館搞文化工作。
我聽了這些以後,深思很久。心想,外事工作不僅需要國內各行各業取得的成就支持,外事幹部的隊伍也來源於各行各業,海外華人的學子也在其中,在好多部門都能看到這樣的同志。

▧ 中國駐塞浦路斯大使館辦公樓
我1986年去塞浦路斯,是與陳永康同志一起出差那裏。我們與黃偉龍屬首次見面,請他看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最終不願錯過機會,還是向他説明了來意。黃秘書見我們人過中年,微笑着應允了。於是,我親歷了黃偉龍這位“神醫”行醫的全過程。
黃偉龍的辦公室兼招待室裏,我和陳永康坐在臨時準備的椅子上,靠近黃秘書的辦公桌。這位瘦高個子、腰板筆直、五十歲出頭的人,顴骨稍高,面色紅潤,眼睛大而炯炯有神,令人見了頓有幾分敬慕。
“久聞大名,今來要打擾一回了。”我説。
“哪裏,哪裏,我想二位無非想知道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
“對,對。”我和陳永康同志齊聲説。
“我要説的話只供二位參考,有病還得看醫生。”
“您是提供免費醫務諮詢。”我笑着説。
“對,可以這麼講。這個提法我同意。那就先給你來吧。”
於是我把自己的座椅移近黃先生。老黃則把一張16開白紙鋪在桌面,用鉛筆整齊地在紙上畫了8個大小一樣的圓圈,其擺法就像麻將牌的“八筒”。之後,他讓我把手伸給他,手背向下,手臂放在桌面。
他仔細看我的每一個手指,一邊看一邊不時地用鉛筆在那幾個圓圈裏做記號,或寫上很小的字。我看了兩眼不知是什麼意思。他看完我的左手又看右手,大概用了半小時。屋裏一直很靜,三人都沒有説話。
“你沒有大毛病。”黃先生開口了,“我説的‘大毛病’是指癌,不是常見的多發病症。我主要看有無癌變。不過,我要指出,你後背右上方有一顆黃豆粒大小、紫紅色的痣。”
聽到他最後這句話,我暗暗吃了一驚。他説得對,太準確了,我的後背那個位置是有個痣。可是隔着衣服,我們倆以前不相識,他怎麼知道這個呢?我感到有點緊張,忙問:“那東西有問題?”
“目前還無問題。但是,我建議你回國後去醫院把它挖掉,並且請醫生手術時挖的範圍大些,免得多少年以後生事。那麼,第二位同志來吧。”
我聽後與陳永康同志換了座位。輪到我旁觀了。只見黃先生取了另一張白紙,同樣畫上“八筒”似的圖形,接着看陳永康的手指。他看了沒有多久便對我説:“陳先生後背也有痣,比你的痣數目多。但他的痣沒有問題,用不着動手術。”
我當時坐在陳永康身後。聽了黃先生的話,馬上用手撩起陳永康的襯衫和背心。一看,他後背果然有一堆大大小小的黑痣。我情不自禁了:“嗯,是有不少!”
“你也沒有大毛病。”黃先生對陳永康説。這次,他用不着解釋“大毛病”的含義了。“不過你的腸胃不健康,是不是少年時代的生活不太好啊?我指的是家庭生活條件,因為造成腸胃病的原因很多。我以為你的腸胃不好屬於這個原因。”
“我小時候家裏窮,經常吃不飽飯………”陳永康説。
“哦,怨不得呢!不過沒有關係,注意飲食營養吧。”黃先生安慰説。
這時,我好奇地問:“老黃,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二位的手告訴我的。當然也憑個人經驗。我主要診斷癌變。通過我的反覆觀察,如今可以做到‘三定’:即定性、定位、定度。具體講就是,首先確定該病變是良性還是惡性;接着確定病變在身體的具體部位;第三是確定病情已經到了何種程度。
那年葉劍英元帥病重,醫院拿不準能否做手術,因為他年事已高。最後把我叫到醫院。醫療小組先搬來一堆病歷讓我看。我説這不行,我看的病歷在病人手上,必須親自看。於是他們答應了我的要求。我經過仔細觀察,提出參考意見:不是惡性,是良性;病變位置不宜手術,尤其對老年人或危重病人更不能手術。根據病情程度,以藥物治療為宜,慢慢調養。醫療小組採納了我的意見,後來的實際情況證明我的意見正確。”
“您的這個醫術,配上令人信服的理論説明就好了。那樣,能與算命先生看手相截然分開。”我帶着遺憾的口氣説。
“是呀,我現在是光憑祖上的遺訓和自己的經驗,目前作不了理論説明。所以,我不主動給人看病。不過,我想理論説明應該產生在無數實踐經驗之後。看重經驗和積累經驗,以後會有理論的……”

我想,這事也只能談到這裏了。我們至少得尊重事實。臨了,我問黃先生國內有什麼事需要幫助辦,但説無妨。黃先生沉思良久,好不容易才説出口:“在馬來西亞,我有九十高齡的老母,很想同她老人家見一面……哪怕就是在機場見一面也行……不知有無辦法?”
看得出,黃偉龍同志這時在強忍着淚水。我無法回答他,只好説,我記下這件事了。
這年8月8日我回到北京以後,給中國駐馬來西亞使館的一位朋友寫了封信,請他就黃偉龍同志的事,想想辦法,黃同志這個要求不高。後來,由於多方面努力的結果,黃偉龍同志終於實現了幾十年的宿願:在回國休假返回塞浦路斯時,繞道吉隆坡,同老母親團圓了一個星期(繞道費用自理)。這可能是他與老母共同最珍惜的一段時光。
後來,由於心裏嘀咕“痣”的事,我終於到北京醫院做了個門診小手術,切除了後背右上方的痣,心裏踏實了。多年過後,那刀口部位除陰天下雨有些癢的感覺,未發現其他異常。
-End-
文字 | 《我這個外交官》
作者 | 王之棟
圖片 | 源自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